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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身如琉璃心作愿 望君长安 (七)

    风灵碧笑道:“鸢儿持家有道,谁要是能娶了你回家,那当真是三生有幸了呢。”

    琉雨施鸢赞同道:“那当然,你看看,这——”她拿手指于自己的脸前虚晃了一圈,道:“一脸的旺夫相!过日子嘛,就是一分一毫省出来的。唉,穷家难当,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不是要用钱买来的,不精打细算着点,将来吃什么喝什么?也就西北风不要钱了,可吃多了还涨肚呢!”

    从侯府出来这一路上,风灵碧就尽听琉雨施鸢的‘日子经’了。他想不出,钟山到底是有多穷,才能修炼出琉雨施鸢这么一个精于敛财沾光的‘小财迷’来,难道,烛龙大人的日子真就过得这般的拮据了?

    忽南天一岫云浮至,‘咔嚓——’一道炸雷顿时攒聚了漫天云雾,刹然间,电闪轰隆,漭漭大雨瓢泼而下。

    街上的行人皆四散奔开,纷纷乱寻挡雨之处。

    风灵碧亦忙以袖遮了雨水,护住琉雨施鸢,跑至路边一家极小的草亭茶棚之内,暂作休憩避雨。

    草亭简陋却干净整齐的紧,唯两张旧桌、八条长凳而已。因为店主没在,故而,那桌上缺了半唇壶嘴的青瓷茶壶里面也是空的,无水又无茶,只剩下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山茶清香。百年老壶,那一缕茶味日久年深,于是,也浸入了茶壶瓷内,盈香不散。

    琉雨施鸢寻处坐下,看着草亭外面哗啦啦泣雨如注的空荡街道,叹道:“刚刚还那么热闹的街市,一场突如其临的大雨,就使得众人大难来时各自逃了。”

    风灵碧坐于她身侧,用袖角细细地为她擦拭去了额间鬓丝的点点雨花,轻声道:“无常可怖,世事如斯。”

    琉雨施鸢一笑,默了半晌。

    她顾望着这间小小的草亭,道:“嗯,以后安顿下来了,就开这么一棚简单的茶摊,也挺好。”

    风灵碧略闪了一丝惊讶之色,问道:“你向往这样清平无澜的生活?”

    琉雨施鸢点头,答道:“在钟山时,我就这般想过。可惜,烛九阴性子冷,不招客。茶客们来了,若是看见跑堂小二顶着一副管杀不管埋的冰煞脸,那岂不会误以为我这里是杀人越货的黑店了?谁还敢来这店里喝茶?!”

    风灵碧失笑道:“让烛龙大人去当店小二?亏你能想得出来!”

    琉雨施鸢不以为然道:“阿父当时是同意了的,只是牛鼻子九凤说:‘钟山地处西北极寒之岭,鲜有客至。就算有来歇脚的,大都也只是一些苦修谒山的穷鬼散仙,弄不好,不但让他们白喝了茶去,还要接济他们一些盘缠呢,赚不到什么钱的。’不得已,我只得作罢了。”

    她打量着这茶棚,道:“要不然,我们盘下一个小店来,既卖茶果,又兼杂耍,让大家喝着茶看表演,岂不更加的卖好叫座了!那我就成名副其实的老板娘啦!”

    风灵碧轻揽上了她的肩头,应和道:“琉雨老板娘,需不需要招募一个老板呀?风某人毛遂自荐。”

    琉雨施鸢回头,一拍他的额心,笑道:“想得美,不劳而获捡馅饼的事,只能由本司主来做。我这儿的馅饼,被我藏得紧紧的,掉不下来!”

    风灵碧摇头道:“风某人不捡馅饼,只捡美人。要是美人自带馅饼而来,那我也就不辞劳苦的顺道收入囊中喽!”

    琉雨施鸢一哼,笑道:“贫嘴!”

    风灵碧一本正经道:“我哪里贫嘴了,是某人亲口说过的,她要赖我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四五六七八辈子的!司主大人的训示,小可一时一刻也不敢忘怀……”

    琉雨施鸢急伸手捂上了他的嘴间,羞红了脸叫道:“不许说,不许说嘛!”忽而指尖轻碰上了他温润的唇线,琉雨施鸢触电似的兀然收手,僵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风灵碧就势将她贴心搂在了怀间,柔声道:“好鸢儿,我只愿能与你一同过那山水田间清平长安的闲逸日子,什么名利身份,都不要了。”

    琉雨施鸢闻之一痴,渐而勾唇,低声道:“这是你说的,莫抵赖。”

    棚外的雨势未停,灿金色的太阳却早已给一大块一大块的黑鸦鸦的云镶镀上了一层刺眼灼亮的湛湛金边,那晶莹闪透的雨滴珠帘,亦更加显得清澈、明亮起来了。

    天雨何知红豆乱,玲珑骰子安可生。

    深秋露浓,夜凉如水。

    钩月渐自西斜,荒草之中,秋虫鸣作一片,此起彼伏,嘤嘤成韵。

    南孤辰‘吱吱’的磨牙声同神庙外的虫鸣相偕成曲,齐奏不止。他睡得很熟,肆无忌惮地摆着一个夸张到无以复加的大大的‘大’字,也不知梦中遇到了什么可喜的趣事,竟会让他笑得那么的开怀,翻个身,挠挠肚皮,继续呼呼的大睡起来。

    容岐痴痴地望着,不舍得错开半分眸光,铭镂于心,入目三分。

    他记得,曾经无数次的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守在他的床头,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这清逸如画的眉眼脸颊。离开昆仑之虚后的那些年里,他也曾无数次的怀念过那时的无数个夜晚,怀念过这人用极其嫌弃愤然的语气叫出的那一句‘小白眼狼’。五千年呵,他空守着一个没有这人的昆仑之虚,一等,就是一个沧海换桑田的五千年,这人竟如此的狠心,终于是顺心遂意的丢弃了他!

    他想过九州四海的去寻这人,可是,终究还是不舍啊,不舍,让这人再为他遭受一分一毫的苦难和伤离,那些个风雨疼痛,由他一人受着便足够了。

    他解下外袍,小心地予南孤辰披上。

    容岐张了张嘴,想要趁着这人睡着,低唤一声这人的名字,却一时哑然住语,迷茫失措。是呀,他该称这人作什么呢?阿父么?可是,这人从来也没有承认过自己算他的义子呀!那,是宠物?可是,这人更没有一天是不想扔掉他的呀!或者,是恩人?那这恩情他割肉剔骨也是还不尽的了!还是叫故人吧,前世恩缘已为尽,轮回千转,今生陌路,不相逢。

    他是给这人带来厄运灾难的不祥之人,凭什么,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纠缠于他,他已害他至斯,又何必再生妄念,再行恨事。

    八方苦恼空作劫,短笛无音寄天殇。

    一大清早,南孤辰便嚷嚷着大呼小叫起来:“谁这么缺德,竟然把容大哥的袍子偷偷地压在了我的脚底板下,开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这不要命了么!老天奶奶的,这要我怎么向容哥交待呀!”

    非折捏紧了鼻子看着这一团黑不溜秋、十八个褶的‘月白袍子’,憋气叹道:“南爷,您多久没洗过脚了?呵,这味儿够冲!”

    南孤辰想了想,不确定道:“去年?去年该洗过吧?”

    琉雨施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好挣钱,再买一件吧!”

    南孤辰眉毛一撇,整张脸纠结作了一个大大的‘苦’字,嘿,哪跟哪呀,这不祸从天降嘛!流年不利……

    南孤辰的流年不利,可这个号称为太炎天朝最奇幻神妙的杂耍摊‘施雨天团’,竟确乎是流年贼顺,鸿运当头。

    日日都有纯元侯亲临,为施雨天团保驾护航,拉帮捧场,这生意,不想做好也不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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