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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夜路走多了(二)

    潘拟原本猖狂的脸色,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倏然冷厉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泼天的怒火。

    “你——!”

    “生气?”裴瑶卮淡淡一笑,“听不得这话呀?可心甘情愿做了外人的手里刀,算计本国亲王正妃,回过头来却半点好处没捞着,反倒被药翻在了道观中的人——”

    她天真地看着潘拟,问道:“不是你吗?”

    潘拟气急了,偏偏她说的又全都是事实,没得叫人反驳。

    她粗粗喘了半天,大热天的,身上却直个发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裴瑶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轻轻一笑,正要绕过她离开之际,不意间,目光越过她肩膀朝前看去,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潘拟没注意到她这点子微弱的异常,也就在这一时半刻,心里的火被高高的日头一拱,一下子便爆发了,嘴上辩不得,索性便伸了手,下了死力气朝她推去——

    裴瑶卮心头一动,不闪不避,生生挨了她这一推,狠狠摔倒在地,手上一麻,紧跟着,慢悠悠地涌上一阵痛意。

    潘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勾起,正待再接再厉,却不想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厉喝:“你干什么?!”

    小姑娘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朝她泼来,潘拟定了定心神,只当是楚王妃的侍女去而复返——这倒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终究没有旁人见到这一幕,便一切都好说……

    报定了这样的心思转身看去,可她却在看清了身后的来人时,如晴天霹雳似的,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除了取了竹篮回来的轻尘,信步而来的,竟还有一位楚王殿下。

    萧邃此刻的脸色很不好。

    轻尘去找篮子时碰到了他。听说王妃要采石菖蒲,楚王殿下来了兴致,左右此刻无事,便一路随着轻尘一起过来了。

    不曾想到,甫一进药园,入眼的便是这样一幕。

    “你做什么推人!真当我家王妃老实么!”轻尘急了,甩飞了手里的篮子便跑到瑶卮身边,仰着头冲潘拟嚷嚷了几句,回头满眼都是关切地去扶她:“娘娘,您怎么样,哪里伤到了?还站不站得起来?”

    裴瑶卮分出精力低声安抚了她两句,耳朵却一直竖着,仔细关注着那两人的动向。

    潘拟见萧邃阴沉着脸色走来,心头慌得不行,身上硬是转瞬间换了一茬冷汗。她微咬着唇,凌人的气势荡涤一空,端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低低欲辩:“殿下,小女子不是……不是有心的,王妃娘娘她……”

    萧邃从她身边走过,来到裴瑶卮身边,屈膝,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裴瑶卮低呼一声,捧着自己蹭掉了一层皮的手腕,尽心尽力地装可怜。

    萧邃垂眸,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看向潘拟。

    “潘姑娘,”

    潘拟闻声,不觉间急促地上前一步,惶惶地看着他。

    “今日之事,大概是个误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话意客气,但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态,却让潘拟片刻不敢放松。

    “是啊,潘姑娘,”这时候,裴瑶卮羸弱地开了口,满满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罢了!”

    潘拟恨极了她这模样,但此刻显然自己半点不占理,更没有分辩的资格,只得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告罪。

    萧邃一路将裴瑶卮抱回了去华馆。

    “殿下您怎么这样啊……”

    刚一进院子,可见没了外人,轻尘便憋不住了,低着头嘟嘟囔囔地抱怨,“那姓潘的是怎么推的娘娘,您与我都看见了的,眼见为实的事,您竟还说是误会……”

    她说着,蹲在瑶卮脚边,仰着头看她,“娘娘纵然明白您不好与潘氏翻脸的为难,但这般大事化了……娘娘多委屈啊!”

    瑶卮听得又无奈又好笑,那她没办法似的,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

    “行了,”萧邃还是一副冷脸,半点没说被这日头晒化,他吩咐轻尘:“去取清水和药箱来。”

    轻尘站起来,“不用请先生么?”

    这话一出口,没等萧邃说话,便先让瑶卮给否了。

    开玩笑,这么点小伤便请一元先生,如此大材小用,一元先生不怕麻烦,她自己都害怕折寿呢。

    轻尘应了,紧着出门去办。萧邃坐在榻边,深深看了她半晌,捉过她的右手,小心捧着察看。

    四周太静了,也太热了。

    手上的痛意还未消散,可她却有点感觉不出来了。萧邃这会儿的模样太认真,也太沉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病入膏肓,就快不成了呢。

    裴瑶卮有些不得劲,别别扭扭地,便想把手抽回来。

    “别动!”他低低斥了她一句,倒是有效。

    “咳咳……”她感觉,他好像是有些生气了,想了想,便道:“殿下,您不必介意轻尘的话,为您的宏图大业,我怎么着都不委屈,我都明白的!”

    萧邃没抬头,没说话。

    丫鬟送了趟清水,便下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清洗伤口,说是蹭掉了一层皮,半点也不夸张,那皮下一层血肉透出来,虽没出多少血,但却红得触目惊心。

    楚王殿下的亲自伺候,她有些受用不起,尴尬之外,脸上也一刻红过一刻,说了两次自己来,却都被他置若罔闻之后,她索性闭了眼睛,由人摆布。

    她仰头靠在贵妃榻上,将他一路上的神色回忆了一遍,嘴角不期然流露出一点笑意。

    轻尘取了药箱回来,又被他吩咐去炖盅安神汤来。

    上药的功夫,也是他亲力亲为,知道那药粉碰着伤口会痛,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闭着眼睛没注意,便低头小心地呵着她的手。

    感觉到清浅却温热的风拂在伤口上,裴瑶卮眼睑颤了颤,却直到那触感消失,方才敢缓缓睁开了眼。

    萧邃取过纱布,动作温柔地给她裹上。

    她歪着头,忽而问道:“殿下不是战功赫赫么?”

    他眼风一抬,淡淡问:“如何?”

    她便笑着好奇:“刀山火海,手底下多少人命才垒得出这份滔天的声焰,怎么这会儿看着这么点儿小伤口,便紧张得这样了?”

    他收好药箱,起身,不答反问:“你说呢?”

    裴瑶卮说不出来。

    半晌,他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不准再有第二次。”

    裴瑶卮内心翻了个白眼儿,问:“这是我能说了算的?”

    他一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拍。

    “你能。”他道。

    往后几日,裴瑶卮窝在去华馆里没怎么出门,这日上午落了阵疏雨,午后便凉快了不少,她憋得闷了,便想着出去溜达溜达。

    临出门时,听到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说闲话,说这几日来,潘家姑娘那里闹得厉害,小病小痛不少,连带着,院子里还常出怪事,昨个儿折腾了一通儿,却也没翻腾出什么祸源来,委实是稀罕了。

    这话刚一入耳,她便上了心。

    小病小痛,院子里还常出怪事儿?

    偏还这么巧,就在自己伤了手之后?

    “轻尘,”她看了眼身边的小丫头,问道:“她们说的那些,你都听说了没有?”

    轻尘扁扁嘴,“听没听说的,娘娘,潘拟那头的事儿,您听见也当没听见就是了!没得还分精力给她,犯不上!”

    裴瑶卮笑了,想了想,她从轻尘手里拿过油纸伞,只道,不必她跟着了,自己就围着这去华馆左右转上几圈,散散步便回来。

    轻尘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嘱咐她小心,方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人。

    裴瑶卮答应得很好,出了门,便直接奔着潘拟所居的正意院去了。

    正意院离着去华馆不远,拐过一道弯儿,再过一弯桥,前行数十步也就是了。

    大白天的,院门半开半掩,她走到近前,没急着进去,隔着门板往内一看,正见得院中置了方罗汉榻,潘拟坐在上头,背对着院门口,那背影委委顿顿的,半点生气都没有。

    看来,这两天,这丫头还真是被折腾得不轻?

    裴瑶卮本意也只是来此探一探她的情况,能不进门,最好便不进去刺激他,省的平白招祸,愈发生事。此刻,她心里正忖度着,忽见潘拟身边的侍女典霈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鸟笼子,面带喜色地朝潘拟走来。

    裴瑶卮小心退了半步,以免露了行迹。

    “姑娘,您看!”典霈来到潘拟跟前,将那鸟笼子奉上,“这小东西腿上的伤都长好了呢!这段日子水粮充足,羽毛都亮了些……您瞧它扑楞的,可有劲儿了!”

    潘拟闻言,恹恹的目光终于动了动。

    鸟笼里是只极为普通的黄鹂,前些日子,这小东西不知怎么的,伤了腿,跌在她窗前,便被她捡了回来医治。眼下伤好得差不多了,看着,也确实精神多了。

    潘拟无意哼笑一声,“这么个小东西,命倒是真大,那日在窗前捡到它时,我还当它活不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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