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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舒展一直用英语点菜,即使夹带中文,也起码50%的词汇是英语。宁可为此付出自我翻译一遍的代价。这让回国后一直追求口语不夹杂两种以上语言的安迪很是翻白眼。等服务员收了点菜单离开,曲筱绡迷离着眼光托腮问坐对面的舒展:“舒兄,为什么一口气点那么多奶酪餐点?”

    “上回答应小关,发现好酒好奶酪,一定共享。听说这家店的奶酪品种很多,值得尝试。”

    “不会是……你点的每一个餐点用的都是不同的奶酪?咦,太神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多尝试就能知道。我留学的澳大利亚遍布葡萄酒庄,我用两个暑假的时间自驾环游澳大利亚酒庄,喝酒吃奶酪吃牛排,与当地厨子交流各种为什么,久而久之嘛,熟能生巧。”

    “wow,也就是说,你对葡萄酒也有深刻研究?”

    “不能说深刻,对产自澳大利亚的葡萄酒有点儿认识。可惜今天大家都开车,只有小关没开,点酒不合适。”

    “偶像哦。”装备着美瞳、假睫毛、双眼皮贴等利器的眼睛如果冒出星星点点的倾慕,那简直是中原一点红,杀人不见血。安迪若无其事地斜睨身边的曲筱绡一眼,忍住心头闷笑。关雎尔早知道曲筱绡有妖气,可真正见识到曲筱绡的强力放电,她想,哪个男人能不酥软在这种目光下。除非那男子不能人道。“偶像,千万请指点,这家店的什么酒还可以,我下次打车来喝。”

    关雎尔见缝插针地补充一句:“既然偶像在,索性把什么奶酪配什么酒,什么菜配什么酒,也一并搭配好了吧。”

    “对啊,偶像。可是,会不会太伤偶像脑子啊,这么多名词,英文翻译成中文已经够烦,还得一一根据口味搭配,天哪。舒兄,你做定我的偶像了。”

    “会者不难。熟悉了也就那么几个葡萄品种,尤其是澳洲才有限的几个年份,再与酒庄对应一下,差不多了。等下上菜,我一个个地搭配给你。很容易学,你只要听我就是了。”

    “其实,下次再来,我直接请上偶像一起来,不就成了。偶像,答应吗?不为难你,我当然也请上小关的。偶像电话多少,我发条短信给你。”

    舒展忙道:“我找一下名片。我有两种名片。”

    “咦,偶像需要名片吗?偶像本身就是名片啊。周杰伦走出来,给过谁名片?”曲筱绡打好短信,需要键入电话号码时,交给舒展操作。“偶像,我正准备去澳大利亚玩,给我的手册上说凯恩斯花好朵好的,是不是忽悠我啊?”

    安迪道:“你问题这么多,还让不让小舒吃饭。”

    “偶像嘢,今天仗着是小关邻居才有档期亲近,以后还约不约得出来都不知道呢。再说那些旅游推销手册怎么能全信,偶像自驾游遍澳洲全境,这么好的机会,不问……安迪你想让我急死啊。偶像,你今天一定要知无不言。你们别人都不要抢偶像的话哦。”

    于是不等曲筱绡再怂恿,第一只菜上来,舒展便滔滔不绝地开讲。他确实知道得多,可他知道得多架不住安迪不断上网搜索实证,以及临时架设强大人肉数据库储存信息以对比研究。安迪发现舒展的错误也挺多的,她佩服能将错误豪情满怀地讲出来的勇气,但她没当场支持。而关雎尔与曲筱绡还真是被舒展的博学惊住了,几乎是舒展指点什么,她俩连忙尝试一下以验证。似乎还真是舒展说的那么回事。曲筱绡的那一声声“偶像”更是叫得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切。一桌落得只有舒展与曲筱绡的声音。

    安迪吃到一半,接到包奕凡下飞机后报平安的电话,离开桌子自个儿偷偷接听。等回来,见曲筱绡的目光更加迷离,而舒展自然是更意气飞扬。正在安迪奇怪狐狸精难道也会被诱惑的时候,曲筱绡娇滴滴地,但果断地道:“今天上课到此为止,我只能记住这些。小关,以后我可以经常问你借用偶像吗?你知道,独霸偶像是犯众怒的。”

    “哟,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你请自己问舒先生。”

    安迪道:“我看你跟舒先生跟投缘。就这么决定了,小关退出。”

    曲筱绡笑道:“这样也可以?”而舒展几乎是跳起来道:“这个不可以。”于是曲筱绡身子前倾,一脸受伤地趴在桌面上,凄凄楚楚地看着舒展,但抢逼着问:“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够投缘吗?”

    舒展看看关雎尔,但更慌乱地瞥着曲筱绡,“我先入为主。对不起。”

    “分明不是。”曲筱绡伸出一枚手指,如清风拂面般忽忽掠过舒展的睫毛,“告诉我,你口是心非。”

    安迪与关雎尔都看呆了,天哪,还能如此调情。关雎尔甚至觉得她不必去学什么肚皮舞,只要每天帮曲筱绡拎包便是。安迪更是设想这等动作的难度,太挑逗,太挑战,她想着都脸红。

    舒展的一张脸唰地红了,他根本出不了声,更加慌张地盯着曲筱绡,好不容易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个人盯着。

    曲筱绡只给了十秒钟,便赌气将餐巾往桌上一掼,“我不逼你,但你已失去我对你的热爱。”她边说边起身边穿披肩,一气呵成,大步离开。舒展当即跳起来,伸手欲挽留,可这个动作停滞在半空,他眼睁睁瞅着曲筱绡消失。

    关雎尔道:“小曲真性情。我不在意的,你如果喜欢,追出去吧。”

    “我……我先入为主。”舒展好不容易定神挤出一个笑,但有些儿失魂落魄。

    安迪与关雎尔都非常震惊于曲筱绡的魅力,换她们两个,绝无可能一个小时内搞定一个男人。

    菜依然慢吞吞地、小剂量地上来,舒展已经有点儿心不在焉,安迪与关雎尔依然胃口很好。安迪对舒展提出警告,“小曲人见人爱,追求的人大把,稍有耽误,后果自知。”

    舒展看看关雎尔,道:“我不是见异思迁的人,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多嘴了。”安迪道了歉。

    这顿饭的后半部分索然无味。回家路上,安迪问关雎尔:“真的不生气?”

    “我在奇怪舒展的为人。刚才来饭店的路上他跟你赛车的举动很无礼出格,可是见面了又彬彬有礼。包括他跟着他爸妈与我见面的时候也很绅士,可绅士不应该追着前车乱闪大灯,是吧。他明明为小曲陶醉,又坚持什么先入为主,似乎想继续追求我。整个的分裂,为什么?”

    “问小曲。她经验最足。她怎么那么多小手段啊,天。”

    关雎尔一边翻找曲筱绡号码,一边道:“我不生气舒展今晚的表现,而是反感这种事。咦,小曲手机忙音。”

    “换打舒展手机。用我的手机打。”

    关雎尔掏出安迪包里的手机,找半天才把电话拨出去,“也忙音。两人拉上线了?那当时又为什么不追上去?”

    “我很佩服小曲,非常佩服。你说的反感这种事,是什么事?”

    关雎尔想了会儿,道:“一直不乏优秀的男孩子追求我,可我讨厌他们的态度。他们言行里面表达出来的意思是:你不美丽,你也不优秀,但你家境不错,你可以做个好妻子。舒展也是给我这样的感觉。只是他今晚的表现更让我迷惑。”

    “早前的林师兄也是?”

    “嗯。”

    “可是我觉得你很优秀。大概男孩子欣赏的是小曲的那种美丽。会有男孩子真正欣赏你。”

    “似乎只有大而化之的人才欣赏我。”

    “你可以主动,咳,这个有点难度,我承认我做不到。”

    “可以问问为什么做不到吗?”

    “我……我把那些心动都视作邪念,非常理智地自我清理了。这个……真的弱智。”

    关雎尔不禁偷笑,“我倒不是,但我怕受挫。我也好佩服小曲哦。唔,接通小曲电话了。”

    曲筱绡兴奋地问:“效果怎么样,小关?帮你甩脱了没?”

    “刚才不是舒展给你电话?”

    “不是啊,舒展没种,我都这么挑逗他了,他还没动作。小关,你得把原因给我找出来,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我们也搞不清楚,正想请教你呢。我跟安迪刚才讨论……”关雎尔将刚才的分析原原本本地说给曲筱绡听,包括舒展的家世。表现在舒展身上的种种矛盾,在她看来是如此不可思议。

    但曲筱绡听到一大半,就“哈哈哈”地打断关雎尔的分析,“不用说了,我知道这种人,太普遍了。那家伙的工资最多给你一两万一个月吧,但冲他那消费派头,一个月没个五六万打不下来。还有他要养车,还不知养着其他什么。都要钱。钱哪儿来?问爸妈做伸手牌。他爸妈严重中意你,他只能追求你,把你追到手,他爸妈的钱才能到手。有点窝囊哈。我有几个同学也是那样的窝囊货伸手牌,家里管得这边松那边紧,搞得他们也很分裂。他们父母想不开啊,像我爸妈就想得开,反正总要给我钱,抠门干嘛,抠门反而落得我绝食抵抗,他们更没意思。舒展那种人不用考虑了,不懂跟爸妈顽抗的都不是男人。”

    “还有这种解释?”关雎尔更多的是跟安迪两个一起发呆。

    “当然。好了,这下我不用死不瞑目了,原来舒展是那种人。小关啊,你也千万别拎不清被舒展那种人攻陷。那种男人结婚后都听他爸妈的,你以后等着每天与婆婆斗,后果很严重。嘻嘻,安迪也听着吗?包家的太后也是个女强人哦。”

    “包太后对我挺不错的啊。”

    “哈哈,哪天你见包太后,让我跟着给你做参谋。我最能了,我看男人看婆婆,一看一个准。”

    安迪笑道:“开始被胜利冲昏头脑,胡说八道了。小关,咱别理她,你继续认路。”

    “品德很差,品德很差。”曲筱绡在电话里尖叫,但还是被关雎尔毫不留情地灭了。

    关雎尔最后奇道:“原来还有舒展那种人。恶心死了。可是我妈也逼我跟舒展约会呢。显然我不问家里要钱,就比较扛得住。何必呢。原先看到舒展,还以为是个有点儿才的人。”

    “我比较讨厌他总装作无意识地炫耀他的才华。”

    “嗯,是的是的。”关雎尔放心了。她也这么认为,可又有点儿不自信,觉得人家那是才华横溢。就像那个赵医生。

    回到2202,关雎尔被邱莹莹拖进卧室,轻声问为什么没请樊胜美。关雎尔一愣,她当时彻底将樊胜美忘了。她知道事态严重了。

    安迪回到家,还在忙碌做事的时候,接到谭宗明来电:魏国强元旦后即开始诉讼离婚。魏太上门打耳光果然事出有因。

    安迪更是一边倒地憎恶魏国强,这男人从来没有担当。过去对她妈妈如此,现在对魏太如此。她倒是有点儿同情魏太,几十年夫妻,这么突然闹离婚,会不会也被逼得像她妈妈一样发疯。女人!

    樊胜美如愿以偿,傲然开步城市中心的工作。她此时有些后悔当年大学毕业时候的选择。那时高档宾馆的工作也曾对她展开怀抱,可因为宾馆不解决户口,又有长者告诉她宾馆工作是吃青春饭,以致她从业一开始走了岔路。如今做了那么多年的HR,她算是看清了。有青春的时候,不充分依仗每一寸美貌,那简直是蠢猪。不过,一切为时未晚。进入宾馆,看着周围同事们一张张缺乏风霜雕刻的嫩脸,樊胜美感慨之余发誓,从现在开始为自己创作一个良好环境,爱护自己,保护自己,滋润自己,为自己永远娇嫩的容颜负责,一切都为自己。

    当然,樊胜美清醒认识到,享受宾馆良好环境是有前提的。宾馆环境毕竟是为花钱的大爷提供。而她唯有好好工作提升宾馆环境,才能有办法在这环境里享受下去。

    樊胜美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基础培训。上班第一天,她几乎站足八小时。其他同事一下班就精神抖擞地作鸟兽散,樊胜美坐在更衣室差点儿起不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脚踝都站肿了,都不愿站起身来回家。可惜,在她人生如此紧要的转折关头,王柏川却正在别处忙碌,无法来接她不说,而且无法分享她一天工作下来的心得体会。她需要找人说话,找人说说这一天站在一个全新角度旁观花钱大爷们嘴脸的新鲜感受。当她站在前台,学习接待服务,才知那些花了大钱以为自己是上帝的顾客受到了些什么样的愚弄。一天之内,看多形形色色的嘴脸。

    因此,樊胜美喜欢这份工作,喜欢与那些虚张声势的来来往往的人周旋。即使挺累。

    想到这儿,樊胜美将刚脱下的西服又穿上,去找HR总监道谢。她告诉总监,她佩服总监的眼力,她确实适合这个工作。于是,樊胜美看到总监脸上泛出得意的笑。樊胜美这才脸上挂着圆满的笑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但即便是疲累,樊胜美也不会忽略这一路上,有好几个平头整脸的男子长久注目于她。回到家里对镜子细瞧,一天工作下来妆容当然已经不整,鼻梁左右泛着油光,唇线已经模糊,淡妆已经淡得如同乌有。可为什么反而今天注目她的人恢复到以前的盛况?

    好在,王柏川在她刚放下镜子不久,体贴地来电了。樊胜美换上拖鞋走到22楼走廊,一边舒展站了一天僵直的身子骨,一边与王柏川说话。王柏川自然是以樊胜美为重,先询问樊胜美新工作第一天的感想。然后王柏川才说自己的。他依然没敢说出自己紧追着包奕凡拍马屁,才混来一笔生意的希望。因为他知道樊胜美最近对22楼的女孩子们有成见,有点儿赌气肯定不愿他接受了包奕凡的恩惠,而让樊胜美在安迪面前抬不起头。他只是对樊胜美说他追上一个好客户,他必须如何如何努力才能拿下起码一年的单子。而如果第一年的合作理想,那么未来就能成固定客户。

    听得王柏川描述美好前景,樊胜美看看手表,打断王柏川抒情后的调情。“现在差不多晚饭时间,你还在工厂?我听到机器撞来撞去声。”

    “呵呵,那是行车卸货。我得盯着他们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紧急出样。要加班呢,我刚刚还给师傅们派了一圈香烟。”

    “你也还没吃饭吧。我看你别跟我说话了,赶紧去找家快餐店,给当班师傅们买些好菜。”

    “不用这么客气,他们老板自己会计算他们加班费,我管发香烟。规矩一向如此。再说他们七点多发蓝工序完毕就下班回家。”

    “你这就叫做掉以轻心了。既然这是一笔对你而言举足轻重的单子,你加倍做点儿笼络又能怎么了。赶紧干正事去,我这儿什么事都没有,只是站了一天有点儿累,你不用挂牵我这边。”

    王柏川笑道:“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今天才发现出差是个苦差事,看不见你比什么苦都难熬。别赶我去做事,我们多说会儿话吧,好不容易等到你下班呢。”

    樊胜美脸上溢出甜蜜的笑,但毫不容情地道:“不许拿惦记我做偷懒幌子,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赶紧的,做正经事去。”

    王柏川的狡计被戳穿,只得悻悻然结束通话。

    魏妻又来。这回倒是不闹,而是脸色苍白地坐在门口要求与安迪见面。安迪头痛,人家不动武,她自然没理由将人叉出去。安迪便拖延着不下班,想将外面的魏妻耗死,让她自动求去。可直拖到晚上七点,她将手头的工作,甚至明天的安排都做完,饿得腹鼓如雷,魏妻依然守在门口,她只能出去见人。

    偏生刚见到魏妻的身影,包奕凡的电话打来。安迪本就不想同魏妻说话,当然不愿立刻结束等了一天的电话,便站得远远地接听。包奕凡笑着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一桩糗事。他大学室友与妻子一起创业,妻子掌管财务。妻子生性严厉,因此同学拿不到一分私房钱。无奈之下,同学只得以信誉比较好的包奕凡名义从公司借出50万,存起来慢慢地用。他中午与客户吃饭,正好撞见过来出差的同学妻,同学妻当着客户的面责问包奕凡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归还借用了已有两年的那五十万。包奕凡有口难辩,替同学背了黑锅。还得回头跟客户解释是怎么回事,要不然,企业周转失灵,连50万现金都拿不出来,必给客户留下最坏印象。但同学苦苦哀求包奕凡继续遮掩,包奕凡只能继续背着黑锅。

    安迪奇了,问道:“有钱为什么不让用?”

    “不是不让用,而是不让乱用,同学太太要求他有消费必拿回发票报销。从发票便可掌握同学的动态。”

    “为什……”安迪问到一半便已想起男人为什么需要私房钱了。“噢,明白了。互不尊重,也无自尊,这样相处多没意思啊。”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忍不住看看魏妻。离婚很难?

    “两人既是夫妻,又是合伙人。既不容易分割家庭,更不容易分割财产。只能这么耗着呗。你还没下班?”

    “唔唔,还得会见一个人,我施展拖延大法还甩不脱。”

    “死皮赖脸地追求者?”

    “除了你,真没见过别的死皮赖脸的。”安迪看一眼耐心遥望着她的魏妻,只能郁闷地道:“我去会见吧。真头痛。”

    包奕凡在电话里传来几个飞吻,才作罢。安迪微笑,可去见魏妻的时候又只能克制。她强忍着好心情走到魏妻面前,看着一脸憔悴的魏妻,心中不忍,不禁想到当年被抛弃的妈妈。她站得远远地道:“您保证不动手,我请您进去会议室好好说话。”

    魏妻看着安迪,“我昨晚回北京,早上办事,下午飞来海市就直奔你这儿。我今天很累,已经没力气了。”

    “里面请。请您进黑皮椅子的会议室,坐油画下面的那个位置。”

    魏妻这回没有反抗,漠然进去会议室,坐到安迪指定的位置。安迪这才放心过去,关门,占据距离魏妻最远,又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她不说话,等魏妻说了再解释。她也不敢给两个人倒水或者倒咖啡,免得水杯成为袭击工具。

    魏妻远远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淡漠地道:“我早上在法院调解。你知道协议离婚与诉讼离婚的区别吗?”

    “中国的婚姻法我还没开始研究。”

    “你回去研究一下。魏国强一开始就不想跟我协议,直奔诉讼离婚。我早上去法院就是为此事。”

    “你们离婚跟我无关。要怎么说您才能相信?我身家够用,不需要做什么狐狸精。”

    “他想把老头子的巨额遗产全交给你,你说我该怎么相信你?你们根本就是串通一气想把我净身出户,拿着老头子的财产过你们两个的快活日子。”

    何云礼的财产?魏国强打算都交给她?安迪愣了,难道魏国强企图以钱弥补过去的亏欠?她喃喃的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坐在你对面的人是傻瓜白痴?你们没有暧昧关系,凭什么魏国强那么殷勤地让何云礼写遗书将遗产全交给你?空口无凭,我已申请你跟何云礼做DNA比对,鉴定遗书中所谓你与老头子的血缘关系。你明天跟我去北京,别想拿一张所谓的公证遗书剥夺我的财产。我带来几个人,我进会议室的同时,他们已经上楼。希望你好自为之,自觉跟我走,不要与我对抗。”

    安迪头痛,她最怕的就是血缘,最不愿提的也是血缘,她即使面对魏妻,也不愿提那一茬。“我钱够花,每年挣得不少。不会觊觎你们的钱。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信,你反正有本事,自己去查我的年收入吧。国外的,国内的,请便。对于有些人打着我的旗号行离婚财产侵吞之实,我不予配合。这个表态可以了吗?”

    “老头子是著名画家,家财丰厚,你既然作为遗产当事人不会不知,不用跟我装傻。我结婚几十年,从来只见老头子孤身一人被我们收留,忽然你一个年轻美女冒出来号称什么老头子的血亲,要全部拿走老头子的财产,骗鬼呢?拿走我全部家当,跟魏国强双宿双飞才是你最终目的。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保安敲门进来,低声告诉安迪,有法院人士等在门口。安迪心说原来魏妻也是个有能量的,那两夫妻都不是善茬。魏妻请来“绑”她去北京的人来自强制机构。安迪看着魏妻,此时才真正在心中推起了沙盘。因她发现,此时她无法逃避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而魏妻则是冷漠地看着安迪,如同看着逃不出如来佛掌心的孙猴子。

    安迪还在思索,魏妻冷冷地提醒一句,“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

    安迪不理,依然冷静地将事情前后考虑清楚,才道:“到目前为止,有关你们离婚,以及老先生遗产等事项,我完全从你口中获得信息。我整理一下线索,有如下两个问题:一,你们离婚。二,老先生留下遗嘱将财产归我。我的陈述如下:我从工作场合认识魏先生,而从没见过你所说的老先生,对于老先生遗嘱将巨额遗产划归从未谋面的我的名下,我表示极大怀疑。有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一般无缘无故送上门来的所谓馅饼,必与诈骗有关。因此,问题二被我强烈置疑。而你们离婚,在你拿不出我属于你们婚姻第三者的事实证据的前提下,你在公众场合口头指控我是你们婚姻的第三者,属于诽谤,我保留权利。同时,那么我与问题一也无牵涉。既然问题一、二都被否定,因此,我强烈怀疑你此行的动机。出于本人的安全考虑,我决定报警,请律师到场。眼下,恕不奉陪,因为我厌恶你对我的态度。”

    安迪说完就起身离开,同时首先拨打“110”报警。安迪这一手,将魏妻惊呆了,发现事情难以收场。她面对的女孩子根本就不受她的恐吓,不顺着她的诱导,恐慌地跳入她精心设计的圈套,而是直接将她怀疑成骗子,将她报警。她当即大喝一声:“住手。坐下。”

    安迪站在会议室门口,大声快速地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她自称是某部领导的妻子,但没有出示任何证件。从她完全荒诞,甚至有诈骗嫌疑的言论来看,我怀疑有诈。门外还有几位号称法官的人士,也不知真假。从民事诉讼法来看,上午法院做离婚调解,下午法官亲自到海市强行提走证人的程序不合法,因此我同样怀疑有诈。请出警。我已请保安控制现场所有人。”

    在魏妻醒悟过来扑上来之前,安迪逃到保安的保护圈里,吩咐保安控制局面。她又拨打老谭电话,让老谭请律师到场。老谭一听说,就决定自己也到场。而魏妻则是与同来的三名男子轻声紧张地商量,其中一名男子走过来靠近安迪,客气地道:“我是戎法官……”

    “您好,戎先生。这位太太说您是她带来的人,她和她带来的人将强制带走我,她的言论我全程录音。我认为这位太太此行为已违法。我已经报警。在有第三方到场并消除怀疑之前,我不与您对话。我无意冒犯,抱歉。”

    然后,安迪躲在保安身后,对所有言语闭目塞听,不作响应。但她听见魏妻带来的人此起彼伏地电话寻找关系解决问题。她原本完全是站在憎恨魏国强的立场上,同情魏妻,可一席话听下来,她发现对方也不是好鸟。那么取消同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继承何云礼的遗产?魏国强何以闹出这么一出?不是口口声声答应不对外泄漏彼此之间的关系吗?可见此人猥琐之极。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最先到达的是警察。然后是老谭请来的律师。再然后是老谭。老谭之后到达的竟然是魏国强。此后则有魏妻那边请来解围的本地强人,居然与老谭认识而亲密,也与魏国强认识。而那法官与离婚官司无涉,只是魏妻的娘家亲属,被叫来帮忙。大家握手寒暄成一团,原本的当事人安迪反而置身事外围观。大家最终入座会议室,而警察被无功而返。安迪看着心说,难怪魏妻敢有恃无恐地闹事,原来她果然有特权,可免责。那么同样有特权的魏国强还打什么官司嘛,两夫妻比拼特权便是。安迪趁机打开身边桌上的电脑,赶紧放狗搜索继承法,很快,便胸有成竹,与众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大家一时沉默,都不愿做提及魏家离婚案子的出头鸟。最终还是魏国强道:“安迪,我通过各种渠道帮助何云礼老人找到你,他的亲生外孙女。何老先生得知此事后激动导致中风,日前抢救无效去世。他去世前立下遗嘱,将所有归属于他名下的动产与不动产全部交由你继承。我是他指定的遗嘱执行人。我今天将遗嘱送达,你必须于今天起的两个月内,做出接受或者放弃受遗赠的决定。”

    魏妻不等安迪说话,当即抢先道:“作为赡养何云礼老先生的人,我对遗嘱真伪提出异议。这件事必须解决,我已经与律师研究追加……”

    “支持异议,支持魏太刚才单独跟我提出的要求,很简单,在权威机构及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我同意取样做DNA比对。根据1985年4月1日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只要遗嘱经过公证,而遗嘱先决条件通过DNA鉴定证伪或者证实,证明遗嘱是否表达遗嘱人的真实意图,是否在欺骗下立遗嘱,则事情解决。如果遗嘱无效,那么跟我彻底无关,大家都不用再莫名其妙跟我拉扯什么狐狸精外孙女之类的关系。如果遗嘱有效,那么跟你们彻底无关。”

    不仅魏妻,连魏国强与谭宗明都惊讶地看着安迪,想不到安迪轻易答应DNA鉴定。还是魏妻问:“你早先为什么不答应?现在又为什么答应?”魏妻心头疑云大增,安迪爽快得反常,按说他们狗男女联手作假,怕的该是DNA鉴定才是啊,怎么反而踊跃。

    “你早晚会提起另一起诉讼,把我列为当事人。遗嘱官司打多久,我看你得天天追着我打狐狸精打多久。你累我也累,看看,大家也都跟着受累。而且太太,我还有名誉啊。我莫名其妙惹上这一出,我还是早死早超生吧,惹不起。我刚才只是不愿被你暴力胁迫,担心莫名其妙被失踪。你们找好法律承认的鉴定机构,我们约个时间吧,都到场,一次性解决,以后别再找我,拜托。”

    魏国强面无表情地道:“何老先生在天之灵一定很愿意看到他的遗产被交到合适的人手上。我看事情就这么解决。我请大家吃晚饭,麻烦大家奔波一趟。”

    魏妻反而看着魏国强,合适的人?他指的是谁?魏妻满眼疑虑。她与法官亲戚耳语一阵,责问:“如果我没找到这儿,你是不是打算假装遗嘱已经通知安迪,但安迪两个月后不作回应,她当然无法回应,被当做自愿放弃继承,然后你顺手拿下全部遗产?”

    “这是题外话,你可以提交法庭解决。今天这边的事已经得到圆满处置,我们走吧,别给人家公司添乱。”

    大家当然都不愿意坐着看一对各有来头的冤家吵架,于是纷纷响应,站起身来。魏妻有点惊讶地一直凝视安迪,安迪早一溜儿先逃走了,免得被魏妻下黑手阴一下。谭宗明先提出不去吃饭,魏妻请来的强人也提出不给魏国强添堵,大家各自作鸟兽散。

    谭宗明这才单独问安迪怎么可以答应做DNA,这不是揭自己老底吗。老谭更是道:“DNA鉴定结果肯定无误,你必将单独继承巨额遗产,你以为本来对一半遗产志在必得的魏太太能甘心吗?你不怕她愤而揭你老底?”

    “我刚才临时抱佛脚看了继承法,她作为赡养人有权对遗嘱提出异议,可以另起遗嘱涉嫌欺诈的诉讼,指控我和魏国强联合欺骗何老,冒充何老血亲,将我提为被告。届时根据我早先背诵过的民事诉讼法,谁主张谁举证,她提出所有证人证据都可以表明我早先与何老无任何瓜葛。而她的当庭质证,任何问题都可以让我的老底更被曝光。现在从两人的话语中我听出,魏国强没承认他与我的关系,而只承认何老与我的关系。何老的底子只有魏国强和我们几个人知道,不像魏国强的底子是透明的。我估计我还可以幸免于难。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侥幸想法,谁知道呢,没有选择下的无奈选择。”

    老谭想了会儿,点了点头。“好吧,回家。”

    安迪可怜兮兮地道:“你送我回家吧,我两腿打颤,踩不来油门。”

    老谭不禁一笑,“刚才还装得挺彪悍的,蛮好。我最先担心死了,怕你情绪失控。”

    “哎哟,我忘了喝水。难怪渴得要死。”

    老谭笑视安迪一溜儿奔回办公室,拿着包和两瓶矿泉水出来。“你是不是还担心遗嘱官司打起来的话,狐狸精的风声传到包家耳朵里,对你不好?”

    “不担心。我是什么人,包奕凡心里最清楚。但我无论如何都担心魏太,一个人财两空的离婚女人,届时会做出什么不理智举动来。看今天她的举动,她什么都敢做。唉,为什么魏国强给我惹事啊。”

    两人到了停车场,谭宗明皱眉想了会儿,“我还想到一个问题,魏先生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他拱手交出遗产,他难道不心疼吗?”

    “本不是他的,他只能遵照遗嘱吧?”

    谭宗明坐进车子里,将所有的门都关严实了,才道:“他官不能算大,但他实干,也有实权。据说有人为了从他手底下过,特意高价购入何老的画作取悦于他。应该说,何老的财产有一半是他的。你见过哪个年富力强的父亲将大部分巨额财产归到只有血缘而无亲情的女儿名下的吗?还有他那样的人大张旗鼓地打离婚官司,也不正常。”

    “难道真的如魏太所说,魏国强原本打算将遗产独吞?”

    “也是一种可能。疑窦丛生,你小心为上。”

    安迪汗毛倒竖,却反而心头火起,一根筋搭牢了。“那我偏偏一口独吞了遗产,一毛都不留给他。”

    “边打边算,我会替你留意着。你只管好好打理工作。”

    “我为什么感觉这事儿往下走,是个不可测的黑洞?魏国强为什么不事先跟我沟通?为什么感觉这事是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他把我拖进陷阱是为什么?”

    谭宗明也无法回答,同样觉得事情显得非常离奇。

    曲筱绡一顿饭吃到十点多,兴奋得坐在车上依然忍不住蹦跶,很想找个人表忠心痛诉感想。她很运气,车到小区门口,恰巧看见邱莹莹从一辆车里跳出来,那辆车与她的一样,都是POLO。曲筱绡高兴地冲过去,打开车窗大喊一声“邱莹莹”。邱莹莹正与应勤含情脉脉地告别,一听声音立刻脸上变色,急促地道:“你快走,拜拜,拜拜。”

    应勤不知其中奥秘,以为邱莹莹遇险,便毫不犹豫地跳出车来,挡在邱莹莹面前。于是,曲筱绡见识了应勤。曲筱绡看看似是没长大的邱莹莹,再看看同样似是个大学生的应勤,好心情的她顿时爆笑。而邱莹莹警惕地面对曲筱绡,紧张得说不出话。偏偏应勤看到娇媚的曲筱绡并不觉得是危害,还一个劲儿地问邱莹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曲筱绡好心替邱莹莹回答:“小邱怕我勾引你。哈哈哈。可是小邱你疏忽了,忘了遮住你小男友的车号。”

    邱莹莹一个激灵,忙道:“这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客户送我回家。”

    “我们还不是。”应勤感觉到邱莹莹的紧张,便帮助邱莹莹辩解。

    曲筱绡忍住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对应勤道:“你们现在还不是,但我相信凭你的努力,很快你们就会是。真的。”

    应勤连忙点头,刚想说话,但邱莹莹旁边看着急了,一把将应勤的嘴捂住。顿时,两人都呆了,又都大惊失色,脸部表情千变万化。此情此景,看得曲筱绡目不暇接,伸出脑袋两只眼珠子转个不停,唯恐遗漏一丝一毫。“吻啊,吻她手心,那男的,加油,好机会啊,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邱莹莹“诶哟”一声,跟摸到烙铁一样地跳了开去,想钻进曲筱绡的车里避开尴尬。应勤醒悟过来已经来不及。可还好,曲筱绡飞快地将车门锁上,谢绝成为邱莹莹的避风塘。“哈哈,小邱,你们慢慢搞,我先走咯。但是小邱,你上来得立刻来我2203报到,要不然,哼。”

    邱莹莹看曲筱绡果真离去,松一口气。但应勤不解地问:“怎么回事?这个人看上去还好啊。”

    “她喜欢捣蛋……”邱莹莹虽然脱口而出,但不愿对曲筱绡做出刻薄评论,“经常做得过火,很伤人。可又常帮我,人不坏。反正暂时不想让你认识她。她也是我邻居。”

    “小邱……”应勤被曲筱绡开窍,伸手将邱莹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拎出来,放到自己掌心里,合掌捧住,却激动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我们春节一起回家。”

    邱莹莹扭捏地低头猛笑,半晌才回答一句,“不是早说好的吗?”可想来想去,又忍不住问:“刚才那个女孩,比我漂亮,是吧?”

    “比你漂亮,而且会打扮。但你最可爱。”

    “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说明你心里不对劲儿。”邱莹莹心急了,她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没,真的没不对劲儿。实事求是讲她是真的长得漂亮。”应勤一急,手上来劲,将邱莹莹的那只小手揉面团似的甩来甩去。然后他意识到犯错误了,情急之下,连忙改口,“但你最漂亮。”

    “真的?”邱莹莹高兴起来。

    应勤有点儿没脸再做违心之语,但是面对邱莹莹的满脸期盼,他被逼上梁山又开窍了一把,“而且你最好。”

    邱莹莹脸上乐开了花。她扑上去,亲了应勤脸蛋一口,挣扎着跑了。应勤一点不傻,撩起腿就追,很快追上。于是,两人在黑暗的小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轮流地亲着彼此的脸蛋儿,幸福得什么话儿都不想讲了。邱莹莹一直等待应勤拥抱她。可走到第三圈,已经很晚很晚,应勤还没动手。两人即使依依惜别的时候,依然是执子之手。邱莹莹心里急得,但她忍住没再冲动。上次的教训告诉她,不能轻易交出自己。

    回去22楼,邱莹莹先给曲筱绡打个电话,“睡了没?有什么事要我报到?”

    “你们刚才不是送到门口了吗,怎么又拖了这么长时间,在车里做什么?详细如实向我汇报。”

    “说了不灵了。你到底什么事啊。”

    “我今天跟一个网站的广告销售员谈,她太励志了,我听得激动,请她一起吃晚饭,又谈了一晚上。这姑娘毕业才三年,三年啊,小邱,跟你一样,也是销售,我一下就想到你了。她告诉我,她大四就开始做销售,跟你一样靠两条腿和一辆助动车跑公司,不知被人赶出来多少次,生意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了。我又想到你了。现在她忙得恨不得不睡觉,为了节约时间,她买一辆车,专门雇一个司机开车,这样上车就可以专心打电话,下车专心谈生意,什么都不耽误。你说她精不精。你来不来听我说?”

    “要听,我已经在电梯里了。”

    “快,已经给你开门。”

    但等邱莹莹冲到2203门口,门虽然开着,却有曲筱绡曲线婀娜地把守大门,万夫莫开。“小邱,先说好,想听我这边的故事,你得拿你男朋友的故事来换。”

    邱莹莹一听,当即回头,“不换。谁知道你的故事是不是编的。”

    “嘿,我再编也编不出雇司机为了打电话的段子啊,我都是耳机打电话。你这人真不懂事。学做生意的事儿,那是学了好处一辈子的。男朋友嘛,男人来来去去,看那么紧干嘛。”

    “我跟你不一样,我跟谁好,那是奔一辈子去的。不能跟你换别的。”

    “别假纯了,又不是没见你分手过。算了,你不想听,我自己藏着独吞。”

    “谁假纯了,你这话伤人,亏我刚才我还在他面前说你好话呢……”

    2202的门这时开了,樊胜美在门里面道:“小邱忘带钥匙了?给你开门了呢。”

    “樊姐我慢点儿进来。我那次跟那人又不是三心两意,可那人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上回吃你的亏,吃了就吃了,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但这回你要是故伎重演,我跟你不客气。他是实在人,经不起你乱闹。”

    没等邱莹莹说完,曲筱绡早纤腰一闪,扭进门去,将2203的门重重关了。缺心眼儿地找个那么差的男人,自己不反省,反倒怪她闹事。要不是她闹一闹,还不知那差劲男人怎么缠死邱莹莹呢。若是跟着那差劲男人拖到今天,邱莹莹早被那差劲男人榨成破布烂花,刚才开车的那纯情小生哪还看得上邱莹莹。拎不清的人永远抓不住事情本质,拎不清的人永远以为他们自己没做错而是别人个个不怀好意阴谋陷害。她懒得敷衍,理都不要理。

    吃饭时候听的励志故事?独享!难道还能憋死了她。她多的是朋友,一个电话打出去,朋友与她一起大呼小叫地感慨别人家小姑娘的刻苦,反省自己每天追求吃喝玩乐,游荡掉了多少时间,发誓一定要珍惜时间好好挣钱。

    可反省归反省,曲筱绡依然与朋友通话到凌晨,才筋疲力尽地睡觉。

    邱莹莹被当面摔门,愤怒地回去自己房间。“樊姐你看,这种人。”

    樊胜美淡淡地道:“所以开门让你进来嘛。”

    邱莹莹一拍脑袋,“我怎么没听樊姐的呢。刚才大门口,应勤送我回来,被小曲撞见了,还说记住应勤的车牌号了,回头查出应勤。威胁我呢。”

    “她查得出的,她连外地车都查得到。以前她就查过王柏川的车。”

    “啊,怎么办呢。她万一找上应勤呢。哎呀,怎么办呢,刚才应勤还说她漂亮呢。”

    “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你以后也好好学习打扮。”

    关雎尔已经上床,她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在过去,她的想法与邱莹莹的一样,也认为小曲没有底线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接触那么多天,尤其是得知王柏川自己找上仓库忙碌里的曲筱绡,曲筱绡都能坚守承诺不跟王柏川透樊胜美的老底,关雎尔相信曲筱绡心里有条有别于众人的怪异底线。她今天不便插话,免得又驳了樊胜美的面子。明天她会跟小曲打个电话,要求小曲做个保证。

    官员们办起私事来,那是相当的高效。第二天一早,安迪还没上班,就接到魏国强电话,约定三方共同见证的DNA鉴定时间,希望安迪提前安排。既然是单独通话,安迪问魏国强:“你究竟什么意图。”

    “你别把我想得太糟糕。我对于你母亲而言,确实比较糟糕。但对你不是,我还有挽回机会。该属于你的,应该属于你。而且这是何老的遗愿。他临终前说,他愧对你,不敢见你。”

    “这种故事,如果遗产只有百把万,我信。但能让魏太如此疯狂的遗产,我不信你会如此圣人地一分不沾。我请你用这段时间准备好合适的,我能接受的,有逻辑有实证的说辞,我给你三十分钟面谈时间。否则,你可以领教我一天之内完全处理完这些遗产的功力,让谁也捞不到一分遗产的好处,包括我。”

    “我很高兴你拥有接近冷血的理智,这大约是你从事你那工作的基本功。我不会跟你单独约谈三十分钟,抱歉,我没时间,而且我属于离婚敏感期,不方便。请你相信,即使我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我一分不沾那些遗产,但等事过境迁,我也绝不会问你讨还。你尽管放心大胆坦然地使用那些遗产,那是你应得的补偿。”

    “我从不接受糊涂账。”

    “不要意气用事。”

    魏国强说完就挂了电话。反倒是安迪发愣了许久,不知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出。

    宾馆上班必须化妆,但只能淡妆。说白了,就是你不能比客人炫。既不能比客人炫,又不愿放弃自己的美,那么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化出一个显得天生丽质的妆。樊胜美上班第一天回来,对着镜子百般尝试,试了整整一个晚上,将每次试验结果忠实拍摄出来,上传到微博。很快,王柏川就在后面有了评价。王柏川当然是对每一张照片都叫好。但樊胜美再问一句,哪种化妆更好,王柏川便哑口无言。他哪儿看得出每张脸的细微区别。那种偏太阳色的腮红与这种偏樱花色的腮红,如果不是樊胜美特意指出,王柏川还以为是照相机失灵之下的色差,哪想得到那么多。包括邱莹莹也看不出这个与那个的细微区别。樊胜美忙一晚上都没决定下来,第二天究竟该用哪一种化妆。

    还是清早醒来看到的曲筱绡的留言一举解决了樊胜美的疑惑。因为曲筱绡看中的正好也是樊胜美心里最偏向的。樊胜美心中好生矛盾,居然与死对头曲筱绡的审美一致。可依然照着她和曲筱绡都选中的形象化了妆。看上去最简单的道姑头,扣上与发色一致的中号发包,脸上是精心勾勒出来的淡妆。于是出来的效果便是巴掌大的小脸,锥子般的下巴,天鹅般骄傲的头颈……樊胜美自己都感觉这装扮比真实年龄年轻了好几岁,好生清纯。

    不幸,一出门就撞见也是赶着去上班的曲筱绡。曲筱绡斜睨樊胜美一眼,便知端的,意味深长地一笑,可因为缺眠,懒得说话。樊胜美也是尴尬地一笑。两人各自揣着不同意味的笑,并列等在电梯门口。很快安迪也出来敲了敲2202的门。于是,等在电梯门口的变成四个人。正好电梯下来,门开,里面站着的一个男子惊讶地看到四个美女鱼贯而入,将他一个臭男人包围。而且四个美女带来四种不同的香水味,熏得那男子不知今夕何年。

    安迪则是俯视三位邻居,才发现大家都是长发,尤其是曲筱绡的长发如闪亮的缎子一般,一直飞泻到腰际。硬是把一个小妖精勾映衬得娇柔娴雅。关雎尔的长发只是及肩,乌黑顺滑,修剪得层次分明,正是金融区许多女性的形象。安迪还是第一次看到樊胜美将头发梳起来,简洁的发行减了些许妩媚,可令安迪想到芭蕾舞里面骄傲的天鹅。

    “今天怎么都这么早?”还是安迪问了一句。

    两双没睡醒的眼睛投向她。关雎尔是提前赶去与同事汇合出差。曲筱绡有气无力地道:“陪客户。”她得赶去宾馆陪几位客户吃饭,其中主要客户乃是一位女企业家,据说风格非常硬朗。

    唯有樊胜美神清气爽地回答:“我换了新工作,暂时八点上班,有点早啊。”

    曲筱绡顿时精神一振,“真的到市中心了?早该这样。以后去你那儿消费,你给打折。你今天这身打扮很合适。”

    樊胜美微笑道:“谢谢哈。以后你来,给你打折。”

    曲筱绡却在电梯开合之际偷偷一个诡笑,“你现在能给我的是什么折扣?能比我VIP卡的折扣大吗?”

    一直恍恍惚惚没睡醒的关雎尔睁开了眼睛,头一偏,看向樊胜美,知道樊胜美又中曲筱绡的圈套了。樊胜美好虚荣,好包揽,曲筱绡专门捏着这道七寸耍。樊胜美道:“VIP卡据说号称冤大头卡。”说着,一楼到了,樊胜美微笑出去。

    安迪问曲筱绡:“是哪家宾馆?居然你知道,我们不知?”关雎尔则是问:“你有他们宾馆的冤大头卡?”

    曲筱绡与大伙儿一起走出电梯,不忙着各自寻车,笑道:“我这就把客户拉到他们宾馆吃早餐去。就是这家。”她摸出樊胜美工作宾馆的VIP卡,给大家一看,都认识,新开没多久的国际连锁,不错的地方。

    “别玩到人家工作场合去。”安迪留给曲筱绡一句话。

    但关雎尔想起一件事,“小曲,慢走,小邱担心你抢她新男朋友。”

    安迪不禁一笑,看着皱起眉头眼珠子骨碌碌转的曲筱绡道:“小曲是我们22楼的鲶鱼啊。”

    “我忙,谁理他们阿狗阿猫啊,我连找赵医生的时间都没呢。安迪,鲶鱼是什么意思?”

    “自己放狗搜,鲶鱼效应。”关雎尔扔下这句话,跟着安迪跑了。

    曲筱绡翻个白眼,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转弯抹角才算有学问?似乎赵医生也是那种人,酸。

    关雎尔坐进车子,跟安迪道:“樊姐和小邱都很头痛小曲。”

    “小曲不应该的。往弱者身上下手,即使只是她以为的寻开心,弄不好就是往骆驼身上压最后一根稻草。”

    “有时候想多事,劝小曲别总得罪人。可承蒙她青眼,她总算一直没调戏我,我要是多嘴,她弄不好以后就玩到我头上。我笨嘴笨舌不是她对手。可鲶鱼对卖鱼的是好事,对一帮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而言,简直是讨厌透顶。”

    “鲶鱼对活得醉生梦死的人也是件好事,不过过程比较痛苦。随她去吧,都是成年人。”

    “我涵养还不够,有时挺看不下去。”

    安迪一笑,正好见曲筱绡的车子预热会儿后开出去,她在后面跟上。到一拐角,她一踩油门,闪到曲筱绡车子面前。她的车子性能遥遥领先,指哪打哪,硬是压着曲筱绡的车子减速,却又故意留出空门。曲筱绡好胜,被前车压速压得哇哇叫,一见前面有机可乘,就加速超了过去,但安迪不给机会,一轰油门爬上坡出去了。曲筱绡却发现事情麻烦,她的车子功率小,又被安迪调戏得车速过快,一时刹不住,冲到半坡就没了牵引力。她们小区车库的坡度特别陡,今早又有雨水飘落,路面稍稍有点儿湿润的冰,力气完全使不上。她急红了脸,在半坡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才终于又冲上去。后面跟车的喇叭早响成一团。她当时都没空往窗外竖中指,到出了小区才想起来,已经晚了,悔之莫及。

    安迪直播她的鬼把戏,关雎尔好笑地往后看,果然很快不见了曲筱绡小车的踪影,她不禁大笑,“难怪小曲一直不敢得罪你,哈哈。”

    “这种玩笑,小曲会一笑置之,若是玩到小樊头上,小樊会多心。小曲就是少了这么点儿分寸。”

    果然没多久,关雎尔便接到曲筱绡来电,曲筱绡在电话那头又是臭安迪又是臭小关地又笑又骂,要两人走着瞧。关雎尔与安迪相视而笑,果然。

    安迪提前出门送关雎尔到公司,导致她进公司的时候还一个人都没有。她不忙着做事,忍不住地翻来覆去地想何云礼遗产那件事。她想到了拒绝接受遗产。昨天纯粹是被魏妻闹的,闹得她火气上来,脑袋一根筋地只往接收那儿想,不让魏妻得逞。可现在回头想,接受遗产,无论怎么接受,都是烫手山芋,烫手的是她的身份可能因遗产而被查出来。魏妻会因为巨额遗产旁落而对她怀恨在心,弄不好找关系更深层次地挖掘她的身世,谁知道她那种有路子的人又能挖出什么来呢。而魏国强若是哪天心疼巨额遗产,只要使出一手最简单的招数,那就是威胁公布她的身世,她就得把遗产乖乖交回去。以魏国强一贯始乱终弃之性格,他又什么坏事做不出来呢。

    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入。安迪一接听就听得出是魏妻的声音。魏妻今天的声音恢复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趾高气扬。

    “我来跟你亲口确认一下,明天早上九点,我们在中心会面。希望某些人没有误导我。”

    “嗯,刚说好。”

    “我问的是你敢不敢来。给我一个准信。”

    安迪不禁眉头一皱,刚刚的犹豫又被魏妻打了回去。“你调整一下态度,再跟我说话。”她将电话挂了。

    但魏妻没再来电。安迪心想,根据继承法,她若是放弃继承权,那么何云礼的财产就全落到那对猥琐夫妻手里。她心有不甘。怎么能便宜那么样的两个人。她放弃考虑不接受遗赠,届时他们出什么花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大不了拿着遗产回美国去,届时谁还认识她。

    樊胜美在上班,看了一天后,她的第二天不再完全是旁观,而是可以伸手帮忙,她领悟很快。有同事告诉她有位陈先生以她介绍的名义来订房,订的是行政房。樊胜美心说她都还没跟谁提起过,怎么就有人打着她的旗号来订房。她怀疑会不会是王柏川的朋友。

    中饭后,樊胜美与同事在更衣室叽叽喳喳地补了妆,才回去继续上班。不久,一位同事招呼她过去,“樊主管,你的客人。”

    樊胜美疑惑地看着眼前取出身份证登记的年轻斯文客人,而那客人也是惊讶地看着她。“您好,陈先生,我是樊胜美。”

    客人正是陈家康。陈家康心里想着早晨小狐狸精一样的女孩,眼睛看着眼前天鹅似的樊胜美,当即领悟过来,受狐狸精的骗,上狐狸精的当了,看起来狐狸精也来过这家酒店,当然记得酒店工作女孩的名字,难怪当时写电话号码时候还翻出VIP卡。但他很快收起惊讶,微笑道:“原来你是樊小姐。”他看看樊胜美的胸牌,还是临时的,上面还没有英文名。

    “能不能请问一下,陈先生是哪位朋友介绍来的?”

    陈家康当然不愿意说被狐狸精耍的糗事,只微笑道:“我以前国外的朋友介绍。很高兴认识你,樊小姐。以后再来,你得给我好折扣哦。”

    樊胜美立刻想到了安迪,感觉这位陈先生的气质应该是与安迪认识。她微笑道:“朋友的朋友,当然应该打折了。”

    樊胜美的笑很妩媚,是个妩媚的天鹅。陈家康掏出名片,笑道:“樊小姐得记住我,我下次还来住这儿。”

    樊胜美等陈家康走后,翻看陈家康的名片,果然,年轻的老板,精英的模样,应该就是安迪的朋友。而显然该先生不愿提起安迪的名字,那么她也善解人意地不提。

    邱莹莹发现,看上去很简单的应勤提出问题来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也不知他脑袋里哪来那么多的十万个为什么。问题全部围绕着昨晚邱莹莹一见曲筱绡就如临大敌的那些反常表现。两个人吃晚饭的当儿,应勤几乎是一口饭,提一个问题,问得邱莹莹头大致死。可偏偏好奇宝宝应勤问个没完没了,“她为什么喜欢抢别人男朋友?她长得好看,不会自己去找?”

    “我怎么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原因,还需要防贼一样防着她吗?你怎么没完没了,是不是对她有贼心了?”

    “没有。我只忠于你。”

    “那就不许再问,我都怀疑你对她一见钟情了。”

    “不会。像我这种钢筋水泥脑袋不可能一见钟情,我们需要把人数字化,编程,再转换为二进制机器码,测试通过,才能最终接受。可麻烦了呢。莹莹,你简直与我梦想中的虚拟情人一模一样。可是,你为什么怕我被那个小曲抢走?”

    邱莹莹两眼翻白,无力地一声哀嚎。“有先例,还不够吗?”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一看上去就是只无缝的蛋,未必与先例相同。”

    “你是无缝的蛋,没错。可要把鸡蛋敲开一条缝,太容易了。敲开缝的鸡蛋,随便叮,人家就是有那爱好。”

    “那倒是,有理。我离小曲远点儿。今天罚我陪你去远点儿的咖啡店跑业务。”

    邱莹莹反问:“这不,你问了这么多,还不是承认我最初的结论?”

    应勤抓抓头皮,“以后还是得听你的。可是,不弄懂原理,掌握的结论不扎实,终究最后又被混淆。不像现在搞懂原理了,以后举一反三,灵活应对,不用事事都来请教于你。”

    邱莹莹被迫回答,“对,你说得对。以后,你还是继续问吧。今天,还有问题吗?”

    “关于曲筱绡爱好创造条件叮鸡蛋的问题,我问完了。谢谢老师。”

    “哈哈哈。”邱莹莹被逗得大笑,“我刚才都被你问急了,恨不得捂住你的嘴。”

    说到捂嘴,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昨晚。饭桌上顿时风光旖旎,鸟语花香。

    樊胜美下班回家,想跟安迪道谢。可等不到人。安迪下班便飞北京了。安迪与曾经帮她找到弟弟的严吕明一起去。谭宗明不放心她一个人,一定要让知情的严吕明跟着,以免安迪落单。飞机上,安迪说起自己的顾虑,担心以后被魏国强缠上,也担心魏太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出她的身世。她问严吕明,“根据魏太掌握的有关我的有限资料,她查得出我的身世吗?”

    严吕明道:“对魏先生的担心,我看你没必要。他既然早已知道你的身份和你现有的资产,无论你有没有继承遗产,你都是块肥肉,他如果有心勒索你,你继承不继承遗产一个样。魏太的问题,我得回去仔细查查你还有多少蛛丝马迹可以与你现在的身份牵涉到,现在还无法回答你。”

    安迪叹息,严吕明言之有理。魏国强如果想勒索她,从知道她担心身世被泄漏开始,便已将她掌握于股掌。她若继承遗产,他得等风平浪静后将遗产勒索回去,而且还得连本带利勒索回去,因为他知道她的恐惧。她若放弃继承,导致一半遗产被魏太瓜分去,魏国强得迁怒于她,总得将她的资产勒索走凑数才会甘心。所以她继承不继承遗产一个样。惹上这个人了,只能面对。

    既然如此,无论魏太未来打算如何对付她,她也只能面对。注定了。

    既然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反倒心中坦然。

    可事情总是节外生枝。正在河北走访客户的包奕凡没等安迪抵达北京,已经问客户借车先一步来到安迪落脚的宾馆。安迪下飞机后本来只是遵嘱给包奕凡打个电话报平安,结果包奕凡在电话里得意地笑道:“我跟客户沟通了一下,客户完全理解我重色轻友的行为。哈哈。宝贝儿,我已经深刻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和望穿秋水的滋味。我们很快见面。”

    安迪顿时头大如斗,他来干什么。她没准备。即使思虑了一路,赶到入住酒店见到等在大堂的包奕凡,安迪依然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包奕凡赴京实情。但见了面,才豁然想到,原来她这两天很想包奕凡,看见他是如此的欢喜。想念,就是冲动地挣脱所有心理约束,在大庭广众,当着严吕明的面,将行李一扔,就冲到包奕凡的怀里紧紧拥抱。

    包奕凡欣喜开怀,“刚才,还有点担心你不高兴我来看你。”

    “不是不想见你,而是这两天发生一连串的私事,一言难尽,见面不知跟你从何说起。”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去服务台办理登记的严吕明。包奕凡一眼就看出严吕明此人浑身掩藏着一股来自江湖的精气,看上去不像是安迪的同事。“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不问。但我不想放弃我们在一起的机会。”

    安迪回眸,定定看了包奕凡一会儿,这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有丝儿沉重。“有一笔莫名其妙的巨额遗产找上门来。老谭请老严护送我明天去做个DNA鉴定。有关详情我也不甚了解,我只知道我从小就是孤儿。”

    包奕凡想到周一早上安迪接到神秘电话时的神情,再看看严吕明,“明天我也陪你去,我不放心。”

    “说实话,我不愿你一起去。明天不知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我自顾不暇,不知又该怎么面对你的疑惑。”

    “你不用费心面对我,我爱的是你,你这个人,其余都是附属,不影响宗旨。”

    安迪不愿撒谎,只能心里暗叹一声,“我不很知道我是谁,我来自谁,我身上携带什么样的DNA。就我目前了解的来看,不乐观。我今天来,是被迫,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别来找我,或者给我遗产。”

    巨额遗产、安迪的智商与美丽、以及连安迪这样的人都被迫,包奕凡立刻想到那些个深宅大院不可言传的秘辛,以及三十年前动荡岁月中无数人的身不由己。他以为自己了然。“我只在你身后支持你,必要时候保护你。”

    严吕明过来,将安迪的护照送回,微笑道:“我出去见个朋友,你们请自便。”

    包奕凡了然,笑道:“谢谢严先生。”安迪则是讪笑,“不好意思,老严。”严吕明笑笑,自顾自走了。安迪目送,等严吕明出门,才道:“真对不起老严,你一来,就把他给扔了。我们上楼吧。”

    包奕凡一笑,拉起安迪的行李,犹豫了一下,道:“那边沙发上有个人,一直在关注我们。我从你进门就留意到,他跟我一起枯坐在沙发上等了有段时间。”

    安迪看了一眼,不认识。她将行程通知了魏国强夫妻双方,她怀疑是其中哪方派人来盯梢。她还真是进门就眼中只有包奕凡,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不过她此行就是打算公开,不作伪,那么,随便盯梢。但包奕凡握紧安迪的手,巨额异常,够让许多人失去理智,他必须时刻警惕。安全起见,两人当晚没有离开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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