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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忠靖侯

    香菱闻言顿时垂下螓首,贾母身边儿的丫鬟、婆子纷纷抬眼儿打量,有婆子就道:“老太太,这瞧着有几分东府蓉大奶奶的品格儿呢。”

    贾母恍然:“唷,你这么一说,瞧着还真是。”

    正待此时,外间候着的丫鬟报来:“老太太,宝二爷来了。”

    话音落下,不待李惟俭起身相迎,宝玉并宝钗已然快步入得厅堂之内。

    贾母面上顿时笑得愈发和煦,连连招手道:“乖乖,你怎地寻了来?”

    宝玉面上笑着道:“还说呢,才下了学想着与老祖宗说说话儿,不想屋里头就留了两个丫鬟守着,问了才知是来了俭四哥这儿。我这不就寻了来?”

    宝钗随在宝玉身旁屈身一福,朝着贾母问候过,又问候了李惟俭。李惟俭略略欠身拱手,算是与二人打过了招呼。

    宝玉丝毫不见外,见丫鬟摆了椅子,他便径直拖了椅子到得贾母身边儿,撩开衣袍便落座了。也不管李惟俭,只顾着与贾母说道:“老祖宗怎么想着来俭四哥这儿了?”

    有些事儿自然不能说出来,于是贾母就说道:“都是自家晚辈儿,这眼瞅着住了三个月了,我总要来瞧瞧。乖乖,你若没旁的事儿,就先去自个儿耍顽,我还要与俭哥儿说话儿呢。”

    宝玉瞧了眼李惟俭,纳罕道:“老祖宗还有事儿要瞒着我不成?让我猜猜,可是生儿的事儿?”

    李惟俭抄起茶盏慢慢品着,心中腹诽不已。有道是妻贤富三代、慈母多败儿,阖府上下这般宠溺着宝玉,只怕宝玉眼里早没了眉眼高低,来日荣国府便是家业不曾败落,只怕也会折在宝玉手里头。

    宝玉懒得观望风色,那宝钗却是个伶俐的,闻言便道:“宝兄弟,许是老太太要与俭四哥说些仕途经济的话儿,莫非伱也要听?”

    宝玉顿时变了脸色,连连摆手:“罢罢罢,我可不耐烦听这个。每日家听那夫子说些之乎者也的就够头疼了,回了家还听这些,真真儿是活不成了。”

    贾母唬着脸儿连忙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死啊活啊的,我可听不得这些。”

    “不过是顽笑话儿,老祖宗怎地还当真了?”宝玉四下瞥了眼,目光先是在香菱身上停了须臾,心中极为惋惜,可惜这般人儿早早的被李惟俭收了房,如今却是不好讨要了。目光移动,随即对上了憨憨琇莹。

    宝玉一偏腿落在地上,径直行过去道:“你是琇莹?”

    “啊,是。”

    宝玉就道:“听三妹妹说,你可是女中豪杰,刀法极为犀利,连俭四哥都不是你的对手?走走走,且去院儿里耍一通,我瞧瞧到底怎么个厉害法儿。”

    贾母连忙呵斥道:“淘气包儿!要使唤人家丫鬟,总要先问过了主家儿再说。”转过头来,贾母笑吟吟看着李惟俭道:“俭哥儿——”

    李惟俭笑着颔首,随即对琇莹道:“你去吧,仔细莫要伤了宝兄弟。”

    琇莹应下,身边儿的红玉却不放心,也跟着琇莹一道儿去了。

    宝玉随即与宝钗一并追了出去,须臾,院儿里便传来宝玉大呼小叫的声音。

    内中只余下李惟俭与贾母,贾母呷了口茶,这才说道:“俭哥儿,我本意让你留在府中好生攻读,不想这糟心事儿一遭接着一遭。也不知老太太我前世做了什么孽,竟生下这般孽障来。”

    李惟俭不好接茬,只道:“老太太想宽些吧,大老爷……许是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一时糊涂?我看他就不曾清醒过!”怨怼了一嘴,贾母说道:“听说他从俭哥儿这儿拿了八千两银子?”

    “是。”

    贾母叹息一声道:“这常言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俭哥儿放心,这账黄不了。等他好利索了,我让他典卖了字画,总要将俭哥儿的银子还上。只是俭哥儿须得宽限一些时日。”

    李惟俭笑道:“这却不急,左右我素日里也不怎么花销。倒是大老爷那头儿,老太太还需好生劝说一番。

    这股子买低卖高只是寻常,赔也赔不了多少,可大老爷竟去寻顺天府拆借,二钱银子能当一两银子花用,涨跌之间一个不好就会赔进去。这会子大老爷输红了眼,只怕与那赌徒无异啊。”

    “俭哥儿说的是呢。”

    贾母赔了老脸来道恼,李惟俭自是尽显君子之风。正事儿说过,贾母又问了些日常起居,盘桓了一盏茶光景这才离去。

    送过了贾母,李惟俭点过红玉,问道:“宝兄弟、薛妹妹何时走的?”

    红玉笑道:“一早儿就走了。琇莹起先耍了个花架子,瞧得宝二爷兴高采烈的。琇莹后头就只知道出招,宝二爷瞧着架势不好看,败了兴,就与宝姑娘一道儿去寻三姑娘去了。”

    一旁的琇莹忿忿不平道:“不识货,我这可是正宗的戚家刀。花架子好看有什么用?打起来三招两式便能被我砍了。”顿了顿,琇莹忽而吐了吐舌头,抬眼瞧着李惟俭道:“公子,我可不是说你啊。”

    李惟俭咬牙探手弹了弹琇莹的脑门,说道:“你不说后头这话我还没多心,你这般说了,我还能不恼?呵,莫忘了前一阵儿你可是败在我手中了。”

    琇莹嘟囔道:“我那是走神儿了,后头公子可都没赢过。”

    李惟俭哪儿管赢几回?乐滋滋道:“赢了就是赢了,说出来咱俩也是有输有赢,嗯,旗鼓相当。”

    说完他负手回得正房里歇息自是不提。

    许是邢夫人接连闹了两遭,折腾得贾母精疲力尽,于是晚饭后整个荣国府上下都消停了下来。莫说是当事的邢夫人、大老爷,便是下头的下人走起路来也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惹得不痛快了,再遭了责罚。

    转过天来,李惟俭辰时出门儿,先行买了四样礼物,这才驱车朝着忠靖侯府行去。

    走到半途,前方忽而拥塞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围着个二进宅院,挤了个人山人海。

    吴海平跳下车去到前头观量,回来后面色古怪,说道:“公子,两桩事儿,一好一坏,您先听哪个?”

    “嗯?”李惟俭条件反射般说道:“先说说坏的。”

    “坏的是,前头彻底堵死了,只怕要绕行。”

    “好的呢?”

    吴海平呲牙乐道:“您说巧不巧?前头就是周安那厮的宅邸,这会子顺天府正上门儿抄捡呢。”

    “哈?”

    还有这等乐子?李惟俭当即挑了帘栊跳下马车,命吴钟前头开道,急吼吼的前去瞧热闹。

    那忠顺王黑了李惟俭不少银子,这周安便是帮凶。李惟俭与那忠顺王差距太大,只能算计着让其亏了本,本道转头儿再寻时机来算计周安,不想还没等动手呢,周安就遭了报应。

    李惟俭乐滋滋挤在人群里,听着周遭百姓七嘴八舌的言说了一通儿,心里头稍稍有了数儿。

    却是昨儿一早顺天府书办上门儿催债,赶巧将周安救了下来。其后生怕人死债消,配资房(注一)一纸诉状便将周安给告了。

    状纸递在顺天府大堂上,顺天府尹当即命人请了周安来,当堂对峙之下,周安辩驳不过,只得乖乖认下。

    配资房催着其还债,周安只说没钱。没钱?那就抄家啊,总不能任由顺天府亏了吧?

    便是忠顺王欠下这般多银钱顺天府都敢登门去要,你周安是个什么货色?

    于是乎今儿顺天府出动了几十号衙役、帮闲,明面儿上不说抄捡,只说‘保存资产’,防止‘资产转移’,进得周安家中,将人都赶了出去,四下找寻值钱的物件儿,装在箱笼里贴上封条,转头就抬回了顺天府。

    便是这宅院也不曾放过,内城里的二进宅院,好一好还能典卖个几千两银子呢。

    结果这一点算不要紧,几个书办挨个过眼,估算之后喜形于色,这周安家中浮财不过几千两,可藏下的物件儿发卖出去,起码能回拢个十三、四万两!

    这会子周安的家眷在门前或破口大骂,或啜泣不已,那周安木头人也似戳在那儿,瞧着好似个会喘气儿的死人!

    李惟俭听得前头书办说话,心中认定,这周安怕是死定了!区区一个王府的长史,哪儿来十几万两的财货?只怕这些财货定是趁着给忠顺王办差时私底下藏匿的。

    那忠顺王本就折了本,若是听得此事,只怕定然不会放过周安。

    可惜李惟俭如今不过是个秀才,若是位高权重,自可戳在周安当面儿落井下石一番。现如今嘛,瞧瞧乐子就得了,往跟前儿凑除了败自己人品没旁的用处。

    李惟俭扯了翘脚瞧乐子的吴钟,二人回返巷子里,坐上马车绕行赶往忠靖侯府。

    这忠靖侯府位于内城东面儿,贡院后身的牌楼胡同儿里。

    车架到得侯府门前,吴海平自去与门子递名帖,李惟俭下得马车来抬眼打量。便见光亮大门题着额匾,上书‘忠靖侯府’四个大字。

    比照荣国府,却是少了敕造二字。

    管事儿的好似早就得了吩咐,瞥向李惟俭时顿时堆出笑意来,下得台阶躬身作揖道:“可是李相公当面儿?侯爷一早儿就吩咐下来了,说李相公若是来了,径直入府便是。”

    “如此,劳烦了。”

    撇下吴海平、吴钟,李惟俭随着那管事儿的自角门入内,转过照壁,内仪门边儿上便是外书房。

    管事儿的将李惟俭引入其中,打发了小厮上茶,便让李惟俭稍后。过了一盏茶光景,外间传来脚步声,李惟俭方才起身,便见一四十许清癯男子行将进来。

    李惟俭不敢怠慢,连忙拱手作礼:“世叔,小侄今儿可是做了恶客了。”

    “哈哈,复生过谦了。这般活财神,旁人请都请不来呢,哪里算恶客了?”

    伸手邀着李惟俭落座,这位忠靖侯史鼎仔细打量了李惟俭一番,心中自是越看越满意。

    李惟俭心中古怪,总觉着史鼎的眼神儿好似老泰山瞧毛脚女婿。他却不知,这番胡乱猜测竟中了的!

    李惟俭的能为,经历了水务公司这一遭,朝堂上下已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市井百姓或许还不曾听闻,可勋贵人家又有哪个不知晓的?

    不过是个凿井的法子,换做旁人有此一技傍身,能混个小富就不错了。你瞧人家李惟俭,连翻折腾,竟催生出水务公司这般庞然大物来!

    本道者水务公司就是这般了,没成想后头还跟着个股子交易所!至于后头顺天府的配资房,更是让一干人等瞠目,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点石成金。

    京师里出了这般人物,勋贵人家自是要拉拢的。奈何这李惟俭与忠勇王关系颇佳不说,还拜了那老狐狸严希尧为师。

    这二位抬出来一个,大家伙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还是两个?因是李惟俭这些时日才逍遥自在,不曾麻烦沾身。

    忠靖侯史鼎出身忠勇王府属官,十年前承天门之变时只身入贾府,劝说贾家弹压京营不可轻举妄动,当年贾敬可是太子伴读,哪里肯束手待毙?

    这史鼎也是狠人,抽了刀子横在脖颈间,只道贾敬若想出府,先从其尸首上跨过去。

    老国公犯了犹豫,这才促成了今上御极。事后酬功,政和帝直接封了其忠靖侯的爵位,又命其入朝堂为官,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却说史鼎与忠勇王相交莫逆,昨儿吃酒时,那忠勇王就私下提点了一嘴。说李惟俭真才实干,简在帝心,往后必然是要得大用的!

    奈何始终与贾家有牵扯,忠勇王私下里扫听了,除了李惟俭口中的大姐姐李纨,只怕他流连荣国府是因着内中的姑娘啊。

    算算李惟俭眼看就要十四了,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儿,于是忠勇王酒宴上取笑一番后便冲着史鼎打趣道:“若你家中有合适的女儿,不妨撮合了,免得李复生整日介想三想四的,待娶了亲,想来李复生也就能实心任事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史鼎家中儿女年岁都不合适,可他还有个侄女史湘云啊!

    图为湘云

    注一:想了半天,拆借房太难听了,还是叫配资房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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