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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除夕

    前世檀花自缢一案,是以侍卫被罚出宫作为了结。

    要知道,侍卫革职还需侍卫处查办,那名侍卫是在侍卫处当庭认罪。

    可如今看来,檀花和侍卫私通,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所谓私通的说法,根本就是在檀花死后,胡乱编排的一个罪名,目的就是尽快了解此案。

    如果此事是陈皇后一手策划,要给陆黛眉一个下马威,她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这个案件中,不仅有一方参与,暗中还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

    虽然很多事情和前世都不一样,沈若皎也不能确定事件的走向,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侍卫,就能摸出背后之人。

    私通丑闻被摆上台面后,侍卫自身也难保,要让侍卫心甘情愿地背负臭名,少不了收买或威胁。

    而后宫之中个个都是人精,随便指认一个侍卫便安上私通的名头,是服不了众的,要让这个罪名成立,这名侍卫和檀花必定有过频繁接触。

    沈若皎这么一问,还真从薰儿口中得知了这么一个侍卫。

    这名侍卫名叫骆机,和檀花是同乡,又是同一年入宫,两人都是宫中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天涯相逢,很快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

    骆机和檀花都是机灵的人,在宫内互相照拂,总好过一个人闷着头打拼。

    沈若皎觉得,在幕后之人收买骆机之前找到他,事情就尚有转机。

    但她没有白禛的口谕,是无法通过有侍卫值守的朝安门,去到外廷侍卫处的。

    白禛仅仅将这个烂摊子推给了她,却没有给她任何权力。

    所以她没有办法审问花嬷嬷,也不能第一时间寻找证人。

    沈若皎思索再三,决定去一趟玄景宫。

    否则仅凭她沈贵妃的身份,在后宫之内尚可安身,出了内廷,根本寸步难行。

    沈若皎命薰儿在景纯宫候命,让敛月继续看管景纯宫的一众宫人,独自顶着寒风去向玄景宫。

    天寒地冻,冬风凛冽,沈若皎只身来到玄景宫时,白净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双手冰凉。

    玄景宫外有白禛的亲卫把手,需得通传才可进入。

    只是在玄景宫外求见的,不止她一人。

    那正抱拳行礼的男子长身鹤立,身着铠甲,更显得四肢遒劲有力。

    此人沈若皎认得,他是侍卫总领涂千放。

    沈若皎快步上前,朝着亲卫说了一句:“本宫求见皇上,劳烦大人一同通报。”

    那亲卫应了声是,便转身进了殿内通传。

    涂千放这才回过身来,向沈若皎见礼:“微臣参见沈贵妃。”

    涂千放面对这位美人贵妃,并未有多余的眼神,低垂着眸,语气也带着几分疏离。

    与大多数人相比,可谓是高风亮节。

    沈若皎对涂千放的事迹有所耳闻,一直对这位侍卫统领欣赏有加,温声道:“涂总领不必多礼。”

    涂千放这才直起身,转过头去,不再看沈若皎一眼,也没再搭话。

    沈若皎也无意打扰,两人便这样并肩立在台阶下等候。

    足足半盏茶的时间,亲卫才小跑着出现,恭敬地作揖:“沈贵妃,涂总领,请。”

    两人行至宫门处,涂千放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沈若皎先过。

    沈若皎多看了他一眼,涂千放仍是垂着眼,没有什么表情。

    白禛通常会在外殿处理政事。

    得了亲卫值守的放行,还得在外殿等候白禛的传召。

    外殿站着一个面无白须,个矮体胖的年轻太监,这是白禛的心腹德永。

    德永冲着涂千放咧嘴一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脸上两团白肉随着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遍的:“涂总领,皇上已等待多时了。”

    又转向沈若皎,表情保持不变:“还请沈贵妃稍作等候。”

    涂千放向德永点了点头,推门进去了。

    鎏金雕花的木门阖上,殿外便只剩下沈若皎和德永两人。

    白禛喜静,德永一人足够他用,玄景宫只留下了一批洒扫宫人。

    德永一直维持着那副笑脸,即使是没有看着沈若皎。

    沈若皎觉得很少有人能像德永这般,笑成一副渗人的模样,不过若是看久了,倒是有几分可爱。

    一直等得两腿都开始发僵时,涂千放才黑着脸走出来,看也没看沈若皎一眼,拂袖离去。

    沈若皎有些愕然,这位涂总领居然敢在白禛面前摆脸色,看来传言非虚,涂千放也是一个性情乖张之人。

    不及沈若皎多想,德永便请她进去。

    沈若皎抬腿走上台阶,因为冻得腿僵,在最上一层台阶绊了一下,还好德永一直关注着她,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多谢德公公。”沈若皎垂眸道谢。

    德永还是笑着,看不出喜怒:“娘娘折煞小人了。”

    这是沈若皎第一次来玄景宫。

    玄景宫倒是和寒翠宫一样清净。

    殿内熏着龙涎香,浅浅袅袅的香气如雾一般升腾飘渺,随着沈若皎开门的动作,惊得那香气颤动了一瞬。

    吱呀一声,殿门阖上。

    白禛近旁没有服侍的宫人,偌大的宫殿,静得只剩白禛翻阅奏折的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

    沈若皎缓了缓,等腿不是那么僵时,才上前福身一拜:“臣妾参见皇上。”

    白禛抬眼,精致的玉人一下子就撞入他的眼中。

    沈若皎玉白的脸上未施粉黛,犹然清丽动人,几乎整日都在奔走,发髻有些松散,更添几分慵懒。

    她身着一袭湖蓝色云纹宫装,腰间系了一条浅紫色宫绦,低垂的流苏飘逸华美,身上再无多余的饰品,就那样往殿前一立,便自成一身矜贵。

    今日外面风大,沈若皎又等候良久,细嫩的小手冻出了红痕。

    白禛看得久了,直到沈若皎一脸疑惑地偷偷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冷着声:“免礼。”

    沈若皎没注意到白禛的不自然,直接进入正题:“皇上,臣妾有事相求。”

    白禛扬眉,她要求他?

    “讲。”

    沈若皎自然也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臣妾请求皇上赐予臣妾特权,以便查探宫女自缢案。”

    “哦?”白禛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什么特权?”

    白禛没有一口回绝,便是还有商讨的余地,沈若皎眸光一闪,扬声道:“一求皇上给个特许,让臣妾能自由出入朝安门,前往外廷取证。二求皇上下令,让所有人听从臣妾差遣,全力配合臣妾查探。”

    这的确是前所未有的特权,白禛闻言,冷着声道:“你要所有人听你差遣,便是皇后也没有这般权力,沈贵妃野心倒是不小。”

    沈若皎眉头轻蹙,一听到野心这个词,便联想到白禛对沈家的戒备,担心白禛误解,急声解释道:“臣妾只需在宫女自缢案中使用特权,等事件结束,定将权力尽数归还。”

    白禛仿佛被沈若皎的反应取悦到,轻笑了一声,眼底满是促狭:“若是朕不允又当如何?”

    沈若皎一脸从容,掷地有声道:“臣妾也是为了尽早查清真相,还后宫安宁,免皇上烦恼。”

    好一个免他烦恼,她让他烦心的时候还少吗。白禛哼了一声,故意板着脸,语带嘲讽:“朕允了皇后将此事交与你,不过是顺应皇后的心意,你能否查出真相,于后宫安宁,于朕烦恼与否,都毫无干系。”

    沈若皎并不恼,冷静自若地将权衡利弊细数:“皇上,臣妾已有十足把握,确定此案背后有多方势力参与,除了构陷梅七子,恐怕还有别的目的,皇上将特权赋予臣妾,也是表明皇上对如此心计的态度,给那背后之人一个警醒,如若不然,宫女自缢只是一个开端,此人必将为祸后宫。”

    沈若皎除了分析利弊,还提及了陆黛眉,她自认为白禛待陆黛眉有几分特别,毕竟是一舞便让不近女色的他封赏的女人,沈若皎愿意赌一把。

    像是被她说动了,白禛没再第一时间驳斥,沉思了片刻,薄唇一掀:“允了。”

    赌对了。

    沈若皎眼底含笑,盈盈一拜道:“多谢皇上恩准,臣妾先行告退。”

    沈若皎退出殿内,向德永道了声别后,被德永叫住。

    “贵妃娘娘。”

    沈若皎回头,这才发现德永手中捧着一个精巧玲珑的手炉。

    德永笑眯眯地将手炉递过来:“外面风大,娘娘将这个手炉拿上。”

    沈若皎接过,道了声谢,袅袅娜娜地离开了。

    德永注视着沈若皎秀丽的背影,良久,才转身进入殿内。

    殿上之人神色喜怒难辨,但德永自小跟随他,自是知道白禛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复命:“陛下,奴才已将手炉交给娘娘。”

    白禛淡淡地嗯了一声,翻阅着手中的案卷,德永只当他是被政事烦忧,便不再作声,低着头在一旁候命。

    却听见啪地一声,案卷被扔在木几上,白禛脸上阴云密布。

    德永扑通跪了下来:“奴才愿为皇上分忧。”

    白禛眼风扫向德永,半晌,幽幽开口:“她入宫半年,第一次主动找朕,竟然是为了别人的事。”

    德永哑然,他看沈贵妃喜气盈盈地离开,还以为二人相谈甚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白禛没理会呆住的德永,语气难掩埋怨:“后宫里谁不是争着求朕宠爱,朕为她一个都不理会,她倒好,对朕视而不见。”

    德永失笑,自家皇上对沈贵妃那般态度,便是普通人也会退避三舍,何况本就心气高的沈贵妃呢。

    他温声劝解道:“陛下息怒,陛下对沈贵妃的挂念,沈贵妃若是将来感知陛下的一片苦心,必会为之动容。”

    这话让白禛冷静下来,他现在的刻意疏远,当然只会把她越推越远,可总有一日,他会道尽衷肠,让她再度回到他身边。

    德永笑眯眯地不说话,这天底下的感情最是复杂多变,今天想吃酸,明天想吃辣,都是随心而动。

    唯独爱之一字,随心也难,不随心更难。

    白禛将扔下的案卷拾起,继续挥洒朱笔。

    父皇留给他的路太艰难,他会尽力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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