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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反常必有妖

    潘雩在寝殿中侯了许久,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案席前,偷眼看了看正在那里悠悠品茶的温怜,心道,她都到了,这么那楚王妃却还一直没个影儿?

    “潘娘娘这是为何事伤神呢?”温怜笑吟吟地开口,眼角眉梢,仿佛天生便带了些戏谑味道,“难不成,楚王妃不到,我喝这一盏茶,娘娘都觉得碍眼?”

    潘雩原就不是个精于交道的性子,尤其她心知温怜对自己的嘲讽之意,愈发不爱与她多言,今日若非是怕但请楚王妃,对方不肯过来,她也断乎不会多此一举,劳动了岐王妃的大驾。

    倒是忍冬有眼力,见此,连忙含笑逢迎道:“岐王妃说笑了,我们娘娘平日里盼着与您同席叙话都盼不来呢,难得今儿您赏脸,娘娘心里欢喜,别说是一盏茶了,什么山珍海味还不由您点去!”

    温怜轻轻一笑,一道眼风轻描淡写地从潘雩脸上掠过,只字不言,却也道尽了看戏的意思。

    不多时,外头有丫鬟进内,潘雩一看,当即问道:“可是楚王妃到了?”

    丫鬟却回,楚王妃未见,倒是王妃身边的侍女过来了,正在外候着,求见娘娘。

    潘雩眼神一黯,忍冬心里也有不祥之感,连连吩咐了将人唤进来。倒是温怜那边,却似早有所料一般,唇边笑意渐深。

    轻尘身后带了三个小丫鬟,一并进内,个人手里都奉着礼。见了潘妃,她恭敬施礼,启口却道:“劳潘娘娘记挂,我们王妃原是打算亲自带礼过来赴宴,也好给潘娘娘请安的。奈何衣裳换了一半,却犯了头疼病,一时之间,恐怕是难以成行了!”

    轻尘说着,令身后的丫鬟一一将礼进上,只道,自家王妃说了,等这股子病痛过去,晚些时候,自会来向潘娘娘请安告罪,这些薄礼,还请潘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潘雩暗自攥紧了帕子,后槽牙咬得死紧。

    头疼病犯了?哪来的这么巧!

    自己这十有八九,是被那楚王妃提前一步洞悉了心思,反过来算计了一番!

    “既然楚王妃身上不舒坦,便不必急着过来了。”潘雩强压着怒火,紧接着,又吩咐了忍冬还礼。

    忍冬双掌一拍,丫鬟们立时便自后堂而出。温怜看着各色的礼打自己眼前儿流过,蓦然间呵呵一笑。

    “哎呀,潘娘娘还真是有心了!”她作势抻长了脖子看过去,“只是我看着,您这浩浩汤汤的重礼之中,却还缺了一样顶要紧的!”

    潘雩心知她不会有好话,本想随口遮掩过去也就是了,不想,轻尘却天真地问道:“潘娘娘如此用心,奴婢看着已是贵重至极了!却不知岐王妃娘娘说的,又是什么?”

    温怜看了潘雩一眼,回头道:“缺一样如意算盘呀!”

    潘雩脸色骤变。

    她眉头紧锁,带刺的目光冒着火星似的,朝温怜看去,温怜只是哼笑一声,扶着独觞的手站了起来,“今儿这一趟走得值,还要多谢潘娘娘张罗的这出好戏!我也饱了眼福,便不在这里碍潘娘娘的眼了,这就去了!”

    说罢,她微一福身,转身而去。

    温怜的脚步慢,穿廊过院,没走出去几步,轻尘便也从后头跟上来了。

    一阵碗盏碎地的嘈杂声,被闷在了身后的寝殿中。

    出了院门,温怜看了眼身侧的轻尘,浅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怪不得你主子喜欢你。”

    轻尘谦虚起来,“奴婢哪里伶俐!都是主子聪慧,才有奴婢耳濡目染,沾上点聪明气儿罢了!”

    就好比今日,她还一心念着潘王妃的邀请恐是鸿门宴时,自家主子便已在脑海中,将整出戏演了一遍,连应对之策都有了。这会儿想着适才潘王妃的脸色,她还觉得解气呢!

    这时,温怜问道:“你出来时,那姓潘的姑娘,可是去了去华馆?”

    轻尘先是答了话,而后道:“娘娘您是怎么猜到的?”

    温怜不屑一笑,想着潘妃的手段也是实在不高,即便要给侄女铺路,也合该出点高明些的主意才是。

    “她也不想想,”温怜道,“我与你主子到陵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前头那么些时日都想不起来邀聚,她自家侄女一到,反而却有了与旁人来往的心思,司马昭之心若此,还当谁看不出来么!”

    轻尘赞同地点点头,“那娘娘您特意来这一趟,就是奔着看戏来的吗?”

    温怜笑看她一眼,摇摇头,“奔着看笑话来的。”

    一时,连带着独觞,三人都笑开了。

    “说起来,这潘王妃还真是好讨厌呢!”小路上走着,轻尘毫不掩饰地与她抱怨道:“怎么她潘家的姑娘没人要么?明明咱家殿下都有王妃了!他们竟还这样巴巴地往王爷身边塞人,还是世家大族呢!连个脸面都不要了,真是羞死人了!”

    温怜听她说话,只觉这丫头有意思,看她的眼神都不由得多了两分探究。

    “潘家人没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无心般道,“要不前些时日,他们家的女儿,又怎么做得出掳劫楚王妃,意图不轨的事来呢……”

    轻尘闻言,脸色登时一变。

    “您说什么?!”

    轻尘还在回来的路上与温怜说话,这头去华馆里,裴瑶卮躲在窗户根儿底下,觑着书房里情形,眸光越眯越利。

    适才将潘妃身边的人支走后,她假意与萧邃说自己要出门,又让轻尘领着礼去了潘妃那里,自己便躲在了后花园,不多时,果然见潘拟到了。

    萧邃将人请了进来,一来二去,三言两语,便起了话头,直到这会儿,那两人还在书房里兴致勃勃地品书呢。

    也不知哪来这么多话,她暗搓搓地想。

    “……在家时,父亲常说,临帖写字,于动心忍性之上,最是有益。小女子旧日也曾听闻,楚王殿下少年时,得当世大家指导,练得出一手好字,就连先帝也时常夸赞呢!”

    萧邃淡淡一笑,心说,先帝夸赞自己之处诚然不少,但唯有书法与手谈两桩事上,他从未说过自己一个好。

    “姑娘既对书法颇有见地,却不知平日里最善何书?”

    潘拟低垂着眉眼,面色柔柔含笑,还沾了些羞怯之意,低低回道:“小女子素不成器,虽偏爱了草书这些年,却也难写出几个见得了人的字,哪里敢说擅长!”

    窗外,裴瑶卮闻言,心头不禁哼笑一声。

    乖乖,这还真是做了功课来的!

    不多时,便听萧邃颇带了两分兴味道:“这倒巧了……本王,也素爱草书呢。”

    潘拟似是惊喜,禁不住抬起一双亮亮的眼眸朝他看去。

    萧邃不知想起什么来,一时流露出两分怅惘,“本王素爱小草,当年,曾得故人相赠一幅《十七帖》,至今一往情深。”

    裴瑶卮我在手中的一颗小石子儿落了地。

    些微的声响,未曾传到屋里人耳中,潘拟闻他此言,趁势便道:“如此还真是巧呢!只是不知,小女子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一瞻殿下的手书?”

    萧邃看了她一眼,这回,却是浅笑摇头。

    “本王虽好小草,但却已很久不写小草了。”

    他说着,有意无意间,朝北窗下看了一眼,悠悠的笑意溜在眼底,继续道:“本王如今正练飞白,只是道行尚浅,只能躲在廊庑之间,一时见不得人罢了。”

    他这话说完,潘拟露出了失望之色,而窗外的裴瑶卮,却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咬了咬牙。

    好一个含沙射影,她心道,原是自己老早就暴露了行藏,倒被他拿捏在手里,看了这好半天的笑话!

    屋内,他瞧了眼潘拟带来的点心,同她道:“潘姑娘才到陵城,这便来看拙荆,倒是有心。拙荆之前还同本王提起过,说是姑娘很合她的眼缘,拙荆还有意多多往来呢。”

    潘拟闻言,不觉自怜道:“小女子这般身份,哪里配同王妃往来,王妃宽和,不嫌弃也就罢了!”

    “姑娘客气了,都是一样的家世,拙荆哪里来的嫌弃。”

    他坐在南窗下的椅子上,嘴里虽是慢悠悠地同潘拟说着话,可那一双眼睛,却始终望着北窗下,那道时隐时现的光影。

    这会儿,那影子已隐下去半天了。

    潘拟听他这样说,不知怎的触动了清肠,语气也愈发哀婉了:“世家大族,也不都是一样的……”

    她说着,盈盈抬眼望向他,这顷刻之间,目光便水灵灵的,似是只消轻轻一眨,便是一番带雨梨花。

    “小女子,哪有王妃这般好的福气……”

    萧邃不紧不慢地朝她看去,刚对上她水雾似的泪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那头有人道:“哟,我竟不知,我是多大的福气,竟惹得潘姑娘这般心向往之?”

    潘拟一惊,猛然回身,却见身后缓缓而来的人,不是楚王妃又是谁!

    萧邃隐下一抹浅笑,徐徐起身,越过潘拟,目光直直落在裴瑶卮身上,迎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王妃出门,回来了?”

    裴瑶卮睨了他一眼,不觉间,含了股隐隐的嗔意。

    “不敢不回来。”

    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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