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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别有忧愁生

    轻尘是哭着回到去华馆的。

    ——这次真有眼泪。

    裴瑶卮叫来了温怜,两人正在庭中的棚子底下乘凉说话,转头见她红着眼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走进来,俱是吃了一惊。

    “怎么了你?”裴瑶卮将她招呼到跟前,“谁欺负你了?”

    轻尘满脸忧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啧……这丫头,怎么出去疯了一夜,回来连话都不会说了?”

    裴瑶卮这会儿是真担心。晨起时,独觞虽来禀了一声轻尘无事,可其余的事,却是只字不提。瑶卮心头纵有猜测,奈何到底没个证实。本想着叫温怜过来问一问,但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呢,轻尘就哭丧着脸回来了。

    一时间,她不自觉看了眼独觞,那眼神儿分明是在问:她这副鬼样子,当真是无事?

    轻尘杵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该作何解释。

    别说岐王妃还在这里呢,就算是只剩了她们主仆两人,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也没打算告诉自家王妃。

    “奴婢,奴婢是……”犹豫了半天,她蔫蔫地编起了瞎话:“奴婢昨个儿晚上去厨房找吃的,太困,就睡在那儿了,早起急着回来,路上跌了一跤,好疼……”

    边说,她还吸着鼻子,像模像样的揉起了胳膊。

    温怜与独觞相视一笑,皆是想道: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裴瑶卮注意到她们主仆的反应,没说什么,又看了轻尘一会儿,也不知对她这说法究竟信是不信,半晌,发愁一叹。

    就这一声,轻尘不自觉便有些胆突。

    “娘娘,”她眼泪汪汪的,“奴婢说得是真的……”

    裴瑶卮哼笑一声,没理她,抬抬下巴,朝温怜问道:“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轻尘一愣,温怜但笑不语。

    “娘娘……”

    “行了。”瑶卮打断她的话,上手揉了把她的手臂,不想竟真从她眼里看出了一点痛色,一时之间,她也有些犯含糊,“真疼?”

    轻尘吸了吸鼻子,娇气地点了点头。

    裴瑶卮便叫她把袖子撸上去给自己看看。

    轻尘干笑了两声,“那就不用了,奴婢自己回去揉揉药酒就是了,免得您见了还要心疼!”

    裴瑶卮啧啧两声,“哟,我这么稀罕你呢?”

    轻尘嬉笑着装傻充愣,裴瑶卮心知这会儿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便叫她快进去洗把脸,好好收拾收拾,擦擦药。

    轻尘一走,温怜看着她的背影,与瑶卮笑道:“怎么不继续问了?我看那丫头怕你得很,你再说两句,保不齐她就要招了!”

    裴瑶卮没好气儿地瞥了她一眼,“那我问你两句,你招不招?”

    温怜眼珠子一转,不说话了。

    “怎么着,还不准备告诉我呢?”裴瑶卮挑眉,“非要我自己猜?”

    温怜道:“不是不告诉你,是时机不到。”

    “什么时机?”

    温怜想了想,道:“这丫头挺有意思的,这会儿她没玩儿够,我也还没看够呢!”

    “哦,明白了。”裴瑶卮哼笑道:“也就是你心知肚明,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儿,我定然不会答应,是不是?”

    温怜含笑看着她,那目光显然是在说:你都明白,还问我做什么。

    裴瑶卮拿她没办法,沉吟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她道,“你不说就不说吧,但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温怜点点头,示意她说。

    裴瑶卮故作审视,叮嘱道:“我猜呢,这丫头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少不了你的帮衬,你既然愿意看热闹,那就得给我句保证——不准过分,你得给我护好了她,别叫这丫头吃亏。”

    一听这话,温怜禁不住直个泛酸,转头与独觞问道:“哟哟哟,你听听她这话,这是不是就叫今时不同往日?”

    裴瑶卮慢悠悠笑着,又听温怜接着道:“这往日里啊,你都是在别人那里护着我的,今日可倒好,竟反过来为别人教训我了,看来那丫头说得没错,你当真是很稀罕她呢!”

    待她一口气酸完了,裴瑶卮方才呷了口茶,浅浅笑道:“可不正是今时不同往日么——我待你这一片丹心,可不正是每一个‘今时’,都要高过每一个‘往日’么!”

    温怜高兴了。

    她得意地一挑眼风,也肯好好说话了:“放心吧,那丫头厉害着呢,便是没我护着,旁人也未必欺负得了她!”

    裴瑶卮眸光一转,不置可否。

    轻尘连着两三日,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个好脸色。

    这日天热,裴瑶卮午膳吃腻了,便叫她去小厨房弄碗酸梅汤来,同她说了一句,半天没得反应,转头看去,就见这丫头正站在花架前,一手拿着抹布擦拭,一手绞着自己的头发,眉头深深,甚是忧愁。

    裴瑶卮便也跟着愁起来。

    “行了,别整天拉扯你那几根儿头发了!”

    她烦躁之间,高声一喊,这下子,可给轻尘喊回了神,呆愣愣一抬眼,正见自家王妃扔了手里的书卷,就要朝自己走来。

    饶是如此,轻尘想着她那句话,还问呢:“娘娘,我的头发……真的就剩几根儿了吗?”

    裴瑶卮跟见鬼了似的看着她,又看了眼她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问道:“你晨起梳妆,都不照镜子的?自己有几根儿头发,自己不知道?”

    轻尘叹了口气。

    “我这会儿是知道呀……”她满怀心伤地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捧着鬓边的一绺长发,“可这不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都掉光了么……”

    “哈?”裴瑶卮没听明白,“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来的这等烦恼?

    轻尘想着想着,又想哭了,数度想跟主子说实话,可一来怕她生气,二来,也怕她为自己担心着急。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那点子泪意,刷地站了起来,摇头道:“没事,奴婢就是昨个儿做了个噩梦,梦见一觉醒来,头发都掉光了……殿下见着了,说我有碍观瞻,便要将我送到庵里做姑子去……”

    她说得情真意切,裴瑶卮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娘娘,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您还肯让奴婢跟在您身边侍奉吗……”

    “嗯,肯。”裴瑶卮无奈地笑,顺了把她柔亮亮的头发,耐着性子安慰道:“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把自己个儿的头发分你一半,剪下来给你做假髻,这样好不好?”

    轻尘愣了一瞬,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

    裴瑶卮顿时无措起来,“这是怎么说的?我这不是安慰你呢么?……我,我这话,是安慰你吧?”她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拿不准了,一边抓过帕子给她擦泪,一边道:“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般爱哭呢?不就是做了个噩梦嘛,哪里就怕成了这个样子?……要不这么着,真要有那么一天,殿下敢嫌你有碍观瞻,我就带你离家出走,咱不要他了,行不行?”

    这样说着,她没来由的,便生出了一股带闺女的错觉,想到这一点,一时竟不知该哭该笑。

    自己当年,也曾有过做母亲的机会,只是……

    怪自己没用,两度有孕,竟都没能平平安安地将一个孩子带来这人间……

    那边,轻尘听了这一通儿劝,反倒越哭越凶,好不容易方才挤出一句整话来:“娘娘,您待我真好……”

    闻言,裴瑶卮终于松了口气。

    “臭丫头,吓死人了!”她叹道,“你呀,真要觉得我待你好,就少给我惹点祸,听到了没有?”

    轻尘连连点头,“您放心,奴婢做事有分寸的,绝不给您招祸!”

    在她红红的鼻尖上一点,裴瑶卮道:“你稳当些,别给你自己招祸就是啦!”

    片刻之后,轻尘情绪稍稍安稳了些,裴瑶卮正要叫小丫鬟去弄酸梅汤,她听了,自告奋勇,非要自己去。

    裴瑶卮便逗她:“都哭成这模样了,好意思出去见人呀?”

    轻尘心说:往后这模样的时候估计还有的是呢,再不好意思,也是该锻炼起来了!

    见她意气满满地坚持,裴瑶卮便也没拦着她,索性由着她去了。

    不巧,小厨房今日没备酸梅汤,轻尘一琢磨,便脚下生风,直接往宁王府的后厨去了。

    没想到,更不巧的还在后头呢。

    出了后厨,提着食盒正在回去华馆的路上,一个转弯,她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眼便又蹙了起来。

    但见一人迎面走来,大热天的,还穿着一袭深色衣裳,同乌云般黑压压的,无端叫人心头发闷。

    “见过潘世子。”她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急着绕道而去。

    偏偏,潘整见了她,就跟见了鱼的猫儿似的。

    “诶,”他一步拦在她面前,见她双眼红彤彤的,便扯着副关切十足的口吻,问道:“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世子帮你报仇。”

    轻尘斜了他一眼。

    “潘世子请自重。”她大大后退一步,与他扯开距离,“娘娘还等着奴婢带汤饮回去呢,奴婢不敢耽搁,请潘世子莫要与奴婢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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