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挡刀

    按照沈确提醒的思路,李鸾嵩基本已经查到了时疫的起因,有人下毒,至于是谁,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下毒的地方就是晋安城内百姓赖以生存的一口一口的井。

    多歹毒的心思啊,这是要置大邺的百姓于死地啊,就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真的值得吗?

    他想不通,实在无法理解。

    很可惜,时疫已经一个多月了,下毒的时间太久,查不到证据了,自然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而且随着水源的不断循环、再生,时疫的症状已然有减轻的趋势。

    李鸾嵩和沈确向帝后禀报情况的时候,孝淳帝看上去十分难过,说:“不用查了,朕昨日派人收拾了冷宫,郑婉人给朕留下了一封书信。”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晃了晃,递给了身边的皇后。

    皇后展信道:“没错,这狗爬的字只有她能写出来。”

    郑婉人怪怨孝淳帝,信里头连“陛下”都不叫了,一口一个“李三”,说他这么些年从未信任过她,只想利用她和那位大将军哥哥为他们李家天下看家护院,连带着她可怜的儿子都被李三利用了,分明就是不喜的孩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希望……

    孝淳帝很委屈:“朕什么时候利用过她,朕是那种使这种下作手段的人吗?”

    皇后插刀:“在她眼里,是。”

    孝淳帝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朕从来不知道她会是这种想法,你说她,是不是处处抢风头、争强好胜,啊,朕是不是一直都惯着她,啊,怎么就成了纵容她了呢。难道非要朕对她疾言厉色地呵斥,她才觉得那不是纵容吗。”

    “还有老二,啊,他分明处处表现出来想为朕分忧,十分懂事的样子,那时候老大出征在外,朕身体不好就将朱批权交给了他,这怎么还成了纵容他了呢?如果朕什么都不给他,他岂不是会认为朕在打压他呢。”

    “让朕里外不是人,还将自己的勃勃野心说得如此清丽脱俗的,也只有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了,真是气死朕算了……”

    颓丧的帝王气得猛咳了一阵,却仍未罢休,点着手指道:

    “这个郑婉人倒是磊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次时疫是她们干的,还说有人接应,丫丫,你知道吧,她竟然说这天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哼。”他的脸色气得铁青,“真是可笑,她是在挑衅朕吗?”

    皇后帮他捋了捋后背,又送上茶水,嗤道:“这哪里是什么光明磊落,陛下还真是会给她脸上贴金,她分明就是在炫耀。”

    “这么些年,臣妾真是太知道她了,肠子短、脑子直、一根筋,她就是头上多了一支金簪都得跑臣妾面前转三圈,不显摆够都不是她了,更何况现在成功脱逃,陛下别理她,分明蠢笨如猪的一个人,还非要扮那孙猴儿,真是笑死人了……”

    话说得露骨,噎得孝淳帝直喘粗气。

    皇后又说:“陛下,我看您是真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呀,那老二跟咱们嵩儿是一样的人么,嵩儿多开阔大气,老二呢,起小他就爱攀比、爱出风头、争强好胜,处处不甘居人下,同他那个娘真是一个模样,什么都要争、都要抢。”

    “所以吧,有些人性格使然,就是对谁都有敌意,但凡你跑在了她们前面,她们就对你恶意满满,回过头来还得说你的不是,倒打一耙,实在可恶。”

    皇后一口气说了这一大通,说得孝淳帝无言以对,只垂着头生闷气。

    这是皇后憋在心里半辈子的话,今日都已经说到这儿了,那必定是不吐不快的。

    她接着说:“陛下,您看着吧,这回指定让臣妾猜着了,大将军接应她们母子,这背后还指不定有什么事呢,您等着吧,人家这是有备而来,要掀翻你的王座,刨你老李家的祖坟啰。”

    孝淳帝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地泣不成声:“她真的会如此吗,她怎么能这么伤朕的心呢,丫丫又要嘲笑朕了是吗,朕在你眼里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是吗?”

    皇后翻了翻白眼,劝慰道:”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陛下真得需要好好反省反省,每次都用这招躲避责骂,今儿不好使了,这事实在太大了,臣妾也懒得骂你了,陛下还是赶紧想法子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吧,别回头好了伤疤忘了疼,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孝淳帝颇有几分义愤填膺道不能够,“等这次时疫结束,朕不想当皇帝了,朕羡慕极了丫丫,朕要立嵩儿为太子,扶上马送一程,等嵩儿出师,朕就退休,跟丫丫一起含饴弄孙。”

    皇后抚掌道好,二人随即憧憬起日后闲适富贵的生活去了。

    沈确看着帝后远去的背影,深深感受到了皇后娘娘御夫有术啊,以后要多讨教。

    *

    虽说时疫有所控制,可是即将结束之前的这一波着实熬人,凶猛又肆虐,好像黎明前的黑暗,拼命挣扎着想要改变穷途末路的命运。

    孝淳帝的身子经过了时疫虽无大碍,可是毕竟经历过那时疫的痛苦,还是有一些损伤的,比如:头疼、胳膊疼、腿疼,总之就是突如其来地哪哪都疼。

    沈确便趁着这个当口,仔细开方子为他调理,每日必得一早诊脉,之后询问大致情况后便开始悉心照顾帝王,她的道理里头有着严苛的固定时间吃补药、推拿、按摩、针灸,然后拿出当时李鸾嵩送给她的锻炼身体的小册子,让皇后陪着陛下练习,帝后看了一会儿,越看脸越红:哟哟哟,儿子画的这是什么呀,这动作,这姿势……这多报意思啊……

    沈确:……看吧,殿下的小画书看得太多了,这画风实在有点羞耻……

    沈确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时公公看着心疼得不行,想着法子给她炖各种补品和点心,恨不能把各种肉类打成细碎的沫混在汤里头给她喝下去。

    那也得她有时间吃呀,常常是汤羹放了冷掉了她都想不起来喝一口。

    时公公端着那汤苦口婆心:“殿下呀,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小殿下考虑呀,这男子呀是要大补的,听说那样生出来的娃娃才又聪明又漂亮呢,您瞧,陛下当年生殿下您的时候就是日子最闲适、舒坦的时候,吃得也好,人也不忙,之后便开始马不停蹄地不停歇。”

    “所以您瞧瞧,其他几位殿下跟您一处站着,那活脱脱就是正品与赝品的区别。”

    说完,他又嘿嘿一笑:“老奴僭越了,老奴虽说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可是有些事是知道的,殿下好生姜养着,日后生个白白胖胖的小殿下。”

    “这眼看着时疫就要过去了,您也得张罗着生娃娃的事了,这时候不补恐怕就太迟了……”

    沈确被他叨叨地心烦,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我喝,还不行吗。”

    “哎哟,这就对啰。”时公公捧过碗递给她,沈确接在手里却无意中发现了时公公帽子下面呲出来的几根白发。

    她喝完放下碗,说:“别动。”

    时公公躬着身子等着,沈确上手,精准地将那几根白发给他拔掉了递到他手里:“这些日子您照顾我受累了,先前还尝了那么多草药,恐对身体有伤,我给您开副补身的方子,您记得吃啊,好好养一养。”

    时公公简直受宠若惊,忙磕头谢恩:“老奴在宫里头几十年了,一直跟着殿下,就知道您是最疼人的,奴才呀这辈子没有跟错人,奴才愿意伺候陛下,将来伺候王妃和小殿下们,奴才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死人。”

    沈确:……这猝不及防的恐吓……

    “您不用担心,奴才身子好着呢。”时公公咧嘴一笑,“还能干到小殿下讨媳妇咧,这可是老奴这辈子的心愿了,亲手将小殿下抱大。”

    沈确说好,“一定满足你,日后生下来天天扔你怀里,不抱还不行咧。”

    主仆二人笑呵呵地插科打诨,月上中天,繁星点点,难得的清透疏朗的夜色。

    沈确却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啊,打算生娃娃了,可是两个人还是这种情况,怎么生娃娃呢,难不成让殿下生?

    脑子里冒出这种可怕的想法,沈确赶紧摇了摇头将那污糟的画面甩出去,不能胡思乱想,做事做事,看了看时辰,该给陛下扎针安寝了,于是收拾了东西还特意吩咐时公公:“炖鸡汤燕窝送来,父皇喝了好安寝。”

    时公公领命去了。

    沈确给孝淳帝扎针的时候,陛下已经昏昏欲睡了,这些日子他的睡眠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声音懒懒地道:“辛苦你了,收拾完早些休息去吧。”

    沈确说好,“父皇先别睡,还有一碗燕窝,吃了再睡这一夜能大安。”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端着碗盏进殿,沈确只扫了一眼,这个小太监眼生得很,好像从前没怎么见过,又一想,自己对宫里的人并不熟悉,偶有眼生的也是正常,况且是时公公派来的,必定错不了。

    于是,沈确起身腾出地方,让太监将碗盏端上来。

    谁知那小太监才刚一踏近,便拔出托盘下的匕首直冲孝淳帝的面门而去,帝王还在打瞌睡,听到耳边风声再一睁眼,一道寒光逼近。

    沈确来不及多想,一下趴在孝淳帝身上护驾,面对着闪着刺目寒光的匕首心头直跳。

    就在那寒光近在眼前的时候,时公公不晓得从哪里跑了过来,一个纵身便挡在了沈确和孝淳帝身前,只听“扑”地一声,是利刃切腹的钝声,下一瞬,鲜血染红了时公公胸前的衣裳,飞溅了沈确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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