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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1)

    眼见着入了夏,金陵慢慢的燥热起来,只是赶上这样的战时,便搅得人呼吸都发紧。自打程锦瑜离世后,二姨太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身体每况愈下,连医生都下了通知,让尽早的准备。

    如今苏芳菲管着家,这件事便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平日里与二姨太多有嫌隙,又知道她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因此处理起来,也是多有敷衍,叫几个下人去置办些东西,再到苏笙白那里报备一声,便不再当回事。

    苏笙白不理会家事,如今战局忧心,他倒是愈发静了心,每日里只是读书写字,逗鸟钓鱼。

    闻听了二姨太的事,倒是避之不及,一早就去了黛山避暑,原本是清心寡欲的,可临到了晚上便打了电话回来,要接韩莞尔上山去。

    这些日子韩莞尔备受冷眼,眼见着得了机会,心中再不甘愿,还是细细的打扮了起来,原本汽车已经等在了院子外,那头二房的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直说二姨太要见她,她想着二姨太如今已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便打量着去看看她。

    换过了旗袍,便让汽车到大门口等着,自己随着丫鬟往二房去了。原本到了夏日,督军府里为了避暑,特意在各处都泼了井水,此时热风习习,只是走起来倒是颇凉快。后园里新栽了几颗树,中间摆放着许多盆景,映在月光下团团簇簇的。

    韩莞尔穿着件朱灰轻纱的旗袍,脚上蹬着一双小皮鞋,走起路来咔哒有声。直到了二房院子,便见只有两个老妈子在忙进忙出,比起之前的丫鬟云集,如今却是极尽荒凉。她直觉里不太好,不由得脚步加快,一个王姓的老妈子唉声叹气的掀了珠帘,引了韩莞尔进去,她说:“如今二姨太太大势已去,各房的人眼见着大帅不管她,便争着抢着过来奚落,今儿这个使绊子,明儿那个又来闹!没一天闲着……从前就算精神不济,身体却没什么毛病,如今二少爷不辞而别,二少奶奶又去了……我瞧着二太太是不中用了。”

    韩莞尔想着二姨太知道的太多,苏笙白不会留她,可仔细想想,却到底存了份怜悯之心,想她昨日如何风光,如今却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想着想着便联想到自己,只觉得脊背发凉。

    厅内燃着檀香,只是气味浓郁的直冲鼻子,韩莞尔掏出帕子挡着口鼻,往里走了两步,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臭气,让她忍不住作呕。

    王妈朝里面望了望,才说:“七太太别见怪,二太太身边没人,我们照顾不过来,像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韩莞尔见房中一应陈设都不见了,就问:“这里的东西呢?”

    眼见着另一个老妈子端着水盆进了屋,面无表情的看了韩莞尔一眼,才进了卧室。

    王妈见状就笑了笑,说:“七太太别生气,陈妈从前就是这样,不言不语的。”

    韩莞尔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只是缓缓朝里走,她想着从前二姨太当家,就算诸事做的妥帖,也落得今天的地步……真是让人唏嘘。

    王妈是个话痨子,陆陆续续抱怨了不少。韩莞尔只得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好在陈妈很快端了盆出来,韩莞尔见盆子里放着脏衣服,又混着臭气,没由来的恶心,却还是快步走了进去。

    里间燃着香料,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二姨*静的躺在床上,已经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连带着皮肤都变得皱皱巴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头顶,正兀自流着泪。

    韩莞尔早就料到她的处境,原本以为有苏青阳在,就算再不济也是能保证生活的,谁承想她竟过得如此。

    二姨太转过头,见了是她,竟然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沙哑着嗓音说:“过来。”

    韩莞尔见她这副样子,便走过去坐到了床边,屋内亮着灯,窗子朝南,一半的镂花隔扇透进月光来,洋洋洒洒的落在二姨太的身上,她竭力扯着嘴角,比起之前的锐利刻薄,现在倒好似从容中夹带着看破世事的无奈。

    隔了半晌,她才说:“从前总觉得活在这世上就是要争,争金钱首饰,争老爷子的宠爱,为着儿子争权,也为着自己争权……困死在这个圈子里走不出来,而今到了这一步,才觉得有什么好争?又有什么意思争?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韩莞尔听了这一席话,心中倒觉得警醒,只是此时此刻却也说不出什么。二姨太看向她,又说:“我就要走了,不想再背负着许多的秘密离开,太沉了,这也是我的孽。”

    她哭出声来,“我这一辈子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也看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我记得那时候老爷子一门心思想要林佩芝,为了挑唆沈平生,暗地里派人杀了你的母亲。”

    韩莞尔几乎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二姨太却是笑了笑,“他是个什么人你清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做不出来?说实在的,那时候他娶了你,我便觉得世事无常,真的可笑。”

    韩莞尔怔怔的站在那,这一刻倒好似受了一击似的,只是失魂落魄的,耳畔嗡嗡作响,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二姨太说:“他那时候为了拆散沈平生和林佩芝,做了许多事,不提也罢,原本我以为他有那么一点点心,可直到了沈平生收集到他倒卖军火鸦片的罪证,竟然不管不顾的想要除掉所有知情的人,原本你父亲这档子事没有告诉林佩芝,可那老家伙疑心病太重,我为着讨他的好,便收买了云清,毒死了林佩芝。”

    她冷笑起来,“你知道么?当我告诉他林佩芝死了的时候,他竟然还装出一副不认可的样子来,一直跟我说,林佩芝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个时候我才看清他有多可怕。”

    她顿了顿,这会儿倒像是极畅快似的,“老二临走的时候过来看我,我将那些旧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他,原不是为着报复,只是让他认清楚,不要被老爷子给利用了,孩子,我与你说这些,也是这个道理,我一个即将就要死的人什么也不怕,索性都说出来,总好过叫你蒙在鼓里,一辈子不快活。”

    韩莞尔好似才反应过来,却只是讷讷的看着她,好半晌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隐约间瞧见王妈迎了过来,她脑子里纷纷杂杂的,也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只是一步一步走出去,抬手掀了珠帘,耳畔泠泠有声,她想起幼时,自己明明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可却极是不喜欢那个叫做林佩芝的女人,尽管她温婉大方,对她关爱的无微不至。

    可她为着恨,连带着将自己的童年都隔绝,恍惚的去想,倒是记起不少小时候的事来,她与沈蔷薇两个淘气鬼,总是凑在一处玩儿,其实她心里总是憋着坏,也总是装可怜欺负她。

    每每让林佩芝见了,都是一笑而过。沈蔷薇也从不与她计较,总是跑在她前头,然后回过头来唤着,“妹妹,妹妹,你快点!”

    时隔的太远,现在想想,忍不住心中发紧。便站在门廊的灯下头,那电灯极亮,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那一边是树影斑驳,夜风轻飘飘的吹在身上,她这会儿倒生出冷意来,可风是极和暖的,手紧紧的抓着身上披肩的碎流苏,那流苏又软又滑,触在手上绵绵的,带着微微的痒意。

    就像是她头一次缩在林佩芝的怀里,明明她的怀抱又暖又香,唱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气息拂在她的发间,便是痒痒的,可那时候她的感觉明明是好的,只是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眼前逐渐的模糊,原来是有泪滑落,滚热的低落在手背上,烫的她浑身发抖。微微抬起头,见明月高悬,仿若染了银霜的一般,冷幽幽的俯瞰着她,星子一晃一晃的,她忽而发觉自己好久没有抬头看过星星。

    忍不住叹了一声,真的太久了。

    缓缓的走出去,便听见身后一片痛哭之声,有人唤着,“二太太,你醒醒啊。”

    她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慢慢的朝前走,夜风吹在耳畔,和着哭声阵阵,愈发的凄凉。她这会儿倒像是烦了,伸出手背用力擦着脸上的妆,鲜红的蜜思乱糟糟的蹭了一手,她也恍若未闻似的,只是眼泪噼啪,不觉就打湿了手背。

    外头有汽车在等着,那一头涌过来许多人,她没兴趣看,见侍从开了车门,便坐到上头去,拿手背擦了擦脸,眼见着贺朝明看着自己,就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样去见老爷子实在太不庄重,请贺先生再给我些时间吧。”

    贺朝明见她脸上青红一片,就笑了笑,“这是自然。”他转头吩咐司机,“回七太太的院子。”

    韩莞尔看向窗外,夜色渐浓渐深,映照在偌大的宅子里,愈发显得空荡荡的。可那一头明明有人进了院子,只是吵吵闹闹的,让人听着分辨不清。

    她微微叹了一声,默默地想,这大抵就是人死后的境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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