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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夜诉衷肠

    前前后后洗了怕是有一个多时辰,令逸安才觉着自己身上的这股酒糟子味儿褪去了几分。想来也是可笑,他一个王爷不好好帮助皇上辅佐朝政,整日整日的窝在屋子里头喝闷酒,也难怪蒋济方才要那样说。

    待会儿收拾妥当了,自己也该是去趟云府,和清婉那丫头见上一面了吧。这心里头的大石头如果不落下,就算是他日后成婚生子,对那丫头的思念也会似小草一般从夹缝中生长出来。

    不过这会儿外头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噼里啪啦的倒腾了许久,就跟他现下的心情一般,倒是不安生的紧。

    “兰姨。”

    令逸安唤着,眉头蹙了起来,“外头那是什么动静?怎么一直没停过啊。”

    “王爷,那是隔壁。咱们不用管。”

    兰姨人在屏风外头站着,说话的声音有些飘忽。让令逸安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

    不对,隔壁……隔壁不就是云游的宅子吗?是皇上特地赐给他的,和自己这恒王府连着的宅子啊。

    哗啦的一声,令逸安忙的从水里起了身,也不顾秋寒伤身,擦都不擦的直接就套上了衣服,“云府出事了,对吗?你怎么也不曾跟本王说一声?”

    他的语气里有些怪罪的意思,可兰姨也是无奈,“这也是将将才出的事情,王爷您好不容易才愿意从那阴沉的屋子里头出来,我也实在是不想拿这种事情搅扰。”

    “若是小事也便罢了,都闹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指不定皇上又发了什么牢骚呢。”令逸安着急了起来,可得亏自己耳朵灵,问了一声儿,不然要真的是清婉出事了自己却没能在跟前护着……唉,只盼着现下能不要出什么大乱子吧。

    “王爷,您这是去哪?”

    见令逸安如此着急的脚步,兰姨不由得也开始跟着着急了起来,“王爷,您这湿漉漉的别感了风寒,我瞧着外头有低飞的蜻蜓,说不准是要下雨了呢?王爷您好歹再披件衣服啊!”

    她说着,可令逸安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进去,他直直的开了门就往云府的方向走,刚抬了几步脚,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呆住了。

    数十个家丁在门口抬着东西,云府的牌子也被人给卸了下来,明眼人儿一看便知,这是朝廷要收宅了。

    可云游不是很得皇上的喜爱吗?不是才刚刚被封为一品大臣的吗?依照自己和云游平日里说过的不少话,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深谋远虑,考虑周全。不应该,。怎么这么快就落水下马了?

    “咳咳。”

    他稍稍咳了两声儿,以示自己的存在。

    那些家丁瞧着不是别人,是恒王殿下,一个二个儿的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的叫着参见恒王殿下。这种繁礼令逸安见的多了,倒是开始怀疑起这些跪拜的人的忠心来了。指不定谁还在脑子说着自己的坏话呢。

    于是他也不管不顾了那么多,上手就拎起了一个男人的衣襟,“这都是怎么回事?跟本王说说清楚。”

    “回……回王爷的话,”那小子被吓得身子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断断续续的听着着实让人心烦,“今日……今日云大人在宫里……在宫里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皇……皇上削去官职贬为庶人,咱们,咱们是来收宅子的……”

    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怎么就偏生遇上了这么个祖宗。那小子心里慌慌张张的,生怕一句话没说清楚或是不小心惹了王爷生气,被王爷一只手给捏死。

    “那,云大人呢?他现在在何处?”

    “回王爷的话,云大人还在宫里头被训话呢,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皇上命小的几个先把宅子给收了,后头的事情后头再说。”

    真是胡闹……将云游的宅邸收走,又不给安置新的住处,还不肯放云游回来,那清婉一个人岂不是要担惊受怕!令逸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踢开了云府的侧门,他还不知道清婉住在哪个屋子里头,会不会像上次一般偷跑出去,被奸人捉住有了性命之忧。

    唉,真是越想越慌张。令逸安的脑子里塞满了愁绪,一个没注意,不小心使劲儿竟被自己给绊倒了。

    嘶……磕在了台阶上,衣襟上隐隐露出了些血迹。

    怎么这么不小心……也不知为何,只是磕破了些皮吧,可真的是钻心的疼。像是心房那里被人硬生生的剜下去了一样,那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

    “恒王殿下,你受伤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令逸安微微抬头,瞧见一身水红色的裙摆。他多想要站起身来,告诉她自己这么多天来的思念,多想要像以往一样,毫不顾忌的将她揽入怀中,多想要在她耳边大声的告诉她,清婉,三日之后,是我和你的大婚之日。

    可是他不能,他即将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将要娶别的女人做妻子。还落得这副狼狈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无奈!为什么!

    令逸安用手狠狠的捶了捶青石台阶,红色的血很快流开来,在这夜幕沉沉之中,让人触目惊心。

    “殿下若是来找我的,还请移步内堂说话。我瞧着屋外头不少低飞的蜻蜓,”苏清婉说着,忽而顿住了,闭上了眼睛,伸出了手,“是了,殿下你听,已经飘雨了。”

    令逸安于是闻言抬起了头,看着苏清婉悠悠的撑起了一把油纸伞,水红色的裙子衬的她娇艳动人,忍不住的便让他想起了与她初遇时的那一日。

    只可惜如今,人在,物却非了。

    握住她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令逸安半瘸半拐的跟在苏清婉身后,这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可遇不可求,什么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瞧见她这反应,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丫头了。若是搁在往时,门外这么一阵噼里啪啦不曾停歇的动静,屋子里又只有她一个人,那她还不得被吓死,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在这里和自己如此不慌不乱的闲聊。

    “殿下请坐,我去端壶热茶。”

    令逸安被苏清婉给放到了内堂里坐着,他一边应着她的话,一边局促不安的看了看四周。竟无意之中瞧见了一副未完成的女工。

    上头绣的是一对鸳鸯。

    鸳鸯……鸳鸯……她放在这儿这是故意要给自己看到的吗?

    细细看来,这丫头的绣工还真的是长进了不少,她也不过是前些日子才跟着兰姨学会的一点儿女工,今日一看竟就能绣的这般惟妙惟肖了。看来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云游身后要吃的的小姑娘了啊。

    “哎呀,是我疏忽了,怎么被你瞧见了……”

    苏清婉端着一壶沉甸甸的茶过来了,瞧着令逸安拿着自己绣的东西不放手,不免也开始扭捏了些,“原先还想着,等殿下大婚之日,我绣套被子,也算是表表我的心意。只可惜我太懒了些……这么多天了,只独独绣出来了两只鸳鸯,还被你给瞧见了。”

    她说着,便给令逸安斟了茶,倒至杯中八分轻轻的端到了令逸安的跟前,茶叶在水中起舞,清香四溢,手里握上一杯,倒觉着这秋寒也褪去了几分了。

    只是她说的这话,不由得又让人心里难过了起来,轻飘飘的语气,就好像这婚事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一般。若不是半途之中冒出来一个方月,怕是初五那日,她就已经成为自己的发妻了。

    不过他只道是,或许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数年前方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自己说杀就杀,没忍心最后放走的两个孩子终于也是回来了。一个搅黄了自己和清婉之间的关系,另一个则直接促成了他和楚凝的婚姻……果然爱而不得是最难过,老天的惩罚也是真的不轻。

    当是还了那么多人命债了吧。

    “今日殿下来,当不是来看我刺绣的吧。”

    苏清婉说着,将话头给撤回了正题,右手又熟练的拿起了针线,面对着这个也曾一起打闹过的男人,心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本王是……”

    “还望殿下捡些要紧事说,这宅子再过不久就要被搬空了,我还赶紧着去将行头收拾出来呢。若是往事,殿下着实不必再提。都已经过去了,连割发断情也做了,殿下实在是不用对清婉再有什么不舍了。”

    割发断情也做了……

    是啊,那日在皇嫂寿辰之上,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将他二人的关系,划分的清清白白了。

    “可本王还是有话想要对你说,清婉。”

    清婉。

    这一声唤的,忽而让她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子,那颤动的感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答,只盼着令逸安能快着些说,因为她确实要回去收拾行囊,夜里还落着雨,得赶紧找个住处住下来,不能让云游湿着身子睡不是。

    “清婉,这几日来,本王的脑子里日日夜夜装的全都是你。醒来也想的是你,梦里也见的是你……好像你已经刻在了本王的心上。如今你走了,心就跟被人挖去了一角一样,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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