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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命运 第04章 随波浮萍,逐流未己

    帝国北冬,漫天的雪花破棉絮一样,凌乱了整个天子渡市上空,迷离了大地,也凄迷了一户于姓庄稼汉子的眼睛。汉子抱着刚出生,包裹在襁褓里带着奶香的娃娃流泪。娃娃长的很漂亮,比他这个庄稼汉白皙的不是一点半点,可能是遗传母亲的缘故,这孩子的眼睛狭长明亮,嘴唇单薄小巧,粉嘟嘟的异常可爱。可是,于父的哭泣声夹杂了其余的味道。

    孩子的母亲脸色惨白,头发上的汗珠洇湿了被角。娩婆看着她,张了张口,终究是没出声。她起身出门,看着于父叮嘱:

    “孩子娘虚,需要营养,弄点啥的补补...”

    “哎...大娘您慢走...”于父反应过来,把脚边一篮子鸡蛋趸了一下,示意:“大娘,劳您费心,这个...”

    “记得多给孩娘补补...好生照看!”娩婆轻叹,连‘礼金’都没拿,摆了摆手离开。

    “路滑,您老仔细些...”于父见她步履蹒跚,出了木棍插制的‘院门’。

    “他爹...娃唻...俺瞧瞧...”于母虚弱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哎!俺来勒!”于父整理了下情绪,掀开布帘进门。

    “俺娃真好看...”于母看着婴儿笑的凄美。

    “像你呗...”于父把孩子放在她怀里:“吃啥,俺弄去!”

    “还吃不下,喝点水...”

    “好嘞!等着啊...这就来!”

    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所以,于母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心疼,都恨不得揉进心底。这可能就是初为人母的舔犊之情吧,女性生来的伟大母爱。

    “喝点吧,红糖水...”于父把大瓷缸端到于母跟前:“哦,忘了,俺给你吹吹...”

    于母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轻笑:“他爹...孩子叫啥?”

    “嗯...棒槌的,俺哪会取名字勒!”于父差点把左右倒腾的瓷缸弄掉。

    “你是当家的,不取谁取...”于母嗔怪。

    “哈哈...你看俺这名字,于大狗,还是俺爹用两个鸡蛋换的...”于大苟把兑的冷一些稍微能入口的糖水端到床头:“让俺给娃取名?嘿,还不如让俺下地干活去!”

    “你呀...”于母笑的难受:“那先喊个小名吧,哪有孩子出生没名的...”

    “叫二狗?”于大苟挠头。

    “二狗不是你...哥嘛!”于母白眼。

    “棒槌勒!”于大苟突然想起来:“这也不好去重名...叫个啥捏!”

    “他娘,俺跟你说个事...”于大苟在房间乱转,突然站定咬牙说道。

    “啥?”于母问。

    “这娃...娃...”于大苟难于启齿。

    “你想干啥?你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于母警觉。

    “想啥呀,俺大狗是那样的人嘛!”于大苟拍着胸脯:“俺在庄上也是有名望勒!”

    “那你...”于母疑惑。

    “你可要有点准备...”于大苟扭捏。

    “啥呀,说呗!”于母。

    “这娃呀,俺都知不道取啥名勒!”于大苟挠头。

    “这有啥迷糊的!”于母看向身边:“男孩就男孩名,女孩就女孩名呗!”

    “不是,这个..俺说不准...”

    “你怎么越说俺越迷糊,怎这么绕嘞!”

    夜晚,窗外的雪依然很大,这可能是近些年最大的一场雪,风吹的杨树上都挂着冰凌子,在昏暗的煤油灯光映衬下闪着寒光。于大苟想尝试着睡去,可是根本睡不着,他暗骂几声,小心的翻着身子。

    于母也睡不着,泪珠就没断过,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突然转变成这样。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送娃来就来嘛,怎么送来了一个没法看清性别的...这让以后娃的路咋走,这个家怎么办...

    命运不就是这样吗,它送的东西,哪件不是喜忧参半,哪件问你喜欢不喜欢,同不同意了。不管喜欢不喜欢都得接受,哭着都得笑纳、感激。

    于母嘱咐于大苟,娃这情况不能说出去,并让他连夜去求娩婆保守秘密。本来计划都挺好,于大苟家的日子就这样惊奇中带点欢笑,苦涩中带点期待,算不上非常平淡,大家都一样吧。

    可是,小孩子的天性是阻挡不住的,他们自降生以来,就被赐予活泼好动、天真纯粹的灵魂。要想改变他们,得花大力气,而且结果还不一定如愿...

    几年后的一天早上,于大苟家的院子挤满了人,挤满了怒容和戾气的男女。他们在院子里叫骂,不堪入目。

    “大狗!你狗曰的缺了大德!”一人指着于大狗的鼻子骂道。

    “棒槌的!你吃饱了撑得!一大早堵俺家门!”于大苟不解,但这不影响他反击。

    “你家娃是个杂种!害得于家庄鸡犬不宁!”又一妇女指着他鼻子骂。于大苟被骂蒙了,这是咋了,一大清早的堵着门的那么多口子人。

    “咋了嘛!棒棰的都吃饱了撑的!”于大苟大吼。

    “狗曰的还打算瞒下去的?”

    “你家生个什么玩意,自己不清楚!”

    “于狗屎家的老奶奶昨晚咽气了!都是你家害的!”

    “他娘的!跟俺有什么关系!”于大苟生气。

    “都是你家小怪物带来的晦气!”

    “俺可听说了,这孽种是从18层地狱投胎的!等了好几百年才能有机会做人,那身上的煞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去年于牛旺家的那娃无缘无故生病,黄庄的那黄老仙可算出来了,说于家出了个大煞星!”

    “还有你家娃出生那年,那么大的雪,害死了于小萍他男人!”

    “他...她男人是掉冰窟窿淹死的,跟俺娃有个锤子关系!”于大苟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一盆盆的脏水泼的。

    “反正你不能在俺们庄再待下去嘞!”

    “赶紧滚蛋!搬走!”

    “爱上哪上哪去!滚出于家庄!”

    “死外面才好,这个孽种还会带来灾难!”

    “你要是不舍得,俺替你扔出去冻死它!”

    “谁敢!我看谁敢动一下试试!”于大苟把墙角的铁锹搂住,红着眼睛喝骂。

    “行!你行!"

    "要不然,咱就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你家地里,别想过俺家的水...”

    “说不准哪天,你家这煞星就不见了...”

    “你大狗等着瞧!”

    “要是庄里再有事,你保不住它!”

    “走着瞧!”

    “走!”

    “...”

    于大苟很无力,他扔掉了手中的铁锹,蹲在门口捂着脸,肩膀颤动。终于是瞒不住了,怎么办。于母搂着三岁的小雨藏在内屋门后,梨花带雨。于小雨很害怕,他睁大眼睛透过门缝看这一切,不明白他们在干啥。

    于大苟家,从今天开始发生了改变...

    夏初,他家的麦田倒了一大片,因为于家庄死了一位老人...于大苟去扶,怎么都扶不起来,他蹲在地头哭的很伤心,这么高的杆子倒掉,就再也长不出粮食了,没粮食怎么交公粮...

    夏末,他家菜田被猪拱了,一片狼藉。因为于家庄的一个孩子感冒发烧,他家几个月没了菜吃,又因为没粮上交,用钱替代。

    秋初,他家门口的一颗苹果树被砍掉。那人拿着柴刀,指着于小雨瞪着血红的眼睛喝骂威胁,因为于家庄拱菜的老母猪死了。于小雨高烧了三天。

    秋中,他家的门口,再也没清闲过,除了猪粪就是扎的稻草人,有时她们还会聚在门口高声谩骂...

    秋末,他家的水田从夏开始,再也没有一桶水进去过,水稻枯死。没法交公粮,也没钱去替粮食。庄上谁都不借给他,于母无奈去求娘家。

    村里小孩整天围着他家丢石子,转着圈的骂小雨是杂种,是怪物...

    于母整日以泪洗面。那时的农民离开了村子就没有土地,农民没有土地意味着什么?

    尽管这样,小雨的父母还在咬牙硬撑着,他们不想放弃孩子。但他们也不能整天在家守着,总得耕种农田...

    于小雨自从被别人发现他的与众不同后,他每次出门都会被其他小孩子欺负,吓的他都不敢再出门,也没人愿意跟他玩。不敢出门,他就蜷缩在屋里土墙角,听着外面的小孩子的谩骂,和乒乓乱响的屋顶,他睁着惊恐的眼睛不知所措...

    “大苟啊...听哥一句劝呗!”二苟蹲在墙角抽闷烟,终于抬头说道。

    “大苟哥!这样...整个家都会垮掉啊!”三苟蹲在院门边。

    “这都入冬勒,你这可咋过呐...”二苟眼睛通红。

    “俺也不想,那狗曰的庄里...”于大苟哭了:“都是一祖宗的呀!真狠呀!”

    “唉!俺也不想劝你,可这什么日子...过的这叫...”二苟抹了把眼泪:“连个盼头都没有!”

    “大苟哥,二苟哥家房顶又被掀了...”三苟颤抖着手擦着火柴,给大苟点烟:“俺家娃去上学又被打了,胳膊都断勒...”

    “狗曰的!”于大苟摔掉刚点燃的烟,起身出门,被三苟拽住:“你能打过一个庄上的人呗?一次能打过...下次呢?”

    “他娘的姓什么不好,非要随这个倒灶的姓!”二苟恨声骂道,他抹了把眼泪问道:“弟妹回来了没?”

    “还没...娃被接走勒!”三苟也擦眼泪。

    “俺们对不住你们...连累你们了...”于大苟愧疚,对着门口下跪。

    “唉!这又不是你的错,快起来!”二苟让三苟去扶他。

    “你放开俺,俺去屋里...找他娘说去...”于大苟挣脱抱住他的三苟走向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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