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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旧疑今复思

    后位虚悬三年,潘贵妃有孕七月,有司请立长秋,合情合理。

    裴瑶卮将书信收好,交还给萧邃。

    萧邃问她:“潘氏继立为后之事,你有何看法?”

    立新后是大事,绝非三两日间便能有定论的。楚王不日便将归都,可瞬雨却还特意命人跑了这一趟,将这刚露头的事呈报萧邃,裴瑶卮心知肚明,此事背后的推手,十有八九就是萧邃本人。

    这样想着,她微微一笑,对他道:“无甚看法。殿下乐见其成,我便乐见其成。”

    萧邃满目质疑地打量着她。

    有了潘拟之事在前,裴瑶卮也知道,自己在萧邃那里恐怕没什么信用,想了想,她索性狠了狠心,竖起三指——

    “我……”

    指天誓日的事,她不自觉便想说‘我裴瑶卮’,好在一个裴字尚未出口,便骤然间反应了过来。

    萧邃疑道:“你什么?”

    “我相蘅对天发誓,此番潘氏立后之事,我必与殿下同心同德,全您‘必固强之’之心,绝不生事。否则——”

    她苦思了好半天,将一应恶毒之誓想了个遍,只觉都不够毒,终于,在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忽然有了主意。

    她说:“否则,便叫我永生永世,皆为心上人所弃,不得善终。”

    萧邃神色微动,默然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马车行出去许久,寂静的车厢里,他忽而没来由地问她:“你有心上人么?”

    这可是个难题。裴瑶卮悠悠望了他好半天,挑着眉不答反问:“你猜?”

    楚王殿下并不想猜。

    行至京郊时,裴瑶卮惦记着移居京郊别馆养病的桓夫人,想着自成婚后,自己还一直未得机会探望,便同萧邃说起,请他允准,让自己拐道去看一看母亲。

    母女天伦,人之常情,萧邃自然无异议。

    “手中还有几件急务,我便不陪你过去了。”他说着,叫来了一元先生,“便让先生与你同去一趟吧。”

    裴瑶卮心中微动,福身拜谢,“多谢殿下。”

    翌日一早,两人便行分道,萧邃直接进城,裴瑶卮则由尉朝阳亲自卫从,带同一元先生,一起去了相氏在京郊的别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这一行却扑了个空。

    “不在?”

    “是。”别馆的管事禀道:“王妃娘娘容禀,桓氏老夫人那边不大好,夫人得了大人允准,已于半月前启程回了桓氏故里,探望老夫人去了!恐怕这一两月内都不会回来。”

    是这样么……

    裴瑶卮心下暗忖,总觉得桓夫人的事,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种感觉,细思起来也不是这会儿才有的。别的不说,桓夫人那样疼相蘅,即便身上真有什么不好,难道就舍得不等着女儿归宁,便早早的挪到了别馆养病?

    ……还有一元先生。

    想到这里,她侧目朝身边的人看去。

    相韬原本对一元先生的医术很是敬畏,早前因斑斓蛙之毒,在相蘅成婚之前,相韬也一直念着,想请一元先生登门,给桓夫人搭一搭脉,以此安心。可怎么在相蘅成了正儿八经的楚王妃之后,相韬反倒不提此事,只急着将人送出来了?

    不寻常。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她正想着,忽听一元先生道:“王妃,天色还早,若是此刻启程,应当能赶得及在城门落锁之前进京。”

    沙哑的声音,细细听来,隐约可闻一丝急促。

    裴瑶卮心头一动,转而泰然笑道:“先生倒是归心似箭。”

    一元先生微微躬了躬身,不再说话了。

    片刻,裴瑶卮作势一叹,道:“罢了!母亲既然不在,我多留也无益。只是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母亲的身子,原还想请一元先生为母亲搭一搭脉呢,这下却也不成了……”说着,她便与管事问起桓夫人的身体。

    管事忙道:“王妃娘娘放心,夫人近来很好,否则,郡公自也不会同意让夫人受这车马劳顿之苦的!”

    裴瑶卮点了点头。她回身,朝轻尘使了个眼色,轻尘会意,退出门去,不多时,带了个卫从,捧了只两尺见方的锦盒回来。

    “这盒中是一方大石,磨碎了兑进安神汤中熬煮,有舒缓神思之效,乃是前些日子在陵城时,岐王妃所赠。”裴瑶卮拍了拍锦盒,与管事道:“我原打算借花献佛,孝敬给母亲的,此间便先留在此处吧,等何时母亲归回,再请管事看着处置。”

    管事连忙应是,张罗了小厮上前去接。不料,就在两方交付之时,小厮许是没料到这大石如此之重,手上发虚,险些将东西直接扔在了地上。

    关键之时,幸而一元先生出手托了一把。

    “先——”

    这一声短促细小的疾呼,传自裴瑶卮耳边。她微微偏头扫了一眼,就见轻尘一脸忧色,自知失言般的捂着自己的嘴。

    裴瑶卮不动声色。

    另一头,尉朝阳已上前托过锦盒,稳妥地搁在了桌子上,回头朝一元先生关切道:“先生没事吧?”

    她心中泛疑——虽说这大石是挺沉,但对寻常成年男子而言,却没什么为难的,一元先生不过扶了一把,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紧张成了这样?

    她近前问道:“先生有何不妥吗?”

    尉朝阳正捏揉着一元先生的手臂,闻言,抬首与她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先生手臂上受过伤,拿不得重物的。”

    拿不得重物?

    如一记锣鼓点响在脑中,片刻后,她将一口堵在肺中多时的气,缓缓舒了出来。

    拿不得重物就好,拿不得重物就好……

    回到楚王府头几日,萧邃那边果然很忙,她几乎都没见过他几面。

    妧序得力,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府中中馈庶务交给这丫头照管,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她大致过了一遍,半点问题也没有,这头搁下了账册,却是越发无事可忙,好端端的,竟瞧着那白海棠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娘娘!”

    忽的一声,将她思绪拽回,转眼一瞧,却是轻尘出府逛了半日,这会儿带着冰糖葫芦回来了。

    “娘娘您尝尝,这家的冰糖葫芦可好吃了!”

    轻尘说着,便往她手里塞去,一旁妧序见了,连忙过来拦,“这可使不得!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娘娘脾胃本就弱,吃不得的!”

    裴瑶卮还没说话,轻尘便道:“哎呀,俗话都说了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且就偶尔这么一回,没关系的!”她一边说,又往妧序手里也塞了一支,“姐姐你也尝尝,好吃的!”

    妧序瞅着冷不丁被塞过来的红果子,愣了一愣。

    这时,裴瑶卮笑道:“好了,就这么一回两回,无碍的,你也尝尝,看着她多向着你,给你的这支,可比给我的还红还大呢!”

    妧序无奈地看向轻尘,“谢谢轻尘啦,只是,下不为例。”

    轻尘连连点头。

    不多时,妧序去后头烹茶,轻尘就坐在裴瑶卮腿边,面前摆了方小案,抄她新给的《孟子》。

    抄了一会儿,遇到不懂之处,她便拿了书想去问她,抬首却见主子支着下巴在那儿发呆,眉眼依稀可见愁,不知在烦恼什么。

    轻尘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有何烦恼么?”

    裴瑶卮摇了摇头。

    也不是烦恼,就是,有点疑惑。

    “想起立新后之事,倒是觉得挺有意思。”

    轻尘蹙了蹙眉,不解道:“有什么意思?”

    裴瑶卮便问她,潘贵妃成为新后人选的关键原因是什么。

    “嗯……她姓潘,且还怀了小娃娃?”

    裴瑶卮点点头。

    她问轻尘:“你可听说过,仁懿皇后的事?”

    “仁懿皇后?”轻尘神色一顿,眼中似有光影流动,“您是说您与仁懿皇后的渊源吗?”

    她摇头笑道:“不是。我是说,帝宫内外盛传,说仁懿皇后在世时,为人悍妒,容不下宫妃嫔御有子之事。”

    轻尘望着她,咬了咬嘴唇,一时未语。

    裴瑶卮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常,拂了拂衣袂,浅笑中带着些许嘲讽,“如今看来,这样的传闻倒也并非全无道理——至少如今潘贵妃这一胎便怀得很安稳啊!”

    “不是的!”

    轻尘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瑶卮一怔,愣愣地看向她。

    小丫头站起来,固执地摇摇头,“娘娘,您别这么说,仁懿皇后不会是坏人的!她是很好很好的人!”

    裴瑶卮这会儿是真吓着了,这丫头如此言之凿凿,弄得她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心里想着,难不成前世时,自己与她也有什么渊源?

    心中奇怪着,她作势左右看了看,回过头来同轻尘使了个噤声的动作,吓唬她道:“小声点,这样的话,以后可不敢在楚王府里说,若叫殿下听到了,没你好果子吃!”

    轻尘不甚服气地低下了头,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了句什么。

    裴瑶卮又问她:“不过,你这丫头倒是奇怪,难不成,你与仁懿皇后是旧相识啊?”

    轻尘摇头。

    “不是?”裴瑶卮追问,“那怎么这么容不得我说她坏话呢?”

    轻尘不情不愿道:“娘娘,背后不可议论人家的是非——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裴瑶卮一噎,一时半刻,还真没话好说。

    “不过奴婢是挺喜欢仁懿皇后的,”轻尘主动道:“不是说,相由心生么?娘娘您这么好,奴婢一见就喜欢,听说仁懿皇后与您很像,那自然也是差不了的。所以娘娘,您以后不要再那么说了,仁懿皇后一定不会是恶人的!”

    裴瑶卮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最后,也只得点头应允道:“嗯,我知道了,再不说她坏话了。”

    轻尘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不过,说起潘贵妃的孩子——”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凑过去鬼鬼祟祟道:“娘娘,今儿奴婢出去,可听到了不少新鲜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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