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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三尺白绫

    我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望她的目光带了些嘲弄。

    “朕的皇后真是大气呀,那依你之见,我明日便册封她为夫人,可否合适?”

    说完这句话,我竟看到挂在她脸上的淡然有一丝崩裂。

    我微诧,可再看时,她精致的脸庞已恢复了完好的淡然,说,如此甚是好。

    我在心底冷笑。

    她怎么可能为我难过。

    再后来,子夫的弟弟卫青数次出征匈奴,立下汗马功劳,大胜归来。

    子夫的地位因此牢固了不少。

    卫青归来的那夜,宫中设宴庆祝,除了甘泉宫的陈皇后,其余的宫人几乎都出席了。

    呵,阿娇,你还配如此冷傲么?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直到宴席结束,我喝得不省人事。子夫与卫青姐弟小聚,我不想打扰他们,没再去未央宫。

    出了宴席,一阵凉风吹来,把我的醉意拂了一大半。

    自从册封了子夫后,我好些已好一段时日没到过甘泉宫了。

    说起也怪,当我再次走上去往甘泉宫的路时,倒也没有半点生疏与陌生。

    我醉醺醺地推开宫门,不等我反应过来,一脸惨白的阿娇已然倒在了地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

    我的醉意一下荡然无存,前所未有的慌乱冲上我的心头。我颤着手把她抱起,却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热流正从她的体内涌出。她的生命,也如同这一股接着一股的热流般不断流逝出她的体内。我低头看去,只见她纯白的裙摆下全是粘稠而猩红的血。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太医,叫太医!

    我抱着她,再也忍不住了,惊恐地大吼着。

    阿娇,阿娇……

    太医很快来了,他拉出她的手,闭眼为她诊脉。

    不到一分钟,太医神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娘娘她,她小产了!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轰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变得灰白。

    阿娇她,竟曾有了我的孩子?

    跪在地上的太医仍连连地磕着头,哀嚎道,这次小产后,娘娘怕是再也无法受孕了……

    我的耳边又是轰地一声,像是被尖针刺了一下,紧接着,全身都麻木了,

    心脏,也迅速沉坠,像灌满了冷铅一般。

    我沉下眸,厉声质问。

    太医哆嗦着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可能,可能是药物作用吧……

    我猛地怔住了。

    药物?

    好,很好。

    陈阿娇,你就如此厌恶我,厌恶到连你的亲生孩子都能下得了手?

    小产后,阿娇的身子慢慢恢复了过来,我也曾探望过她,不过每次,她都对我很是疏离和冷淡。

    也罢,既然如此痛恨我,那我也如你所愿,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我每次来甘泉宫的时候,云锦看我的眼神都十分不自然,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问她,她却又怎么也不肯出声了。

    逐渐地,我失去了耐心,加上子夫的怀孕,我不再去甘泉宫,一心放在未央宫,陪伴子夫。

    怀胎十月,子夫难产。

    那一晚,整个未央宫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更巧的是,居然有人声称,自己在甘泉宫发现了一只下了蛊的人偶,人偶背后绣着子夫的生辰八字,数根尖锐的银针插在了后背,令人胆战心惊。

    我将人偶抓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查看,心里没由地烦躁起来。

    这时,站在我身后的一个婢女突然尖叫出声,惊恐万状地指着人偶,“这,这人偶身上的布料,不是窦太主赐给皇后娘娘的吗?”

    我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诚然,这世间罕见的布料,确实是馆陶姑姑送给阿娇的。

    证据确凿。

    廷尉见了,在我耳边低语,陛下,此罪当诛,切勿心软。

    闻言,我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子夫安全生产后,我去了趟甘泉宫。

    阿娇一身火红衣裳,站在宫门前,好像是等了我很久。

    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她这般痛恨我,我怎么会等我?

    我当即屏退四下,走进宫内。

    她紧跟着我走了进来,用力地挤出一抹笑容,声音微颤。

    “恭喜陛下。”

    我死死地盯住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哪怕是一闪而逝的嫉妒,或是转瞬即逝的怨恨。

    可是,她没有。

    眉宇间仍是环绕着往日的倨傲与清冷。

    我早该明白,她的所有情绪都不会与我有关。

    于是,我拧了拧眉,问她,巫蛊人偶的事,是你做的么?

    她目光灼灼,抿唇不语。

    看着她的沉默,我的心一软,竟忍不住心疼起来。仿佛,只要她放下姿态,只要她解释一句,我就信她,我就能将众臣的诛杀折子通通驳回,像从前一样继续爱护、守护她。

    可不等我说完,她便已凄然一笑,打断了我纷繁的思绪。

    “阿彻,我解释了,你就会信我吗?”

    我信,我当然信。

    我顿了顿,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我们都太骄傲了,谁也不肯做第一个低下头的人。

    见我没有开口,她继续说。

    “阿彻,你不会信我的。我只是你稳固江山的棋子罢,薄情如你,怎会看重棋子的生死?”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你的宠爱,我的辉煌,不过你伙同我母亲的一场交易。我一生为棋,是我的命,我怨不得谁,也不想恨谁。”

    “所以,陛下,巫蛊之事,就当是我做的吧。”

    说罢,她淡笑着跪在了我的面前,背脊挺得笔直。我的心仿佛被人扇了几巴掌,火辣辣的疼痛。

    我很想伸手扶她起来,告诉她我信她。

    可我没有。

    我别开眼光。

    我怕再待下去,我会忍不住。

    所以,我收起了伸出的手,不留半点留恋,转身离开。

    金屋之诺,就当是一场无稽的梦吧。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我将诏书写了又扔,扔了再写。

    如此反复后,我还是把它颁了下去。

    阿娇退居长门宫后,没有人再提过她,我也再没有看见过她。

    子夫为我诞下了皇儿刘据,我没有多想,将他立为了太子。

    喜得皇子,我该是欣喜若狂的,可不知为何,这几天,我的心口总是突突地发疼,很是不安。

    直到那日,我在宣室殿处理政务,杨得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尖细的声音几乎要把人耳膜给震破。

    我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杨得意浑身一震,膝盖一软,用力地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嚎啕道。

    “陛,陛下,娘娘没了!陈娘娘没了!”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我的心脏忍不住阵阵痉挛。

    我像是突然明白了我不安情绪的源头。

    颤抖着双手,我好不容易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冲杨得意大声呵道。

    “你敢骗朕?这是欺君之罪!”

    杨得意愣了愣,急忙抱住我的腿,凄厉地大哭。

    “陛下,我没有骗您,是娘娘的贴身婢女说的,她,她一早去请娘娘用膳,发现宫里挂着三尺白绫,而娘娘,娘娘已经……”

    杨得意说到这便哽住了,像是发现了我失控的情绪,没有再说下去。

    我身形一晃,一脚踹开杨得意,发了疯似的往长门宫的方向跑去。

    不可能,不可能。

    陈阿娇,不要闹了,你的金屋还没有找我兑现。

    阿娇,我不逼你低头了,不逼你爱我了。

    阿娇,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长门宫,不知何时,那儿已失去了暖心的烟火味,遍地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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