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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凤眼落山

    安南郡,景国西南方最偏远的一个郡。

    安南郡以西,是整个大陆上三大凶地之一的瘴雨群山,少有人踏足其中。以北是与如今大陆的第一强国——大齐帝国,以及北雪之国——凌国,三国交界之处,边境凶险,偶有摩擦。景国著名的西南玄甲军便驻扎在安南境内,以巩固西南边防。

    安南郡多丘陵,温度高,湿气重,多雨水,森林广布,山路崎岖。

    而梅望晨此时就如同一个叫花子一样,蹲在一条林间小路旁的树下,抱着一个窝窝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吃两口还往外吐一口,身上的衣服都破成了条状,像无数条柳枝一样挂在身上,随着他啃食的动作一荡一荡的,说不出的滑稽。小剑坐在他的身边,身上的衣服也是到处都破着洞,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手中也拿着一个窝窝头,却吃得及为仔细,每一口都吃得很认真,以保证最大化吸收这个窝窝头的所有营养。好像在他的眼中,并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一场战斗。

    “妈的,这饭没法吃了。”梅望晨将手中还剩下的大半个窝窝头,远远的扔了出去,砸在远处的树上,惊起几声鸟叫。

    坐在一旁的小剑,低着头,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也没看梅望晨一眼。

    梅少爷很生气,当然是因为吃了半个多月的窝窝头,嘴里淡出了个鸟来,不过最令他生气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当初想着去求学的路上,一个人有些无聊,就想找个伴,好歹入了学之后,就算与其他同学相处的不相宜,也能有个说话的,不至于闷死。”

    “然后不知咋的瞎了眼,就觉得你这家伙有些意思,便拉你入了伙。”

    “结果呢?结果呢?”

    “你看看你,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说上十句,你都不一定能回上一句。”

    “软的硬的,你都不吃,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

    “不对说你是木头桩子都抬举你了,你就是一潭死水里面的一块朽木,都快烂掉了。”

    “吃个狗屁窝窝头,都要细嚼慢咽的,你以为你吃的是山珍海味啊,还要细细品味啊,每口还要固定嚼三十四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你他妈的是人,不是终日里转着不知道停歇的机器!”

    “哎呀,这以后不是要憋死个人!”

    ......

    梅望晨毫无风度的愤怒着,咆哮着,无助着。但是不管他怎么说,怎么闹,小剑都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过了好半天,林间回荡着的梅望晨的骂声还没有完全消散,梅望晨扶着身后的树干,狼狈的站了起来,揉了揉蹲麻了的大腿,喘着粗气。

    他看了一眼小剑手上捧着的还没吃完的最后一点窝窝头,唉声叹气的说道,“你个臭小子也是的,要多少不好,非要要一百两,我本来也就没带多少钱出来,再加上之前在路上......咳咳......早知道会穷成这样,就应该从你埋的那些东西里面,偷偷藏些东西留下来,就算是偷只烧鸡也是好......”

    梅望晨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因为正在跟窝窝头做艰苦战斗的小剑终于抬起了头,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梅少爷在小剑兄的这一眼之下,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那股指点山河、慷慨激昂的气势全没了,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他自然是知道这位小剑兄的脾性,刚才小剑兄难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怕是生气了。梅望晨悲哀的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好好好,我不该说从你家小花的陪葬品里面偷东西出来吃,这下行了吧。”

    小剑看着梅望晨痞里痞气的道歉,想了一会,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去,继续忙着跟窝窝头进行战斗。

    梅望晨看到又是这个结果,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拿手扶着额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好不容易跑出来,自以为重获自由,却碰着这么个克星......”

    “你不会是上天派下来惩罚的我吧?”

    ......

    梅望晨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哀叹,也没来得及深究小剑兄到底是不是老天爷派下来惩罚自己的神仙,一阵隐隐约约从小路远方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梅望晨单方面的对话。

    两人走的并不是官道,一路上基本上也碰不到人,突如其来的马蹄声透露着一丝古怪。

    小剑也放下了手中的窝窝头,单手放在地上,片刻之后,说道:“一辆马车,五匹马。”

    梅望晨瞪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你以为你是雷达啊?”

    小剑兄似乎也早就习惯了梅望晨嘴里时不时吐出的古怪词语,虽然他基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也不会多问。

    梅望晨用这种小手段勾引可爱的小剑兄多说两句话的计划也以失败告终,不由得有点淡淡的失望。

    自己怎么就碰到这么个会说话的哑巴......

    马蹄声很急,速度很快,说话间便到了两人身前,一辆黑色的华贵马车,被一只白马拉着,后面跟着四个骑马护卫。

    拉车的白马身上一片纯白,没有一丝杂质,神俊非凡,脚力更是惊人,拉着一辆马车速度也丝毫不慢,如果不是被车夫隐隐压制着,只怕早就将身后那四匹驽货甩得连马尾巴都看不见了,就算不懂马的人也一定能一眼就看出这白马的不凡。

    梅望晨还没来得及赞叹一声“好马”,便被疾驰而过的车队带起的湿腻腻的尘土呛到了喉咙。

    梅望晨往旁边地上啐了一口带土的唾沫,插着腰对着已经走远的车队大声骂道:“哪来的狗屁东西,不看路的么?害你小爷我吃了一嘴土,有种的停下来,看我不喷你一脸口水!”

    本是平平常常的萍水相逢,却不想那车队似乎真听从了梅望晨的心愿,在远处缓慢停了下来。

    梅望晨大惊,哪里会料到对方真的停了下来。他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小剑兄,转头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叫,“不好,不好,风紧快溜。”

    梅望晨才刚刚转身没跑出两三步,一块小石头就如同利箭一般飞来,打在他的右小退上,他龇牙咧嘴的怪叫了一声,却还是不停,一瘸一拐的拉着小剑继续往路旁树林深处跑去。

    又一块石头飞来,精准的打在他的左腿之上。

    “啪”梅望晨摔倒在地,小剑兄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

    ......

    黑色的华贵马车转头回来,高贵的停在了正趴在地上吃土的梅望晨面前。

    赶车的是个穿着黑衣的络腮胡壮汉,一瞥之间,壮汉眼中似乎有雷芒闪过。

    小剑冷漠的站在原地,似乎对即将发生的这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本是垂在腰旁的枯瘦右手,不经意间摸上了铁剑的破布剑柄。

    “吱”。

    马车的车门轻轻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跟梅望晨年纪差不多大的丹凤眼贵公子来,那贵公子穿戴华贵异常,衣冠云集,好生贵气。只是身形瘦弱,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一双丹凤眼中只有冷漠与鄙夷,看着梅望晨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丹凤眼贵公子看了梅望晨两眼之后,挥了挥手,就像赶走身边一只令人厌烦的苍蝇一般,冰冷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声音微微有些尖锐。

    “杀了。”

    赶车的络腮胡子壮汉,闻声沉默了片刻,才从驾车处起身,双脚稳稳的踩在小路上,缓慢的站了起来。

    当络腮胡子壮汉双脚踩在地上的瞬间,马车周围的空气随之一沉。

    小剑只觉得这个长相平凡的络腮胡壮汉突然变成了一座大山,双脚接地的那一下,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如同一声惊雷一般,压得小剑心脏一缩,慢了半拍。

    很强,从未见过的强,令人绝望的强。

    这是小剑对络腮胡子的评价。

    小剑握在破布剑柄上的骨节开始苍白了起来,头也低了下去。

    再锋利的铁剑,终归只是一把铁片,又如何能斩断整座大山,更何况卑微的铁剑钉在山脚下,却连峰顶的云雾都看不清,又何谈斩山?

    强大如斯。

    既然如此。

    便剩下的便只有毁灭,或者臣服。

    臣服便意味着:那把残破的铁剑应该乖巧的在山下瑟瑟发抖,平躺在地,剑锋收敛,剑身朝天,等着巨石碾过,祈祷着大山不屑于铁剑的卑微,希望着自己薄薄的剑身不会影响到大山前进的道路,而后大山顷身而过,铁剑被压进腥臭的泥土里,与脏水烂泥混为一体,岁月经年,铁锈斑斑,最后化为一抷黄土。

    这是接下来应该发生的故事,这是为了活着应该走的路,但问题是这样的剑,还能称之为剑么?

    青山镇口,一跪月余,铁剑本就已经被压弯了,打折了,但既然已经卖了这身剑骨,既然小花已经俏立坟头,那么作为一把剑的模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也算对得起那个蹲在地上数钱的身影。

    于是。

    小剑本已经底下的头颅重新抬起。

    松开破布剑柄的手,毅然拔出了剑。

    铁剑上干枯的血迹已然洗净。

    但是尝过鲜血的剑,哪里还能抵御对嗜血的渴望?

    如山般的络腮胡子壮汉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浓墨般的眉,不过瞬间,便又沉了下去。

    络腮胡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微动,似乎下一刻就要抬起来了。

    ......

    最终,络腮胡子的手没有抬起,因为有一只更秀气、更瘦弱的手,搭在了小剑的肩膀之上......

    梅望晨艰难的站了起来,双腿似乎还在因为疼痛微微颤抖,一只手扶着小剑的瘦弱肩膀,口中仍然是因为疼痛,忍不住的吸着冷气。

    “阿剑啊,你看我摔了个狗吃屎,也不知道扶一把,没良心的臭小子。”

    梅望晨不等小剑兄回答,转而又看向那位站在马车之上贵气的公子和下面那个如山般的络腮胡子,有些无赖的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抱歉,抱歉,今天的心情被这臭小子搞得有些不好,刚才正在骂他呢,骂顺嘴了,绝不是骂你们的,呵呵,别往心里去啊,呵呵。”

    络腮胡子壮汉再次皱了皱浓眉,却出奇的并没有理会梅望晨,也没有抬手发出雷霆一击,反而是回身,向车上的丹凤眼贵公子恭敬说道:“小......公子,已经快到了,这些小事就别理会了,赶路要紧。”络腮胡子的声音,就如同沙漠古寺中的干裂大钟一般,嗡嗡作响,干巴巴的,没有丝毫清水般的柔顺和低微。

    站在马车之上的丹凤眼贵公子面色稍冷,微微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马车后另外四个护卫之中一个立马抽刀下马,朝着梅望晨和小剑走去。

    丹凤眼贵公子心情不好,本来络腮胡子既然出言相劝,自己也懒得再对这两只蝼蚁再费些心思,随便教训一顿,打发走人也就算了。只是......刚才梅望晨说话的样子,他很不喜欢,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叫花子,居然没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祈求自己的宽恕,说话的字里行间里面也没有自称“小人”或是“奴才”,没有任何卑微的味道,他无赖的眼神中竟然没有绝望的惊恐而是略带笑意,这些都是他不能忍受的。

    但一切的一切还是源于梅望晨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或者说是态度,这个该死的小臭虫居然敢以一种对等的态度跟自己对话。

    他凭什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他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那么,他就要付出代价!所以哪怕络腮胡子开了口,他依旧坚持多花一点时间,碾死这两只卑微的虫子。

    拿刀的护卫快要走到梅望晨和小剑身前了,梅望晨还是那般无赖的笑着,只是按在小剑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指节发白。

    不知道是不是梅望晨捏的太用力了,小剑兄那颗倔强的头颅缓缓的低了下去,不再复起,手中的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插回了腰间,无力的垂着。

    护卫来到两人身前,缓缓的举起了屠刀,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两人砍成四段。

    “嗯?”

    这声“嗯”如同一道奔雷,击得那个护卫身形微微一抖,举起的刀停在了半空中。

    刀不曾落下,而是插回了刀鞘。

    护卫也不敢再停留,急忙回身,上马低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变化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全都是因为那个站在丹凤眼贵公子面前,低眉顺眼的络腮胡子唇齿之间,发出了一声略带疑问意味的“嗯”字。

    坐在马上的护卫艰难的呼吸着。

    站在马车上的丹凤眼贵公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络腮胡子不可思议着。

    他的那双丹凤眼努力的睁开,活活的将一双细柳般的眼角撑开。

    他浑身颤抖着,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愤怒。

    他气得浑身发抖,弯腰捡起络腮胡子放在车架上的马鞭。

    “啪”,重重一鞭抽在了络腮胡子脸上。

    “狗奴才,我说的话,你都敢驳,你想干什么?”

    这一鞭子抽得及响,似乎不是抽在络腮胡子的脸上,而是抽在众人的心上,这样的一位高手,被如此的羞辱,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狗东西,忘了是谁,收留了你d?忘了是谁,赏赐给你修武的机会?你就是这么报答的么?”

    说完,又是一鞭。

    第二鞭更响,更狠。

    络腮胡子并没有什么表示,平凡的面容仍是那么平静。脸上甚至连鞭痕都没来得及留下,浅浅的红印子便在脸上消散而去。

    络腮胡子仍是那副干巴巴的模样,似乎被人用鞭子抽脸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他双唇微动,声音仍是嗡嗡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一般。

    “公子,如今咱们已经算是进到了隐山的地界,在这杀人只怕不太好,只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蝼蚁,莫让他们坏了公子的......正事。”

    干巴巴的浑厚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只是在说道最后两个字——“正事”时,略微加上了些重音。

    一会之后,丹凤眼贵公子身上的颤抖缓缓停止了下来,因为愤怒而格外扭曲的脸也逐渐平静下来。他自然知道络腮胡子所说的“正事”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若是以前的自己,只怕还是会强行宰了这两只不知死活的臭虫,因为自己不喜欢、不高兴,但是今日的自己又哪里还是曾经的那个自己......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转瞬即逝,没有让人察觉。

    “嗯,正事要紧。”

    丹凤眼贵公子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从容,转身走回马车车厢,只是在关门的时候,轻声加上了一句,“也别太过分了,各断一手一脚吧。”

    络腮胡子站在马车旁边沉默着微微躬身。

    ......

    拉马车的神俊白马一阵悦耳的嘶鸣,自然有护卫代替了络腮胡子的驾车位置,赶着马车,跟着护卫,带着丹凤眼贵公子,远远离去。

    而络腮胡子只是沉默的看着车队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望晨靠着小剑,此时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到身边小剑的身体还有些紧绷,虽然小剑不曾抬头看着对方,但是梅望晨也知道他在警惕着谁。

    梅望晨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蹲下身,龇牙咧嘴的揉着腿肚子,“没事,人都走了,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台阶下,不会真打断我们俩手脚的,毕竟我们在别人贵人眼中只是两只蝼蚁而已。”口中说着贵人,却听不出什么敬畏的意思,自称蝼蚁,语气里也没有低到尘土里的卑微。

    小剑微微转头,不解的看着梅望晨,又看了络腮胡子一眼。

    “没事,没事。”梅望晨似乎是知道小剑兄的担心,解释说道:“之前的石头都极有分寸的,既然当时我这腿没断,现在就更不会断了。”梅望晨说完,笑眯眯地望向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看着车队走远,直至看不到了,才回过头来,刚好听到梅望晨说的那句话,浓浓的眉毛扬了起来,一脸的络腮胡子也随着抖了抖,平凡的脸上因为浓密的络腮胡子的遮挡,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根本不看梅望晨一眼,而是望着小剑说道“刚炼出来的剑还未成型,是很容易折断的,更何况......”,络腮胡子眼神飘向了小剑兄腰间的那把拿破布缠着的铁剑,“你这也算是剑么?”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多言,转身纵身而起,追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而去,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梅望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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