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逼宫

    御书房里,光线昏暗,外面起了风,好像要下雨了。

    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从头顶滚过,沉闷、压抑

    将烛火拨得亮些,再亮些,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孝淳帝现在真的很想看清楚每一张脸皮下的真面目。

    所有的皇子、后宫的嫔妃,还有守护在晋安的朝臣们都被推推搡搡上殿,眼神看向坐在上首的帝后,脸上露出悲切、无奈和恐惧。

    痛心疾首啊,大邺自建朝以来还是第一次内乱,竟闹到了御书房。

    说不耻辱是假的。

    “陛下该吃药了。”

    郑焕的声音空灵如鬼魅,“臣听闻陛下劳顿,脾胃失调偶有惊厥、昏迷等症状,特意传诏太医院为陛下调制了方子,臣多年在外不曾亲自侍奉陛下,心中有愧,今日就让臣侍奉汤药吧。”

    不容分说,命人将准备好的汤药端上来。

    太医院里有郑焕的人,孝淳帝想到了,只是,站在眼前的众位臣子们,还有多少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这是什么汤药,陛下玉体不合,岂能随意用药。”

    皇后站起来怒斥郑焕,气得两手发抖,“这里是御书房岂容得你指手画脚。”

    郑焕还未开口,孝淳帝伸出手拉住皇后:“丫丫坐,莫生气,想来郑爱卿也是担心朕的身体,臣子的一片孝心,朕须得领受。”

    “陛下。”

    “父皇。”

    皇后眼中含泪众人纷纷劝阻,都被他出手打断。再次抬眸,眼中清澈见底,丝毫无惧色。

    他伸手想要端起小太监呈上的汤药,被郑焕拦住:“陛下,臣说了,臣来伺候陛下用药。”

    说着,就听“呛啷”一声,郑焕的佩剑入鞘,沉重的甲胄铁靴的声音一步步走近,他伸出手去端起汤药,单膝跪地,一勺一勺将汤药喂给了孝淳帝。

    皇后别过脸去抹泪,殿内众人垂首,再气、再恨此时也无能为力。

    对帝王的折辱让郑焕神清气爽。

    孝淳帝用药后道:“朕玉体不合,才坐了这些时候就觉得乏累了,各位,即日起,朝中的一应大小事交由大将军全权处理,朕和皇后需要休息,好好地休息。”

    说完便牵起了皇后的手,夫妻二人对视。

    “陛下,万万不可啊。”有老臣站出来阻止,“那乱臣贼子图谋已久,陛下不要放弃啊。”

    “是啊陛下,老臣们都同陛下同大邺站在一起,陛下三思啊。”

    臣子们撩袍跪下,恳求帝后挽救大邺。

    孝淳帝看过去,跪倒了一多半的人,还有几人笔挺挺地站着。

    “还有不同意见吗?”

    帝王的眼神扫过这几个人,几人对视后道:

    “陛下,臣以为既然陛下龙体不愈,不如好生歇息,大将军劳苦功高,又是陛下的家里人,代为理政有何不可。”

    “简直一派胡言。”跪着的人站起身来,怒道:“就算陛下龙体欠安,代理朝政有辅政大臣,有内阁,还有诸位皇子、殿下,何时轮得到一个乱臣贼子。”

    “我看你还是口下积德吧。”那人也不甘示弱,冷笑道:“代理朝政是陛下说了算,陛下都授权大将军,岂容得你们置喙,大将军保家卫国,乱臣贼子这个罪名我看是你吧。”

    “你……”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吵起来,孝淳帝不紧不慢道:“诸位,都别争了,朕意已决,大家这些时日都辛苦了,都歇息去吧,朕和皇后……”

    “陛下。”

    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算了孝淳帝的话,郑婉人款款步上丹陛,浅浅地朝着帝后行了个礼,道:

    “陛下老迈,皇后亦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陛下若是有册立新后的打算,或可永保这江山社稷。”

    “郑婉人。”皇后冷笑,“你想做皇后就直说。”

    “对,我就是想做皇后,也该轮到我做皇后了。”郑婉人咄咄逼人,“陛下,您说是不是呢。”

    孝淳帝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失望。

    “皇后母仪天下,德才兼备自不必提,就凭你,你有什么。”皇后娘娘冷笑:“无脑无德,攀龙附凤、争风吃醋,既无才德也无胸襟,真是让人瞧不起。”

    凤眸流转,划过郑婉人的脸,望向了窗外。

    暴雨如注,不知何时天地间已然混沌一片,天色越发暗了,大白天的仿佛即将入夜。

    “从你进门的第一天起,郑婉人,你就处处同本宫争,处处挑衅,本宫从未想过与你争夺什么,可是你却不依不饶,这些年越发变本加厉。”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悯,“郑婉人,你自以为很聪明,其实,你什么都看不透却什么都想要。”

    “看透看不透又如何?”郑婉人冷笑道:“成王败寇,如今轮到你说话吗?现在,是我如愿,我做到了。”

    皇后冷笑:“你做到了,你以为你做到了?做到什么,母仪天下吗?你真是太愚蠢了,郑婉人,你高兴得太早了,你处处算计,迟早要自食其果的。”

    “我算计?”郑婉人挪步逼近孝淳帝,“是,我是算计了,我算计陛下那也是因为陛下先算计我的,陛下,您说我说得对吗?”

    孝淳帝不语,无奈地叹气摇头。

    “陛下。”郑婉人仍不罢休,“臣妾一直都想问陛下的一句话,陛下可曾真心对待过臣妾?”

    孝淳帝抬头看向眼前依旧美丽明艳的女人,一瞬间竟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日,荷花池边那个娇憨、美丽的少女,那时候的郑婉人单纯、活泼……不知怎地,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孝淳帝点头:“朕的贵妃曾是最懂朕心的解语花,再烦躁劳累的朝政,只要看到婉儿,朕就烦恼全消,只是……不知不觉,朕的贵妃走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陛下这话说得好,要怪就怪你自己先利用臣妾,利用臣妾的哥哥,利用峰儿吧。”

    “朕从未利用过你,婉儿,你为何会如此想。”孝淳帝声音有些哽咽,“你所求无非就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权位吧,如今,都送给你了。”

    高高在上的帝王曾经也是不可一世的将军,在这一瞬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拉着皇后的手起身,走下丹陛,朝着后庭而去。

    这算是如愿以偿了吗,郑婉人自己也不知道,笑着流泪,得到这一切她开心吗?现在恐怕已经说不清楚了。

    头顶一声炸雷,惊醒了所有人。

    郑焕道:“妹妹,不必多言,你想要的,为兄都会让你如愿以偿。”

    “陛下请留步。”郑焕叫住帝后,“咱们的仪式还没有结束,还请陛下和皇后稍安勿躁。”

    帝后对视一眼,站住脚步。

    郑焕拉着郑婉人走上丹陛,站在了那个位置上,道:

    “诸位,方才都听到了,陛下已经下旨,即日起朝政由本将军代为处理。”

    他转过身看着孝淳帝,“陛下,您好像还忘了一件事,那玉玺,是不是也应该奉上,不然,叫臣如何名正言顺地理政呢。”

    狼子野心暴露无遗。

    “陛下不可啊。”

    “玉玺是皇权的象征,郑焕,代理朝政也不用交玉玺。”

    “陛下,不能给啊。”

    “父皇,不可啊。”

    ……

    跪着的众臣纷纷劝阻,大家都知道一旦玉玺交到郑焕手上,那便意味着皇权更替甚至改朝换代了。

    “郑焕,你这个狗贼,逼迫陛下至此,你这个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

    有人站出来指着郑焕的鼻子就骂,这是他最忌讳的字眼,郑焕当即怒不可遏,从丹陛上走下来拔剑就砍,老臣应声倒地,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就这样,郑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员朝廷重臣。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大殿,血水流入砖缝中,旁边的人都下意识地挪动脚步,生怕沾染了那片鲜红的污脏。

    很快进来几名铁甲军,收拾了尸体,裹着麻袋抬出了扔掉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消失了。

    孝淳帝抑制住内心的悲痛,道:“众位爱卿,莫要再劝,莫要再劝,朕意已决,即刻交还玉玺。”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于这场纷争之下。

    大伴儿碰上玉玺到孝淳帝面前,他接过玉玺:“我李家人绝对不会为了权利放弃百姓和臣子的性命,只是……”

    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李鸾峰,有些犹豫:“这玉玺交与大将军,还是直接交给峰儿?”

    这句话含有深意。

    若是郑焕直接接过,便意味着他夺权之心昭然若揭,至少目前为止,他打的还是二皇子李鸾峰的旗号在逼宫,那这枚玉玺就应该交给李鸾峰,可是,郑焕会同意吗?

    孝淳帝将这个难题踢给了这对舅甥,看他们怎么撕咬吧。

    这对舅甥其实也是各怀鬼胎,李鸾峰自然是想取而代之,但是他心里清楚,舅父只是利用他。而郑焕,是势在必得。

    “玉玺先交由贵妃保管,峰儿,你我舅甥商量后再行定夺。”

    这就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真是脱裤子盖脸,没羞没臊。

    这一夜,对所有人来说都必将是难眠之夜。

    入夜时分,李鸾洪悄悄潜入李鸾峰的房间,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当众露面,恐怕所有人都还以为他仍旧被关在府邸,可是,自李鸾嵩带兵出征的那一日,他就已经跑了,而且一直潜伏在李鸾峰身边。

    “二哥。”李鸾洪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我已经部署好了,如果郑焕老贼敢抢夺玉玺,我就了结了他。二哥,你不该信他。”

    李鸾峰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自己对他而言就是个幌子,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所以,只能互相利用吧。母妃那里我会尽量争取,最起码我比舅父名正言顺,能得到老臣们的支持。”

    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用力一捏,碎瓷割破手掌,鲜血直流,李鸾峰狠道:“如果他顽抗到底,咱就一不做二不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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