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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请命赴尘都

    浴光殿中,顾子珺、李寂、尉朝阳、瞬雨四人并立在书阁中,彼此面面相觑,已经很久了。

    萧邃坐在书案后头,背靠椅背,手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把镇纸,等了又等。

    “怎么,孤——”他开口,话说到一半,想起什么来,立时改口:“唔,本王——本王的意思,说得还不够明白?”

    瞬雨看了看左右三个男的,心头一叹,率先开了口:“不,”她道:“殿下的意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只是……”

    萧邃慢悠悠一挑眉,问:“只是如何?”

    瞬雨为难地垂下头,伸手偷偷在尉朝阳的后腰上掐了一把,后者吃痛,不自觉上前半步。

    萧邃目光一转,便朝他看来。

    尉朝阳骑虎难下,奈何站都站出来了,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话来:“只是殿下,您要将朝政上的事全权交托与王妃,这未免……”他小心地看了眼面前的主子,“未免有些铤而走险了。”

    ‘铤而走险’,这个词儿用得还算客气了。萧邃一一扫过面前这几个近身的心腹,心想:如今,这几人指不定正在心里如何骂自己荒唐呢。

    “如何铤而走险?”他将镇纸一搁,笑道:“若是本王所闻无误的话,当初夔氏与潘氏往来,你们几个——包括本王自己在内,谁都没看出来,此乃镇安公主手下的一招连环计。”

    他问:“尔等技不如人已是事实,难不成,这会儿竟还好意思左右本王用人么?”

    这回说话的,是顾子珺。

    “殿下用可用之人,臣等无话可说。关于周国之事,您知道,臣也是赞成向王妃问策的。”

    他双眉微蹙,自从萧邃堕马之后,章亭侯恨不得比他还头疼,这连日来,脸上的顽意也收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沉的哀愁,仿佛一下子成长了十几岁。

    “不过您现在是要将所有政务悉数交权与王妃……”他心里不信相蘅,但想了想,还是选了个更委婉的说法:“您可曾想过,王妃纵然聪慧,但终究也是久在闺阁之人,对外面的事能知道多少?这样大的权柄,即便臣等愿意效忠配合,王妃她……当真担当得起吗?”

    萧邃默了默,问另外三人:“你们也都是这样想的?”他看向尚未开口的李寂:“默言?”

    李寂被点了名,一脸沉重地上前半步。

    “兄长,王嫂背后并非寻常士族,而是相氏。”他道:“小弟以为,此事,恐不甚妥。”

    他话一落地,另外三人齐齐颔首。

    “好啊。”不多时,萧邃笑了一声,也不生气,反而轻松道:“那你们给本王荐一个人来。当今局势,你们谁敢站出来说,自己一定有把握,对付得明白萧逐、料理得清楚周国?”

    没人说话。

    他又道:“毛遂自荐也好,另荐他人也罢,但凡你们谁能言之凿凿,给我说出一个万无一失的人选来,本王便消了这份儿心思,正好也免了王妃抛头露面。”

    他起身来到四人面前,一一看过去:“谁说?”

    要说举荐人选并非难事,但‘万无一失’……谁敢说一句‘万无一失’?

    那头,尉朝阳忖度半晌,抱拳说道:“殿下,您纵然空了这些年的记忆,但以您的英明,只消补全了过往,再来领臣等行事,想必也不是难事,您又何必……”

    “不成。”萧邃想都没想,便否决道:“本王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都这样说了,四人哪还有什么旁的人选敢荐?

    “您的意思是,”片刻,顾子珺沉声道:“非王妃莫属了?”

    萧邃朝他看去,并未说话。

    顾子珺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认命般的点点头。

    他躬身拜道:“殿下放心,臣等领命,必当遵奉王妃所言行事,绝无悖逆。”

    萧邃一笑,转眼,看向另外三人。

    顾子珺先开了口,李寂等人默了默,便也都不再坚持什么了,再不放心,也随之纷纷领命,不敢有违。

    合璧殿。

    裴瑶卮正翻看着从萧邃那儿拿回来的卷宗,歇气喝口茶的功夫,便见轻尘拿着封信进来,脸色不似平时欢快,小心翼翼地给自己递了上来。

    “怎么了?”她好奇一笑,往那信封上一看,却见其上娟秀小字,写明了是要给萧邃的,“这谁的信?怎么送到我这儿来了?”

    轻尘站到她身边,嗯嗯啊啊了半天,才道:“……娘娘,这信是……是临渊刚刚快马加鞭送来的。是姜妃写给殿下的家书。”

    姜妃。

    裴瑶卮一愣,待一反应过来,心里便跟着别扭了一下,只是面上却分毫不显。

    “既是她写给楚王殿下的,那就送去浴光殿啊!”她嗔怪地睨了眼轻尘:“你这丫头,从哪儿截下来的,就敢往我这儿送?”

    轻尘扁了扁嘴,摇头道:“不是的,娘娘,是瞬雨姐姐才叫我给您拿过来的。”

    “瞬雨叫你给我的?”

    轻尘点点头,跟着同她道:“娘娘,您忘了么?前些日子,姜妃的兄长、尚书仆射姜轶,不是没了么……”

    唔……

    裴瑶卮面露恍然,眉头不期微微一蹙。

    姜轶之死,诏狱称是急病暴毙,在他身后,萧逐将他生前所牵扯的罪名按下不提,不仅给了他厚葬,还追谥其为平侯,对外给足了脸面。至于暗地里,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裴瑶卮虽未曾听过确实的消息,但凭借她对萧逐的了解,事实真相如何,也是不难猜的。

    轻尘道:“姜妃这信,在殿下回来之前,便已经送到了。信里的意思,是想请殿下准其回京,为兄长奔丧。

    瞬雨姐姐说,这信按理说确实是该交予殿下的,只是殿下如今根本不记得姜氏兄妹是谁,且姜妃是殿下妾室……她若是来京,恐怕是难以像旁人一般糊弄的,弄不好反倒坏事。

    是以,瞬雨姐姐的意思是,请王妃做主,不然便直接回封信,驳了姜妃的请求,不知您意下如何?”

    裴瑶卮将那信封拿在手里摆弄了片刻,并没拆开。

    良久后,她摇了摇头,“不成。”

    轻尘微微一愣,“那您的意思是……真要姜妃进京吗?”

    旁的事也就罢了,可兄长故去,身为亲妹,却不能亲自送一程的苦……

    裴瑶卮想起那年战场上,尸骨无存的二哥,便是怎么都不忍心让其他人也体会一番那等感受。

    她道:“姜氏族中原就人丁稀少,他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地长大,我虽不知姜氏与他哥哥感情如何,但她有为亲送葬之心,我便没有不成全的理。”说着,她将信交还给轻尘:“你去告诉瞬雨,就说我的意思,让她派人回临渊送信,叫那头里仔细挑一队戍卫,尽快护送姜氏进京。”

    她说完,轻尘福身,正要领命,却听得一道声音传来,问道:“……护送谁进京?”

    两人齐齐朝声源处看去,便见楚王殿下一脸悠闲,信步而来。

    裴瑶卮才听了姜寂月的名字,这会儿见到他,心里便不怎么舒坦。她将轻尘打发出去做事,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也不搭理他,又顾自翻看起了卷宗。

    萧邃也不恼,巴巴凑过去,左一言右一语地围在她身边捣乱。

    “……夫人怎么不高兴啊?谁欺负你了,说出来,为夫好给你报仇!”

    裴瑶卮推了他一把,也没推开,索性皱着脸讽刺道:“殿下太抬举我了,我还敢不高兴?再过几天,等您的如花美眷进了京,这楚王府里说不定都没我的位置了!我不说做小伏低地傍着您,倒有甩脸子使性子的心?岂非不要命了!”

    手里的书卷翻得刷刷作响,裴瑶卮发完了脾气,左右却半天没个动静,她心里好奇,抬眼悄悄看去,对上他含笑的双眼,不待回神,整个人便被抱住了腰身,随即蓦地一腾空,再一看,却是已被他牢牢地抱坐在了腿上。

    “啧……你怎么……”她挣了两下,没挣开,脸上别别扭扭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我怎么了?”他笑吟吟地问:“不喜欢我抱你?不然……咱俩换换,你抱我?”

    裴瑶卮哼了一声,“想得美!”

    萧邃逗了她几句,将下巴垫在她肩上,一边看她翻卷宗,一边懒洋洋地问道:“你适才说要护送谁进京来着?说来听听嘛……”

    “说了呀,”她冷哼道:“你的如花美眷么!”

    裴瑶卮是随口一说,她本以为,瞬雨拿着此事来请自己的主意,便是还未曾将姜寂月其人其事介绍给萧邃听。却不想,她话一说完,身后的人默了片刻,却是问她:“侧妃姜氏?”

    裴瑶卮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她蹙眉,问道:“你记得她?”

    萧邃摇头,“瞬雨同我提过。”

    裴瑶卮眉头渐渐舒展开,想着想着,正要说话,他却又问了:“你适才是在吃醋吗?”

    她翻了个白眼儿,理直气壮地问:“不行么?”

    “行啊,当然行啦!”萧邃先是笑,随后又有点委屈:“不过,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是有点冤枉我了。”

    裴瑶卮脱口便想问:我冤枉你什么了?可没等她说,萧邃便又说了:“瞬雨都告诉我了,姜寂月不是我自己想纳的。”

    他默默看着她,眼含幽怨:“那是当年仁懿皇后亲自选了,赐给我做侧妃的人。”

    “你说,我能违抗她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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