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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故宅觅生天

    “娘娘不是小心眼的人。”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话出自悯黛之口,清檀心里明白,她所介意的,十成九不会是二公主这宿敌之女的身份。

    只是,那又会是什么呢?

    她挥了挥手,遣退左右,想了想,试探道:“难不成,您是看着潘贵妃如今下场,心里不落忍了?”

    悯黛与她对视片刻,摇头一笑。

    “谈不上。”她道:“真要说的话,大抵是兔死狐悲吧。”

    清檀心头一动。

    “我自问比不得潘氏聪慧,虽说我也没她那份野心吧,但相氏如今的处境……”悯黛叹了口气,“二公主养在我身边,就是个最有力的提醒。清檀,不瞒你说,本宫这心里实在是不安呐!”

    清檀明白了。

    若是换做往日,她大概没什么话可劝悯黛的,只能与她一起叹气,可如今……

    “娘娘多心了。”她淡淡一笑,“姑父……”

    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最后看了看身边的人,还是一笑泯之。

    “我听说,他近来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每天下了朝,便要召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到跟前,成日家与丹药术法为伍,渴求长生。长此下去……”清檀言尽于此,将话锋一转,握了握悯黛的手,宽慰道:“您放心,相氏如今虽顶上了潘氏的缺,但皇帝,却已不是过去的皇帝了。许多事情,他便是有心,怕也无力呢。”

    她说完这话,一旁的悯黛呆愣愣地看了她半天。

    直到清檀气定神闲地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悯黛方才回过神来,将心神一拢,担忧道:“清檀,你这丫头……今儿这是怎么了?”

    怎么说起话来……莫名就带了许多摸不着的棱角呢?

    就好像,她知道了什么,却不能宣之于口一样。

    悯黛想到这点,不放心,刚想追问一句,清檀却先一步开了口。

    “二公主的事,我心里很为娘娘高兴呢!”她道:“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虽说投胎没投好,但在这素来短好人的帝宫里,还能摊上您这样一位母亲,也是她的造化了。”

    黄昏之时,出了显粹宫,裴清檀脸上那点淡笑也全都无力支撑了。她遣退了轿辇,由纫雪陪着,慢慢朝业成殿走。

    “公主,”穿过壸术,纫雪忖度了许久,忧切道:“自承徽宫那道点心送过来之后,您这两日,便一直这样郁郁寡欢的。奴婢看着揪心啊!”

    说起三日前的那道点心,便不得不提那送点心的人。

    “翠绡……”她问:“那丫头的丧事都已安排好了?”

    纫雪颔首,“皇上连同二公主的事,一起传了谕命回来,给了厚葬,还封了个县君的名位,算是给足了脸面了。”

    “这丫头,不愧是跟了潘贵妃多年的,到底有些聪明劲儿,”她说着,轻轻一笑,“还懂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日之前,为谢各宫为贵妃丧仪的尽心,翠绡命人做了几样精巧点心,分派宫人,从毓秀宫到业成殿,挨个不差地都给送到了。

    当时这点心进了业成殿,纫雪原都没想往清檀面前送,但架不住那送点心的小宫女特意说了一句,说这点心的样式,是翠绡姑娘新研究出来的,叫洞天饼,请业成公主一定赏脸,尝上一口也是好的。

    她这话让人起疑,潘贵妃薨逝,翠绡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去研究什么新点心?更何况,洞天饼……这名字取得,也实在太过明显了。

    果不其然,她将食盒送到清檀眼前,又把宫女的话一回禀,裴清檀揭了食盒,将里头仅有的一张芝麻烧饼给撕开,当即便得了一张字条。

    个中内容也是简单,只告诉她,当年仁懿皇后崩逝,乃是天子命岐王妃温怜设阵为之,意在以皇子之命格,为今上自己增益气运。

    清檀刚将这话看在眼里时,只以为翠绡这是疯言疯语胡乱挑拨,可等昨天晚上,她同纫雪躲在宫门后头,亲眼见到黎白出面将翠绡带走时,她的想法就变了。

    想到这里,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拉着纫雪的手道:“姑姑啊,跟你说句实话,黎白要是不下这个手,我还真不敢信翠绡传来的这句话。”

    想到先皇后惨死,背后竟还藏着这么桩见不得人的委屈,皇帝如此,竟连岐王妃,都极有可能亦是同谋……思及这些,纫雪便锁眉愁苦,心痛难支。

    她问:“您现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

    昨儿个一整晚,裴清檀在绣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三个字。

    她道:“再有几日,便是姑姑的生忌了。”

    纫雪先是一愣,随即便领会到了什么,颔首应道:“是,九月十五,算来也就十来日了。”

    “走吧。”清檀心思已定,脚下也快了些,“回去给姑父写折子。”

    翌日,萧逐用午膳时,裴清檀的折子便送到了。

    他将折子递给孙持方,孙持方大致看了一遍,回道:“陛下,业成公主请旨,说是马上就到皇后娘娘的生忌了,公主近来对娘娘想念之情日盛,便想请您允准,许其于娘娘生忌当日,回一趟怀国公府,以图追思。”

    萧逐听罢,咀嚼的动作略缓了些,片刻未语。

    孙持方适时提醒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萧逐回神,看了他一眼。

    “去就去吧。”他重新动起了筷子,随口道:“记着让黎白多派几个人暗中护卫着,公主是千金贵体,切不可出事。”

    孙持方躬身,“是,老奴明白。”

    裴清檀得了萧逐的允准之后,便开始命人准备祭礼之事。转眼到了九月十五,她一大早拜别了母后皇太后与贤妃,便启程离宫,直奔怀国公府而去。

    虽则自当年裴氏父子先后亡故、裴瑶卮带着清檀入宫之后,这怀国公的爵位便传到了头,府里也再没个正经主子了,但裴瑶卮却还一直将这府苑留着,平日里置放了些信得过的奴仆看园子,只当给自己留个娘家。

    即便是她死后,萧逐也没将这份念想给断了。是以清檀如今回来,到也是极方便的。

    守园子的总管领着府中下人一早便站在了门前,迎候公主大驾。清檀一到,说了几句话,总管才说,知道公主回来,这两日已命人将她过去的住处重新收拾了一遍,不想纫雪却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关于住处的事儿,公主的意思是,就不住原先的舒逸阁了。”

    总管一愣,紧着问:“是,那不知公主的意思是……?”

    “去姑姑那里吧。”清檀开口道,“记得小时候,每每我闹脾气、睡不着时,也都是爱往姑姑那里去。她总是哄着我、陪着我……”

    提起这个,她心头涌上一股酸软,急忙整理情绪,“今夜,我去陪陪姑姑。”

    总管领命,转身便领人安排去了。

    白日里,清檀在佛室中为裴瑶卮诵了一日的经,夜里行完祭礼,她便回到了裴瑶卮旧日里的居所。

    “过去啊,姑娘爱玩儿,每每被顺公禁足,都要绞尽脑汁地想对策,最后便借着二公子的襄助,弄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来,最是适合瞒天过海的了!”

    夜里,园中后墙根底下,换了身婢女打扮的清檀通过纫雪的指引,成功将目光定在了那一方‘狗洞’上。

    “……狗洞啊?”她吞了两口口水,才难以置信地将这句话问出来,“姑姑不至于罢!”

    想起旧事,纫雪便哼笑道:“您是真没见识过顺公的脾气、也不知道您那位姑姑未嫁之前有多让人头痛。”

    说来,若是这满府里只有她一个人闹腾,却也不至于如此。对顺公而言,难就难在一家子父兄姊妹,除他自己一个是讲规矩、讲礼法的,剩下从父亲到弟妹,竟都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主儿,叫人瞬息的轻省都难得。

    纫雪说着,怕清檀膈应,特意解释道:“不过您可以放心,这洞平日里都是堵着的,又拿杂草掩了,虽形似狗洞,但实则从来就只是给人用的。”

    “姑娘恨不得一日三次地过来检查,生怕被顺公发现,再堵死了她的后路。”

    越说,旧日的记忆仿佛便也被牵动地更深,纫雪敛了敛精神,催促道:“不说了,时间紧迫,您快些去吧。”

    “姑娘这住处,后头紧邻的便是竹林,林中地底下,通往府外的密道您是知道,有这片竹林作掩护,黎白那些人,决计寻不到这条路上。”

    她说着,眼中的担心却是一时重过一时,“只是公主,您此番一个人出去,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若非怕两个人一起离开,再惹得皇帝起疑、拿业成殿中的其他宫人撒气,则纫雪是万万不会答应让她一人逃出去,北上赵氏的。

    清檀知她担心,上前抱了抱她,宽慰道:“纫雪姑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纫雪极力忍着泪,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嘱咐:“还有,公主,您要去找他帮忙的那个人……虽说过去皇后娘娘也信他,但他真的牢靠吗?”

    “都这些年了,人心易变啊!奴婢还是不大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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