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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4)

    火车往北去的这一路,天气逐渐和暖起来,过往的景物山清水秀,春光是一片明媚,山色郁郁葱葱,车道两旁芳草蔓蔓,连天光都是晴好的。

    勉强撑了这几日,沈蔷薇只觉得身子都快散了架子,她每日里都要吐几次,原本就害喜害得厉害,加之心中忧心忡忡着,这样一折腾,身子又憔悴了许多。

    好在乔云桦带了医生和护士,每日里都为她诊察,廖夫人心思细,托人将带的补品一类每日换着样做给沈蔷薇吃,她只是食不知味。

    好容易熬到了南地边境的永州地界,因着战局,往北去的火车重重戒严,乔云桦便决定转道坐船往北去。所以到了镇子几个人就下了火车,这一处镇子因是交界处,人群十分混杂,火车站内乌泱泱的人,几个人在听差的保护下顺着人流往外走。

    前方设着路卡,沈蔷薇晃眼去看,就是黑压压一群人,这一边的张培元自打宣布独立以来,对设卡排查这一块十分严密,一旦查出身份有问题,必是要下到大狱去。

    乔云桦对这个人早有耳闻,在往这边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张培元独立,原先预备好的通行证在这里未必行得通,这一路随行又带着许多便衣,目标太大。

    所以在临下车之前,乔云桦便与廖仲钧商议,一旦下了火车,几人便分散着走,等过了路卡,再在镇中的旅馆汇合。

    沈蔷薇哪里知道他们的计划,她这会儿刚下了火车,头晕的厉害,勉强走了几步,便忍不住作呕起来。路过的人都纷纷嫌恶的避开,乔云桦一面为她拍着背,一面朝路卡那边去看,就见一排穿着铁灰军服的卫兵背着长枪,对过去的每个人严格排查。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才轻声问:“怎么样?能走么?”

    沈蔷薇只是不理他,她抚了抚胸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看在乔云桦眼里,无疑成了一种娇嗔,他笑了笑,揽住她的肩头,“走吧。”

    沈蔷薇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亦步亦趋的朝前走着,眼见着这里的卫兵与苏军的不同,心中不免诧异,她这一路都没有看过最新的报纸,对如今的时局并不清楚,只是眼见着南地的地界却换了军服,很明显的是这里已经宣布独立了。

    这几日她过得浑浑噩噩,总想着法子要逃离乔云桦,只是如今时局太乱,她一个女孩子,在没有任何屏障的前提下,如何能回到南地去?

    她直觉里明白现在苏徽意的处境必定十分艰难,一面是突然上位,成了巡阅使,势必会有许多督军不服气,而另一面便是与扶桑的战局,短期之内还可以应付,只是一旦打起长久战,这些个督军难保不会一个接一个背叛南地选择独立。

    她越想越忧心,心中亦是有许多疑问,只是却不想与乔云桦说话。这一会儿她的头渐渐地不晕了,只觉得风格外的和暖,空气中夹杂着幽香,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眼见着前头的人越来越少,她想着乔云桦这一路所使的通行证,到了这里怕是未必管用。原本她是想着法子要脱离他的,可如果他们在这里被抓到,一旦查明她的身份后,难保这里的人不会存着拿她去要挟苏徽意的心思。

    这样想着,不禁就皱了皱眉,乔云桦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似的,轻声说:“放心吧,没事的。”

    沈蔷薇最是厌恶他这样笃定的口吻,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这种感觉又让她想起苏徽意,从前待在他身边,最安稳的便是他总能将一切都处理好。

    这几日在火车上,她总是沉默的想,如果当初她不逃跑,会不会还没等到苏徽意回来,她就已经死了?那时候韩莞尔是怎么说的?这是最后一次帮她,她待在苏笙白身边,明白他会使怎样的手段,她是真的想帮她的吧。

    只是刘妈却死的不明不白,这样去想,只觉得身边再没一个知心的人,那些旧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可实际上不过才过了一年而已。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面临死亡,又见证了多少死亡。

    她是真的身心俱疲了。

    也不知怎的想起曾经父亲留给她的信物来,也不知道经过这样的改天换地后,那东西还有用没用,想来是没用了吧,苏笙白已经被架空,那些对他有威胁的证据,也不足以弹压他了。

    好容易到了路卡,乔云桦将通行证递过去,那卫兵扫了一眼,不仅变了脸,将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好几圈,才问:“既然是扶桑特使,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蔷薇眼瞧着那通行证眼生的很,想是乔云桦为了与南地撇清关系,故意拿出来唬人的。毕竟这里才刚宣布独立,对各方的关系都不敢怠慢。

    乔云桦说:“我们是要北边去的,可是往北边的火车查的太严,就想在这里坐船离开。”

    那卫兵在他们二人身上又来回看了几眼,才将通行证一合,递了过来,“走吧。”

    沈蔷薇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去,随着乔云桦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慢着。”

    她只觉脊背发凉,眼见着乔云桦回过身去,她也转过身,就见一个穿着铁灰军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客气的说:“两位既然是扶桑特使,到了这里怎么能有不招待就走的道理?”

    他说着,便招了招手,就见一整排的卫兵跑了过来,他面上带着一股军人姿态,说:“请两位先去督军的私宅,我会上报督军,接见两位。”

    沈蔷薇明知道这是他的说辞,此刻却也说不出别的,转顾乔云桦,见他倒是十分从容不迫,“那就有劳了。”

    那人倒还算客气,派了卫兵将他们送到军车上,沈蔷薇坐上去,就见那一头的廖先生和夫人已经平安过了关卡,她不禁十分诧异,既然他们过得去,没有理由他们过不去。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刚才那位军官认出了他们俩的身份,抑或只是认出了一个人的身份。

    她胡乱的想着,却感觉到手背上一暖,原来是乔云桦抓住了她的手背,她下意识的去拂,却被他更用力的拉着,他说:“夫人,这一路风尘仆仆,好在有督军特别招待,等下你可要好好的,别失了礼数让督军笑话。”

    沈蔷薇听他话里有话的这几句,只得谨慎下来,将手指缩了缩,又瞪了他一眼。乔云桦便回身笑着说:“我夫人脾气不太好,各位别介意。”

    沈蔷薇明知道与他胡缠不清,干脆不再理他,转顾看向窗外,就见垂柳成荫,郁郁葱葱,虽说是个小镇,但商铺酒家应有尽有,车道全是铺的青石板,道路十分窄小,一路行过去,便见得商铺林林总总,伙计们在门口叫卖着,十分的热闹。

    汽车转了几个弯,便上了山,山路坑坑洼洼的,一路颠簸着,沈蔷薇忍不住又要作呕,乔云桦便说:“这位军官可否行个方便,这山路难行,我夫人身子不舒服,吐在车上也不好。我看山间景色不错,不如就一路走着上山吧。”

    为首的卫兵想了想,料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就应了下来。除了司机,一行人都下了车,沈蔷薇这会儿却不想吐了,眼见着这些卫兵一直看着她,她只得走到一旁干呕起来。

    乔云桦凑过来,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小心说:“等一下到了那里,如果一旦有变故,你一定要想办法跟我撇清关系,知道么?”

    沈蔷薇直觉里要发生什么事,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心里尤为复杂,眼见着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就恩了一声。

    山间风景明媚,一路走上去,便是鸟语花香,树木繁多,枝叶茂密。日光透着翠绿的叶子照过来,映在青石地上,斑斑驳驳的。

    越往上走,越是山路难行。沈蔷薇不比男子,一路都是走走停停,山间风大,一阵阵吹过来,即便是要入夏,也是阴冷的厉害。

    乔云桦只得脱了衣服搭在她身上,这样行了一段山路,就见前方百米处一方窄小的溪水缓缓流下来,抵在山石之间。往上便是一栋大洋楼,周遭围着电网,挂着密密匝匝的玻璃碴子,院子里头时不时的传出狗吠声,院子又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卫兵,各个提着荷枪实弹的长枪,凛然的站在一边。

    沈蔷薇乍一见这架势,直觉里这位督军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一行怕是要凶多吉少。临到了近前,卫兵开了院门,引着他们朝里走,就见院子里用铁链子拴着几条大型犬,各个呲着牙,见了他们就是一顿狂吠,甚至作势要扑过来。

    沈蔷薇从前就怕这样的大狗,此刻见了忍不住一抖,好在乔云桦挡在了一边,说:“这几条德国军犬面相不错,看来督军没少费心思啊。”

    几个卫兵见他这样有见识,直觉里他的身份不一般,待他们便客气了起来,“两位里面请,先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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