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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ence 「寂静」 ①

    不用在意玫瑰流下的血迹,它们只是在为我哭泣。

    请将它们的悲伤视为无物,迎接最后的试炼。

    耐下性子,倾听这个冗长的故事。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

    我名为夜厌白,是一名医生。

    我的爱人,星云,是一家企业的最高董事。

    我时常在想,若是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

    小时候,我长期生活在家庭的压力之下。

    父亲是名外科大夫,工作很忙。即使回到家,对我的教育也很严格。

    他已经为我规划好了未来的目标,那自然是子承父业。

    母亲也极力支持,毕竟,我们是医学世家。

    说实在的,学习真是痛苦极了。在其他孩子出去玩的时候,我只能在各类补习班中度过。我的本性并不安分守己,长大些,我时常会与长辈发生正面冲突。

    打破最后一根锁链的事件,是一次医闹。

    父亲被患者家属打成重伤,直接推进了ICU才勉强捡回命。但后遗症便是那双颤抖不止的手,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了。

    他的性格变得愈发古怪、暴躁,对我的要求也越来越严苛,他将自己不能完成的所有愿望都强加在我的身上。

    而母亲,只是一味的让我理解,让我支持,让我听话。

    正值叛逆期的我,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我们拌嘴、吵架,甚至动手。

    他打得过我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我很快变成了老师口中的差生,逃课、抽烟、打群架是家常便饭。但他们对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的成绩总能让他们闭嘴。

    这点倒是要感谢我的父母,从小就逼迫我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我学东西很快,知道如何找重点、做归纳,再加上固化的教育模板,应试教育对我而言是很轻松的东西。

    到底是有文化基础的家庭,不至于拎不清学习在现代社会的轻重。

    因此,我的日子混的更加肆无忌惮。还算顺利地考入不错的医学院后,我甚至不再去上课了。

    我早早踏入社会,依靠桀骜不驯的个性,花言巧语的说辞,左右逢源的手段,结交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偶尔也和所谓的执法人员打成一团。

    何况,我对医学知识很了解,时常帮他们处理些小伤。不论黑道白道,我都能混的很开。

    用这种对自由近乎偏执的追求,我向家庭长期的压迫做着斗争。

    尽管我知道,从父亲放下手术刀的那一刻起,我就赢了。

    贯彻着属于自己的原则,我不隶属于任何组织。

    在世间的阴影中行走,我也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事。

    我参与纷争,也制造纷争;我喜爱混乱,也忠于混乱。

    真有趣,将日内瓦宣言记得滚瓜烂熟的我,尽干着与各种暴力事件相关的勾当。甚至有时出了人命,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也许我的冷血与生俱来。

    我本是这样想的。

    但原来,我不是——至少那时不是。

    因为一些朋友间的过节,我被牵连到黑道的势力纷争中。本来他们抓到我,以怎样残忍的手段对付我都是无所谓的,反正自然有人来救我。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将矛头对准了我的家人。

    原本是不至于闹出人命的程度。可不曾想,我年迈的父母承受不住那般拳脚与恐吓,没有挺过去。

    那天恰巧有访客登门,是父亲曾经救过一命的一家人,经济条件很差。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他们也成了陪葬。

    我成功脱身后,从友人那里得知这件事,连忙赶回家中——我本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的。

    面对着血迹斑驳的地板,凌乱的脚步,与空荡荡的屋子,我一时说不出话。

    更可怕的是,这件事竟然被压住了。

    五个人命是如此无所谓的东西吗?我不信这个邪,发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去挖掘幕后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竟是因为那几个狐朋狗友得罪了一个大型企业,总部就在本市。他们的组织与企业的内部有所勾结,但发生了一些矛盾。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几人竟不知死活地冒犯了他们的一处洗钱公司。

    战斗一触即发,我也被卷进其中。

    包括我的家人。

    而这一切,只要靠金钱与关系,就能理所当然地被摆平?

    我先前所接触的阴影,只是庞大黑暗世界的凤毛麟角吗。

    什么是非善恶,什么个人原则。

    去他妈的。

    我意识到,我之所以可以这样玩世不恭、为所欲为,实际上也只是仗着我有一个家。

    这是我可以依靠的最后的港湾,不论与他们的关系如何,不论我在外面如何恣意妄为,回到家,这里就是我永远的庇护所。

    这就是我与那些亡命之徒不同的地方。

    如今,我永远失去了它。

    我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情况。失去双亲的痛苦,远比我所能承受的沉重的多。的确,吵架的时候,我们是进行过生死相关的人生攻击。心中恨到咒着对方早早死掉,也并不是没有过。

    但说到底那只是气话。

    现在才意识到这些的我,真是死不足惜。

    除此之外,我一些重要的朋友们也受到牵扯。他们不顾一切的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东西,而当他们伸出求助的手时,昔日的友人都作鸟兽散。

    实际上我也清楚,即使真的有人来帮我们也是无济于事的。与强权和利益对抗,一定会被碾得粉碎,不过是多拉了几个垫背的。

    真正的朋友,还是少拉下水的好。

    先前将生命视如玩乐之物,也仅仅是因为死亡没有降临到我的身边。当它真正与我面对面之时,我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如此无力。

    对亵渎生命的报应,理所当然地降临。

    这灾难因我而起,也应当因我而终。那时的我,并没有坚强到可以背负着亲人的亡魂活下去的地步。

    反正也……没有什么继续活着的理由。

    以我的能力,要与权力抗衡,实在是太难了。

    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但就算死,我也要用自己的尸体弄脏他们的领地。这是我能想到的,我最后的价值。

    心怀如此觉悟的我,于一个午夜,出现在他们总部的天台上。

    八十二层。

    真是的,原来我也没那么坚强啊。何况到了这一步,到了我能发觉的时候,那些让我能够坚强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

    摸摸衣兜,还剩下半盒烟。抽完了就结束这一切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员工在加班。

    真是个吸血鬼公司呀,不论对内对外,都要竭尽所能地压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很年轻,刚刚研究生毕业的样子,脸上带着一股初入社会的稚气。尽管如此,她的身上仍透出些许比同龄人成熟的气质。

    漂染成好看的葡萄紫发,精致优雅的美甲,亮亮的小首饰与轻奢的化妆品香味——与那些时髦的大小姐别无二致。不过,从发尾的褪色与新生的甲根可以判断,她已经在工作上投入了很多时间。

    她递过来一听廉价的啤酒,我摆摆手谢绝了。

    我和她聊了一会。她懂得很多,许多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与她说话的时候,感觉不到丝毫卖弄的意思,她语言得体,智慧与城府体现的恰到好处。

    自信而不自大,矜持而不矜娇,大概就是这种双商过人的样子。

    在这方夜空下,我能看到她美丽的瞳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那是不竭的热情,不动的意志,与不灭的野心。

    “其实现在回家也没什么吧。你这么卖命工作,是为什么?”

    “唔,很多东西吧。为了不被上级轻视和下级冒犯,为了聚会的时候不只是当陪酒,为了我举起杯子时所有人都放下筷子,为了我放下筷子讲话就没人敢夹菜……为了我自己。”

    真好啊。她今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事业的。

    若不是死意已决,我真想和她多说说话。

    远方的街道川流不息。

    很快,这片繁华将不属于我。

    后来的事,聪明的你一定猜到了。

    当时的指引者找到了我,与我交易了第二次的人生。我得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那就是前瞻力,即对未来的预见。

    我去了其他城市,在这样命运之力的引导下,考取了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再加上点小小的手段——比如,我确定我能够治好你,就答应接待;若不能,就介绍一位更知名的咨询师给你。

    毕竟这是一个双向选择。很快,短短两三年内我就在业内小有名气了。

    再后来,我回到了这座城市。

    很多东西变了,很多东西没有。

    我的一位老朋友开了间属于自己的酒吧——那本是为了一个姑娘做的。她走了,很可惜,我还挺喜欢她。仇老板身边换了个小跟班,也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她和她一点都不像。

    和她也不像。

    她活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高远。

    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再见到她的一天。

    而正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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