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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珠胎

    一

    姝儿如何会不明白登里的意思。

    先是强吻,随后派人送来新鲜水果,今天晚上,忽然丁四又送来热腾腾的狍子肉,傻子也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面对着香气四溢的狍子肉,姝儿百般推辞。

    无奈丁四执意留下,并且说这是可汗亲自捕获的猎物,并且亲自吩咐送来给她的,不容拒绝。丁四不由分说,放下盘子就走了。

    姝儿凑近盘子,一股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令人垂涎三尺。

    姝儿捏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刚嚼了两口,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紧接着,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呕吐,让她措手不及,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止住恶心,姝儿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病了?

    仿佛都不是。

    姝儿猛地想起,平日极为准时的月信,已经迟了多日了。

    姝儿心里一阵惊慌,掐指算算,已经迟了二十天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意味着,一件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联想起这几天,经常莫名其妙的恶心,自己都粗心大意没有细想,如今看来,这是有缘有故的了。

    难怪,那天一看见树上的青杏,就忍不住想吃的欲望,难怪,一闻到荤腥的气味,就忍不住恶心。

    姝儿不由自主摸摸肚子,想起青梅当初怀孕的症状,如今一件件细细想来,心里再无怀疑。

    毋庸置疑,自己这是怀孕了,怀上了顿莫贺的孩子。

    就是那天,在广阔的草原上,在快乐的一瞬间,男欢女爱之时,珠胎暗结。

    姝儿心里一阵慌乱。怎么办?这件事要是败露,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也会连累顿莫贺杀身之祸。

    倘若顿莫贺知道自己怀上了他的骨肉,定会不顾一切,不知会做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也许会谋反杀了登里,也许会被登里所杀,而这两种结果,都是自己所不愿看到的。

    和亲的事业,两国的交好,随着这件事情的发生,也会化为乌有。

    到那时,自己就是红颜祸水,千古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姝儿身上冒出冷汗。盛夏季节,额头一片冰凉。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掉这个孩子,悄悄地,处理掉这个祸胎,使各种潜在的危险,消散于无形之中。

    她想起宁国公主留下的那包落胎药。

    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包此刻看起来是唯一的希望。

    细细的粉末,摊开在小小的纸包中,无言地流露出狰狞的模样。

    姝儿将手轻轻放在腹部,心里温柔缠绵。一个小小的生命,此刻正在悄悄孕育,哪里舍得伤害?

    姝儿叹口气,将纸包原样包好,压在枕下。

    还是再想想吧,也许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躺在床上,姝儿辗转难眠。

    登里渐渐逼迫,看起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延,这块骨肉,要是被他知道,必将自己碎尸万段。

    想起青梅死时的惨状,姝儿一阵颤抖。

    都怪自己,一时意乱情迷,把持不住,以至于造成这种局面。

    登里对自己已经是志在必得,之所以还没有宠幸,是顾虑自己的皮肤疾病,倘若是他得知自己早已经痊愈,只怕旦夕之间,就要宣召侍寝。朝夕相处,怀孕的事,势必会露出马脚,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怀上别人的孩子,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青梅的孩子,是登里亲弟弟,他尚且能痛下毒手,自己肚里的孩子,他有何理由饶过?

    仅仅是男人的嫉妒,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只怕,自己会比青梅死得更惨。

    姝儿迷迷糊糊睡去,梦中,顿莫贺一身鲜血向自己走来。姝儿大叫一声,惊出一身汗水。

    二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姝儿才醒来。一打开门,就看见蔡嬷嬷守在门口,笑眯眯地说:“葛医官来为您诊病,已经等了好久了。”

    葛医官恭恭敬敬道:“夫人安好。下官奉命来为夫人诊病。”

    姝儿慌乱道:“不用了,您不是看过吗?”

    葛医官胸有成竹:“下官这次有备而来,请夫人容下官再为夫人诊一下脉,以断定是否是西域邪毒,也好对症下药。”

    姝儿心里害怕,一诊脉,自己怀孕的事,顷刻间就要泄露。

    心生一计,她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怒道:“诊什么脉?看了几次都治不好,还要折腾几次才罢休?男女有别,我好歹也是大唐皇族女子,岂能容你三番几次窥视肌肤?”

    葛医官惶恐道:“夫人莫生气,岂不闻讳病忌医,乃迂腐之道。夫人冰雪聪明,岂能不懂。”

    姝儿冷冷地道:“你说我迂腐吗?”她知道,葛医官奉了登里之命,若不厉言厉色,恐难喝退。

    此时,她是可汗重视的女人,谅没有人不在乎她的意见。

    当务之急,先躲过葛医官这一关再说。

    姝儿心急如焚。

    葛医官见姝儿发怒,不敢再劝,只得说:“既是夫人不允,下官只好告退。”

    姝儿见葛医官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蔡嬷嬷此时满脸陪笑道:“这里粗陋不堪,委屈了夫人。老身已经另外收拾了房间,请夫人移驾。”

    姝儿哪里有心情顾上其他,淡淡地说:“不必了,我在这里很好。蔡嬷嬷不必费心。”

    今时不同往日,蔡嬷嬷哪里敢再说什么,道了声安退下了。

    姝儿关上门,一脸凝重。

    葛医官一定还会来,下一次,只怕不容躲避。

    没有别的办法了,要想活命,只能牺牲掉这块骨肉。

    姝儿不再迟疑,从枕下摸出落胎药,一股脑抖落在水杯里。

    端起水杯,送在嘴边,还是迟疑了。

    只要这一杯水下去,肚里这块骨肉立即化为乌有,接下来,定是痛彻心扉的疼痛,甚至,象青梅一样送掉自己的性命。

    青梅,就是被灌下落胎药之后,血尽而亡。

    自己,也要冒这巨大的风险吗?

    一方面是骨肉之情,性命攸关,一方面是真相败露,必死无疑。姝儿拿着水杯,难以决断。

    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逃走。

    此念一起,再也难以湮灭。

    左右一死,万一逃走,还有一线生机。

    一个逃婢而已,想来登里不会大动干戈。

    什么家国责任,此时已经顾不上了。

    除了逃走,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可是怎么逃呢?茫茫戈壁,到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山川,草原外面,还有茫茫黄沙。

    她需要一匹好马。

    她一下子想到了登里的那匹汗血宝马。有了它,何惧千山万水。

    宝马固然是好,只是,若是偷走了它,只怕登里会火上浇油,誓不罢休,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自己。

    心念至此,她打消了骑走汗血宝马的念头。

    隔壁就是马厩,有的是骏马良驹,还愁找不到一匹好马?

    主意拿定,姝儿再无犹豫,一心一意计划起逃走的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要准备足够的干粮和水。

    这个容易,厨房里有的是干粮,墙上还挂着一只许久不用的水囊。

    万事俱备,只缺一个好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找一个登里外出的时机。

    只要他不在宫中,就算有人发现她逃走,也不会及时追赶她。待到登里回来,自己也许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道路纵横,谁又知道她往哪里逃呢?

    想到此,姝儿心里升起无限希望。

    一阵恶心传来,提醒着她,一个新生命的存在。

    孩子,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相依为命,平平淡淡过一生。

    这牢笼一般的王宫,叫他见鬼去吧。

    她把那杯落胎水轻轻泼洒在地上。

    她忽然想到了顿莫贺。作为孩子的父亲,他当然有权利知道他的存在,可是,又能怎样呢?他会愿意和她一起逃走吗?他不会。他的心中,有更广阔的天下。

    女人和孩子,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牵绊。

    三

    姝儿一心一意计划逃走的时候,顿莫贺也正面临着一次远征。

    早朝时,作为宰相的顿莫贺,呈上了一份边塞守将的紧急公文,引起了一阵骚动。

    原因,还是出在那片与吐蕃国有争议的疆土上。

    那片疆土,原本属于吐蕃,在一场战争中,被当时势力很大的突厥占领。后来,敕勒部落的首领骨力裴罗消灭了突厥,建立了回纥汗国,自然而然地承续了原来属于突厥的领土,包括那片取自吐蕃的疆土。

    吐蕃却一直念念不忘那片失去的土地,趁回纥国刚刚建立,根基不稳,立即兴兵夺了回去。后来回纥的英武可汗又率兵大战一场,消灭了吐蕃数千兵力,重新掌控了局面。

    因为这块土地,吐蕃与回纥国结下了仇恨。再加上,回纥曾出兵帮助大唐,参与过吐蕃与大唐的战争,使吐蕃更恨回纥。

    对于这片老祖宗留下的土地,吐蕃志在必得,这次,吐蕃集结兵力,再次发动了强大地攻势,使得回纥守兵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紧急公文送到顿莫贺手里,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迅速禀报登里。

    登里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道:“这次不比上次对大宛的作战,事关疆土,对方又是势力雄厚的劲敌,本汗决定亲自出征。”

    众臣纷纷阻止道:“可汗一国之君,不可冒险,还是派遣得力干将为帅,出兵御敌。”

    登里环顾四周,看着顿莫贺道:“除了堂兄,本汗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不知堂兄意下如何?”

    顿莫贺凛然道:“开疆拓土,义不容辞。给臣一支兵马,誓将敌人赶出国土。”

    登里满意地道:“还是堂兄最知我心意。”

    登里传令:“军情紧急,刻不容缓,令宰相顿莫贺兼任为帅,胡图将军为副帅,即刻装载粮草,点兵两万,副将三十,明日清晨出征,不得延误。”

    接下来,就是忙碌的一天,顿莫贺脚不沾地,一直忙到繁星满天时,才回到家里。

    紫霞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端着一盆热水,放在顿莫贺脚边,蹲下身子,就要为他脱鞋。

    顿莫贺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脚道:“你干什么?”

    紫霞微微一笑:“大人忙碌了一天,妾身为大人洗脚,解解乏。”

    顿莫贺忙道:“不用,我自己来。”

    紫霞低低地道:“可汗把我赐给大人,就是来侍候大人的。大人不要我,置妾身何地?”

    顿莫贺沉默了片刻,道:“我明日就要出征打仗,生死未卜,何苦耽误你?”

    紫霞平静地说:“紫霞身世低微,却懂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从此是大人的人,无论大人要不要我。”

    顿莫贺只得任她为他脱袜洗脚。

    女人柔软的手轻轻抚摸在脚上,顿莫贺有片刻恍惚。

    若是这个女人,是姝儿,该有多好。

    有多久没有见她了,她还好吗?

    紫霞见他眼神温柔,心里欢喜,低低说道:“天晚了,让妾身侍候大人休息。”

    顿莫贺明白她的意思,急忙说道:“不必了,你还是到后院睡吧,我不习惯女人侍候。”

    紫霞失望地低下头,默默地为他擦干了脚。

    顿莫贺自顾自地说:“从外面把门关上。”

    紫霞尴尬地退出去,心里好生奇怪。

    宰相大人年轻有为,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难道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大人不近女色,只喜欢男人?否则,怎会抵挡女人的美色?

    除非,他心里有个女人,并且,那个女人,牢牢地占据了他的整个灵魂。

    紫霞深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只是,那个女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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