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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放榜,离京

    虞家被五皇子开口放话罩着,没人敢再明面上继续动手,一堆上门攀亲戚认兄弟的几乎要将门槛踏破。虞家的麻烦过了,可她欠柳家的,该怎么还?

    常氏被关在大房中,不准她来招惹二房。是啊,现如今的形式,大半个虞家都被二房攥在手里,难道让常氏这时候出来撒泼,承认当初是她亲手将钗环放在柳氏房中的吗!

    虞依沅再次从夫家回娘家来,这回带了一马车的礼物。表面上是帮婆母赔礼道歉,可实际上她和虞七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谁帮谁挨了箭,又到底是何人将计就计设的局中局。

    于是,她连重阳苑的地界都未踏进过。

    嗬,造化弄人。

    *

    朝堂之上。

    五皇子第一次被允许踏上众臣朝拜的紫极殿。而紫极殿的常客太子和三皇子早在年仅十二的时候便常出没于此。故,五皇子的出现让在场众人着实摸不清圣上的意思。

    头戴玉冠,面色沉静的少年,着一身蟒服,身形提拔地步入殿中。目光直视前方龙椅上的康帝,目不斜视。他缓缓掀袍,跪于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盯着少年恨不得将他身上盯出两个大窟窿来。

    这小子,才刚率人将他埋在京中的燕赤帮一举捣破,几乎全体覆灭,只剩下几个残兵弱将跑回来报信,还带回一句第五胤的原话:从今以后,城南虞家是本殿的人,要动可以,以牙还牙。

    嚣张至极。

    真以为父皇宠爱他,便能为所欲为!短短时间,便在他头上杀了两次锐气。好好,极好的。总有一日,他会将昭妃的儿子送下去好让他们母子团聚。

    康帝叫他起身。

    这个儿子眉眼实在是像极了他母妃,以至于自己攥住他的翅膀,不让他展翅飞出自己手掌心,连自己都开始觉得有所愧疚。

    所以当第五胤跪在他面前,祈求出宫游历之时。康帝沉思了一日,终于还是同意了。

    “我大霖地大物博,山川众多,南北差异极大,东西受异域番邦扰动威胁,有危有机。朕希望能有人帮朕攘内安外,内平天灾,外御强敌。如今,有一职位空缺,朕需要一人用一年时间走遍我大霖国土,编纂《地史录》,以供后续治理提供资料。可有人愿意去?”

    群臣沉默。

    谁也不愿意抛下自己在京城锦衣玉食的官位,跑到穷乡僻壤里颠沛流离。这哪里是个好差事!于是众人缩着脑袋,生怕被点名。

    康帝环顾一周:“既然无人。那胤儿,你可愿前往?”

    第五胤脸上咧开一个憨笑:“儿臣愿意!能外出游玩还能帮父皇分忧,儿臣求之不得!”

    “好。那便由胤儿担任钦差,负责此事。收拾好行李过几日便启程罢!”

    这事就这么轻飘飘地定下来,没有遇到任何反对。

    但众人看第五胤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个傻子,谁说不是呢!这种闲差,别人都是避之不及,恐怕也就只有五皇子这样特立独行的喜欢。

    “五皇弟。”

    第五胥叫住阶下之人,眯着眼睛缓缓走过去。

    两兄弟相差十岁,身形如今倒差不太多。

    第五胤漫不经心:“太子殿下有何指教啊?”

    “我可不敢。五皇弟生性大胆,为兄可不敢指教。否则怕是会像燕赤帮那样,被五皇弟给灭了。”

    “燕赤帮是死有余辜。莫非皇兄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真是厉害的嘴皮子。父皇可知道你这幅脸孔?”

    “彼此彼此。”

    第五胤脸皮厚,说话不留情。第五胥冷笑几声,心中郁气并未有半点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他凑近了,用牙齿碾碎的声音道:“那就祝五皇弟能平安归来。”

    第五胤笑了,留下一个嘲讽的目光便转身离开。

    康帝下朝回到殿中,尧公公服侍他褪掉龙袍,换上金色常服。又捧来清茶请他润喉。接着便传唤御膳。一共八碟精致菜肴上了桌,尧公公继续为他布菜。

    “圣上,请用膳。”

    康帝尝了两口,觉得索然无味。

    “朕没胃口。你说朕放胤儿出去,究竟是对的麽?”

    这对错怎么能由他一个做公公的来评论呢。尧公公是个人精,第五胤也是他觉得好的,他略微思索一下,给出了个十全的回答:“老奴眼界浅,只知道在平常百姓家里,对做儿子的来说,父亲做的都是对的。”

    康帝听得懂尧公公这左顾而言他的本事:“朕跟寻常百姓如何能一样。一份家产能被分成好几份,一亩田地能被分成几块合种。可朕的龙椅呢,难道也能劈成两瓣?”

    “老奴不敢!”

    “先祖训诫,凡非皇族纯真血脉者不得继承大统。胤儿他身上一半流着敌国的血,是祖训呐!朕违背对昭妃的承诺,事事将他排除在朝堂之外,不过是希望他能远离纷争,不至于被手足当做挡路石,哪怕在朕崩天之后仍能有一方安宁之所。只是,朕怕再这么将他养下去,他会更无自保之力。”

    康帝这番话也就只有关起门来对着尧公公一人方能说出口。这么些年,他对第五胤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有聪慧之人方能明白何为捧杀。

    尧公公执起著:“圣上您瞧,这是南方新鲜的笋丁,这是北方的大米,这是奔跑在西边大漠的走兽,还有东边的海鱼。若是五皇子有心,此番游历定能摸清各方民情。您瞧,您不是已经给他机会了麽。”

    康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皇宫中,也就只有尧公公是他腹中之虫。

    又是一月过。

    栾京迎来了三年一次的喜事。学监司放榜了!

    乡试通过的名单被张贴在学监司之外,人人都能观赏这些高中举人的名单,只是挤得进去挤不进去便是运气了。

    与此同时,另有一队骑马的官差从学监司出发,沿着四通八达的街道往各个方向而去,提前往各位举人老爷家里报喜去。

    正值下午休市,街上好多店家索性提早关了门,跟着放榜的官差一同去凑热闹去。这年头在栾京,秀才不值钱,可举人老人值钱啊。哪个市坊口出了个举人老爷,那可是连着三条街都面上有光的事。

    人潮攒动,官差的马也就跑不起来了。一行的人便跟在后边敲锣打鼓地往未知的目的地而去。

    路过定南道的时候,虞家人也出来张望。

    虞老爷子艳羡地望着官差手中的锣鼓和红榜,恨铁不成钢地往虞长庆头上打了一巴掌。虞家三代唯一的男丁,到现在连个秀才都还没混上!

    常氏心疼地抱住虞长庆,眼里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嫉恨。

    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回是往哪家去,有人说这方向有点像是往柳家去,其他人摇头不信。这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就能考上举人老爷,那其他三四十岁的举人老爷怕不是得找块豆腐羞愧撞死。

    虞七耳尖,提着裙子便跑出去,对着柳氏喊道:“阿娘,我跟去看看,若真是柳天宁,我便尽快回来报您!”

    “欸……”

    这孩子疯惯了,拦都拦不住。

    虞七跟着人群后边,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前方而去。

    一路随着官差来到一小户人家门前,那户人家一整家子都在外边迎接,喜极而泣,周围的人群也凑热闹举人老爷举人老爷地喊着!这般热闹她第一次见。

    而后官差又继续沿着路往前边行。眼见着离柳家越来越近,她的心激动得快要蹦出来!

    人群喧哗。

    可身后却渐渐传来阵阵惊呼还有咒骂。

    后面的人群朝两边疯狂散开,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愈渐清晰的马蹄声。谁家的官差急着去送榜,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飞奔疾驰!

    虞七转过头去,也往两边闪躲。

    可赤红的马影却稳稳停在她面前。

    马额前的白芒如妖冶霜雪,一眼便知是谁。她仰头望去,马背上的少年噙着一抹张狂的笑咧出一口白牙对她说:“我接了巡使的差事,可愿随我一同回大漠?”

    时隔很久很久虞七都记得那天的情景。

    已是夕阳的强弩之末,少年马背上纵横的身影逆着夕阳。阳光在他背后镀上一层暖黄的色调,他的脸逆着光,扬着下巴,对她伸出缰绳。

    周遭的低声愤怒不入她耳,她只听见余晖照进荒原的声音。

    *

    柳家。

    早有人快步前来报了喜,那官榜上举人那一栏,第三位便是柳天宁的名字。

    柳家全体出动,挂上一早备好的鞭炮,备好了喜钱,一群人喜得合不拢嘴围拢在大门前,只等送榜的官差来到。

    远远地便瞧见乌泱泱的人群过来,为首的官差送了榜,说了吉利话,拜了举人老爷,便拿了喜钱赶赴下一个地方。

    看热闹的人群立刻涌上来,排着队挑吉利话说。

    “小少爷年少有为,恭喜成为举人老爷……”

    “日后必然飞黄腾达,说不定还能金榜题名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活了半辈子也还没见过如此年轻的举人老爷,恭喜恭喜啊!”

    “……”

    柳天宁脸颊红扑,被一圈子恭喜祝福的话砸得七荤八素,勉强保持住神志,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门槛上往下眺望,没有看到熟悉的人。

    柳长河大手一挥,开仓赠粮,派人赶紧往亲戚家报信去。

    柳天宁耳朵尖,在门口一直站着,脸上笑着,心中却惴惴着。直到报信的小厮从一人变成好几人回来,还抬回来一大箱礼物,都是虞家急忙备下的,带回来话,叫柳老爷和嫂子先忙眼前的事,姑奶奶和姑爷挑好大礼再择日拜访。

    柳天宁有些失望。

    天已经沉下来了,日头都歇了。

    洒在他身上的余晖只剩最后一丝暖意。

    他蓦地唤来贴身小厮取来灯笼,然后一个人跑下台阶从还未散去的人群中挤出去,往某个方向跑去。

    “天宁,你干什么去!”杨氏立在阶前,朝他挥动手帕。

    “娘,您放心,我很快便回来。”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街角的转弯,没了踪影。

    不过虞府外倒是多了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

    柳家少爷踌躇在外,手里多了一根色泽漂亮小凤凰式样的糖画。可他似乎徘徊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者天气太热了,糖画撑不了多久便会融化。

    他没敢上正门敲门,这样总会显得唐突。可这个喜讯又想第一时间和人分享。

    他犹豫着,虞家的门却开了。

    柳氏的身影匆匆从府内走出来,径直往石狮子这边走来,笑得合不拢嘴。

    “天宁,当真是你!啊不,瞧姑妈这张嘴,如今得称呼你举人老爷了。恭喜恭喜,来,快跟姑妈进来。”

    柳天宁耳尖有些发红。觉得有些难堪,堂堂读圣人之书的,竟像贼一般眼巴巴守在别人家门口,实在不好意思得紧。

    他攥紧糖画的棍儿,喉咙有些紧张:“姑妈,我是来送东西的,送完我就走。”

    柳氏这才反应过来,一时被欣喜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叹口气:“依柒她是知道你高中的,她留了这张纸条给你,如今已经走了。”

    “走了?不知表妹是去何处了?”

    柳天宁如蒙天雷,一时楞在原地。

    “唉,大江南北吧。五皇子带走的,谁又能说个不字呢。一个时辰前,才风急火燎地打包好行李上了马车,现在怕是已经出城了。”柳氏苦笑。

    柳天宁眸里愣怔,蓦地回头望向南城门的方向。

    可惜被重重房屋阻隔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手中的糖画化了,顺着棍儿滑落,流进手心里,黏答答,空落落的。

    *

    出了栾京,道路豁然开阔。

    骏马疾驰,一纵小队,两辆马车迎着月色狂奔而去。

    掀起的尘土由浓变淡,马蹄声愈渐势弱,毫不留恋地,奔向远处。

    虞七抱着吃食,小口小口地嚼着,满是与第五胤离开栾京的喜悦。

    他们或许会去大漠看看,又或许会去南方的水田,亦或许会在不知什么时候循着大雁的踪迹又翩跹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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