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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身后事不绝

    裴瑶卮甚少有琢磨不明白梁太后心思的时候——无论今时、往日。但这一回,她抬头看了眼正在对自己百般质问的圣母皇太后,一时还真有些懵了。

    她这出儿,究竟是在做什么?

    想将梁烟雨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趁着如今在离宫,方便她杀之而后快么?

    梁太后虽然不是什么太聪明的人,但也不至于蠢到这个份儿上,生出这等不走脑子的打算啊!

    “你这丫头……”宋姑姑站到那婢女面前,睥睨道:“依着你话中之言,可是在说,玉华真人是被楚王妃害死的?”

    婢女眼中含泪,怯怯地看了宋姑姑一眼,小心地挪动着双膝往后捎了捎,低着头道:“奴婢……奴婢不敢妄言,只是按着圣母皇太后的吩咐,看到什么,说什么罢了……”

    宋姑姑冷笑一声,转而面向梁太后,一福身,道:“此番楚王妃领着一元先生随圣母赴承阳宫,本就是因着玉华真人病重,只在旦夕的缘故。王妃出于礼数,前来探望玉华真人,亦是好心,圣母不会是想以这巧合之事做文章,借此治罪于王妃吧?”

    梁太后一直被李太后压着,原就对和寿宫满是恨意。在帝宫时,她拿李太后没办法,可如今远在离宫,她又岂能容得下和寿宫的奴婢来这般‘诘问’自己?

    “呵,你主子不在这儿,就凭你,也想来与哀家作对么?”说着,她轻蔑地瞥了宋姑姑一眼,回头唤过宗姑姑,就要开口吩咐什么:“你给哀家——”

    “圣母!”裴瑶卮乍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梁太后脸色不善,垂眸看向她,“混账!没见哀家正在说话么!”

    裴瑶卮心下默默忖度了一番,却是十分恭敬地俯身一拜,道:“圣母皇太后容禀,玉华真人忽然就没了,我等闻讯,心里都不甚好受,难免失仪失态。宋姑姑若是言辞之间,有惹娘娘生气之处,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姑姑一般计较。”说着,她有意与梁太后对视了一眼,微一咬唇,接着道:“无论圣母想如何处置妾,妾皆当领受,不敢有怨言!”

    闻言,梁太后眼中得意,而宋姑姑却是一皱眉,狐疑地朝楚王妃看去。

    裴瑶卮趁着梁太后回身的空儿,飞快地与宋姑姑交换了一个眼神,让她安心就是。

    于是,宋姑姑便也如屈从一般,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知道怕了?”梁太后重新坐回椅子上,泪痕未尽处,浮现出一抹势在必得地浅笑,“知道怕就好。汝仪——”

    宗姑姑上前听命。

    “把她给哀家押回舒迟阁去!没有哀家的吩咐,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这就是幽禁了。裴瑶卮暗暗地想。

    舒迟阁中,轻尘忙活好一桌子的菜,正想去玉华观看看情况,还没等出门呢,便见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与王妃娘娘一起过来了,那情状,远远一看,就跟押犯人似的。

    谁料到了近前方知,这还真是押犯人。

    宗姑姑将人押回来,又在舒迟阁四周安排了戍卫,这才走了。她一走,轻尘忙来到裴瑶卮跟前,追问究竟。

    裴瑶卮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盛了碗汤,垫了垫肚子,方才将适才玉华观之事,大差不差地告诉了轻尘。

    “圣母皇太后是疯了么?”轻尘刚听完,不由吃惊,可脑筋一转,却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对啊……这连日来,都是太医与先生一起开方子用药,没空子给人钻去。之前您去玉华观时,奴婢为了支开侍女,倒是拿换方子做了个由头,可是……照那婢女的说法,她回去之后,玉华真人就没再醒过,自然也没再吃过药,圣母皇太后便是想将她的死与您牵扯在一起……她能说什么?说您去看玉华真人时,给她喂了毒药?还是捅了她一刀?这人一死,先生与太医不是应该都搭过脉,查过死因的吗?”

    “梁太后是想将玉华真人的死与我牵扯在一起——”裴瑶卮神秘一笑,告诉轻尘:“不过,她的目的,并不是借由此事,置我于死地。”

    轻尘微微一愣。

    在玉华观时,裴瑶卮隐隐便有了猜测。

    诚如轻尘所言,除非梁太后是疯了,否则,她想借这般牵强的理由除掉自己,那就实在是愚蠢至极。

    梁太后没有那么笨。

    所以,她这样做,多半是为了——

    “往我身上加一个罪名,再用这个罪名来胁迫我,为她做一些事。”她推测道。

    轻尘一皱眉,“会是什么事?”顿了顿,急着道:“她会胁迫您对殿下不利吗?”

    裴瑶卮歪头一笑,“要真是这样,恐怕就要让圣母失望了!——我可没那个胆子!”

    轻尘刚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捕捉到一个关窍,不由瞪大了眼睛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若是别的事,您还真打算受她的胁迫么!”

    裴瑶卮挑挑眉,心道,那就要看是什么事了。

    梁烟雨方逝,玉华观中事忙。舒迟阁中,裴瑶卮足等到第三天晚上,才等来了梁太后的凤驾。

    “拜见圣母。”

    她福身行礼的空儿,宗姑姑便清了场,一时之间,室中只剩了她与梁太后两人。

    “相蘅,你应当知道,如今你的生死,楚王顾不到、李氏也顾不到。唯有哀家——”梁太后笑中带狠,蛊惑似的告诉她:“唯有哀家,才能决定你这条命,究竟留是不留!”

    裴瑶卮一听,二话没说,就往地上一跪。

    “妾自知往日对圣母多有不敬,但求圣母您大人大量!饶妾一条命吧!”

    梁太后对眼前的情况很是满意。

    这也是她第一次清楚地看着相蘅的脸,却半点生不出厌恶之意,甚至于,还会希望她长得更像裴瑶卮一点。

    “你这张脸啊……”梁太后弯了弯腰,掐着她的下巴,目光透着几分魔怔,“你这张脸,真是叫哀家又恨又爱!”

    “你怕哀家么?”

    裴瑶卮低着头,惶惶道:“妾……圣母母仪天下,凤仪庄重,妾对您万分尊敬,不敢有丝毫冒犯!”

    “呵,”梁太后轻笑一声,手中用力将她甩开,“你应该怕哀家。”

    她说:“怕,才知道忌惮。”

    裴瑶卮心头默默一笑,暗道:那我恐怕是不能让您称心了呢。

    梁太后背对着她沉默半晌,徐徐呼出一口气,回过身来,言归正传:“哀家不想让你死。”

    “但如果你不肯听话……哀家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裴瑶卮脸上闪过一丝喜意,转瞬又成了惧怕,连忙道:“妾不敢!只要圣母肯饶妾一命,无论您有何吩咐,妾定当倾力而为,不敢让圣母失望!”

    “嗯,”梁太后点点头,“你最好是这样想。否则,不只是你这条命,就连贤妃与你兄长相婴,也都别想好过!”

    裴瑶卮心中发狠,嘴上连道不敢。

    梁太后顾自坐下,语气幽幽地问道:“你可还记得,贵妃潘氏?”

    潘若徽?

    裴瑶卮暗自蹙眉,应了一声,道:“不知圣母的意思是……?”

    “你呀,占便宜、吃亏,都在这一张脸上。过去呢,哀家恨你这张脸,可这会儿却又不一样了。”梁太后似是一笑,“哀家要你顶着这张脸,去让皇帝,恨哀家所恨。”

    裴瑶卮思绪一顿,略一反应,便明白了。

    “恕……恕妾愚钝,实在不明白圣母的意思。”她道。

    梁太后冷冷一哼。

    今次来承阳宫,见到梁烟雨,让她想起许多旧时的事来。其中之一,便是当年烟雨遭废之后,裴瑶卮转眼便将潘若徽提拔到贵妃之位的事。

    “当年,裴瑶卮为了对付哀家的侄女,不惜与潘氏之女联手,如今她是死了,可潘若徽却还在。”

    乍听梁太后此言,裴瑶卮多少有些意外。

    虽然,从梁太后之前的话中,她已经猜到,她是想借自己的手对付潘若徽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梁太后竟会以为,当年梁烟雨遭废,是自己与潘若徽联手促成的结果。

    这还真是误会大了。

    她战战兢兢地问:“圣母想让妾做什么?”

    “哀家此来,见到烟雨之时,她就已经神志不清了。”梁太后说这句时,话里还透着伤感,可随之语气一转,却又狡猾阴险起来,“你说,一个临终之际,神志不清的人,乍然见到了死去多年的宿敌,这慌张恐惧之下,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那可太多了。裴瑶卮想起与梁烟雨那一面,心中又憋闷了起来。

    难得,梁太后这回倒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圣母的意思,妾明白了。”她一副为难的模样,抬头望了望太后,似是想拒绝,可最后却还是咬着牙点了头,“妾……妾自当从命,只求圣母践诺,莫要为难妾的家人!”

    “你放心。”梁太后步履从容地来到她面前,浅笑道:“哀家对听话的奴才,一向宽怜得很。别说放过他们,只要你事情办得好,积阳郡公世子,转天便是繁昌公主的驸马。”

    “哀家言出必行,绝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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