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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初尝相思已入骨 难下眉梢 (七)

    云止轻笑,指尖如似行云流水,将茶沏满,奉于轩辕骆明的面前:“为何我不怕?”

    轩辕骆明寒目直盯,沉色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止又笑了:“我不过是一介庶人,世子的一把妄断力斩千钧,试问,我又为何会生出这个‘以为’?”他忽抬眸,看向轩辕骆明的肩头,清声答道:“不过,我知道你不杀我。”

    轩辕骆明侧眼,见一只二寸来长的红血蜥蜴不知何时正立伏于他的肩上,一动不动。

    轩辕骆明冷道:“你觉得,凭它,就能伤得了我?”

    云止伸臂,轩辕骆明刀逼入肉,喝道:“别动!”云止浅笑,抬手,那蜥蜴飞身附上,跃至他的手背,藏没于袖中。

    他放下茶盅,缓缓道:“它快,可我知,世子的刀,更快。”既而,又摇头叹道:“我只是一个为人牵马坠镫的马前卒而已,世子就算是杀了我这个蝼蚁似的小人物,那又有何用?——你要的,是天命玺。”

    轩辕骆明皱眉:“你怎知我是来寻天命玺的?”

    云止放眼窗外,看那天边云卷云舒,淡声道:“天命玺,承天之命,权掌九州。名正,则言顺,名不正,而言亦不顺。黄帝今虽兵已过百万,势覆倾黄河,可无奈天命玺仍握掌于炎帝之手,无天受命,封疆难定。那炎帝一族本为上古帝皇,奉得天意,下治人间。即便是此时衰落势微,但他依旧广得民心,是这天下唯一正统的九州主人。世子善孝,为父分忧,理所亦当。”

    轩辕骆明顿了一顿,收刀,化于掌中,道:“如此说来,你知道那天命玺的所藏之处?”

    云止摇头:“不知。我只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名不正,即争民心,顺天命,名自正矣。若是失了民心,那天命玺也不过是一块无用的废石罢了,你寻它作甚?世子若有时间寻那废石,倒不如思一思如何才能争得民心,正过这名来。彼时,那天命玺,亦将不寻而自现之。”

    轩辕骆明默了顷时,转身,行过几步,忽一止,低言道:“昨日,你的计,用的甚妙。”说罢,亦未回头,遁风即去。

    云止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微一失神,兀然又是一笑。

    他张手,祭出了一块微微泛黄的羊皮阵图而来,启指燃火,不到片刻,那阵图便已焚化为灰烬,弥散了烟尘。

    云止举起掌刃,朝向右臂处斩去,犹如切菜坎瓜一般,一刃入骨,蓦地,浓愈胭脂的鲜血即滚落下至袖间,浸染透了他云白色的衣衫袍带,好似是朱砂泼墨,雪坠红梅。

    而他此时的脸上,却冷漠的没有一丝的表情。

    他捂下伤口,唤道:“来人,有刺客!”

    众侍卫忙持刀冲入,见此情景,皆是一惊,便欲四顾追出。

    云止道:“莫追了,你们赶不上的。快去禀报炎帝,说那刺客夺去了云笈七星图,阪泉河谷有危,且须加紧防范,以备贼袭。”

    侍卫应声,遂急报去。

    云止轻拂着手背上的火灵蜥蜴,冷冷一笑。

    轩辕城下,风沙扬扬,遮天蔽日。

    琉雨施鸢眯眼看着面前那头白得晃眼的雪麒麟,心中暗道了一声冤家路窄,她原不是个爱出风头之人,可无奈身为先锋,理当上前,只得叹道:“风将军,几日不见,您——怎么还健在呀?”

    风灵碧想起断头岭一遇,不由笑道:“那可是托了司主大人您的福啦!如何,今日前来,还比吃西瓜么?”

    琉雨施鸢急摇摇头道:“不吃了,再也不吃了,上次我把我这辈子的西瓜都给吃顶了,不,还有下辈子的,现在一看见那玩意儿我就想吐!听说,你们的人抢了我炎帝的云……云什么……”

    长琴轻道:“云笈七星图。”

    琉雨施鸢接言:“对,云笈七星图,还打伤了我们的军师云中君云先生,故而,今日,我是来与你讲理的。还了我军的阵图,医了云先生的刀伤,今儿这事,咱们就算翻篇儿,要不然,哼哼!”

    风灵碧疑道:“云笈七星图?我从未听说过此物,更不知晓你所说的夺物伤人之事,小司主,莫不是你弄错了?”

    蚩尤沉声道:“琉雨,莫打诨。”他一扬袖袍,冷然道:“敌将,速叫你家主公交出那阵图,此事之责,孤王即再不追究。”

    风灵碧郑重答道:“蚩王所言之物,我轩辕一部委实未曾见过,事有蹊跷,望之明察。”

    蚩尤凛寒一笑,道:“哦,没有?那,便杀,杀到它有为止!”

    风灵碧手祭玉箫,怒道:“蚩王欲战,且放马过来便是,又何必寻这些无中生有之荒谬事端!”

    夔鼓震天,角号如雷,一时,烽烟乍起,罹火灼世。

    墨黑欲滴的滚滚浓云压顶而下,骤风如炬,电闪齐发,嘶吼着,吞噬进了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万千兵甲,寒铁鳞鳞,赤血漓漓,杀声摄地,尸横积山。

    兵主蚩尤坐镇于中军,手扶罹尘铁剑,面冷愈川,杀意顿出。

    卫女足登毕方,臂揽神弓,‘天道’连发,若箭洒火雨,焰海浩洋,泛滥如洪。

    天炽大火之下,刑天、夸父对阵计蒙、离朱,玄龙腾蛟,巨蟒吞云,戚斧劈岩,干盾覆穹,明珠悯生,桃杖灭世。

    屏翳一摔拂尘,祭法器‘七叶柳’于掌心,同飞廉的飞刃‘杀风’高下配合,挥袖打去。神荼、郁垒亦各执了法器,银甲钢叉磕着即死,擦着即伤,桃剑朱符携霆带火,令指乾坤,与屏翳飞廉二人斗作一团,乱拟光影。

    长琴护了琉雨施鸢在侧,凤焉琴抚弹似流水落珠,疾愈万马齐奔,铁骑突鸣,同那水神天吴战得天昏地暗,霹雳绽空。

    琉雨施鸢愣在了那里,看得发痴,四周围刀尖上的血水喷溅满了她一脸一身,她也不知躲避。她从未亲身经历过战场,更勿要说是眼前的这一片杀戮成泊,炎火弥天的情景了,她被吓傻了。死亡,她是见到过死亡的,白青阳的死,就像是梦一样的萦绕于她的心房,可那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因为,那时的她,还并不太能知道,死亡的最终意义,绝望的滋味,只是源于害怕,源于恐慌,源于罪恶感。

    而今天,此时此刻,此情此地,她的瞳孔里看到的,是死亡的另一个面孔,残忍、痛苦、毁灭。

    那些人,那些活生生的人,对,上一刻,他们还是鲜活的,是呼吸着的,而下一刻,忽然之间,他们就倒下了,被火烧,被刀斩,被雷击,然后,横躺在血泊里,死去,僵硬,再无了活的生机,渺小的,如一粒沙,沉没进了宇宙间,他们嘶喊着,挣扎着,反抗着,亦无奈着,争指问天,死不瞑目。

    命运,是命运碾压着他们脆弱的生命,咀嚼了他们的五脏血肉,吐出了他们的断指残骸,继而,堆积作岭,一条一条的,岭连着岭,原覆着原,这,就是她脚下的路,白骨流沙、骷髅夜泣的苍生之路。

    天地不仁兮,以万物为刍狗。

    琉雨施鸢蓦地大叫一声,抱下了头,瑟瑟发抖。

    长琴闻声一惊,稍作分神,那天吴身下的黄额猛虎即一跃扑上,剑齿入肩,长琴皱眉,闷声一哼,七弦琴符交挥打出,黄额虎滚身急退,怒而长啸,伏腰一纵,剪尾扫去。长琴弦拨更疾,微雨潇潇,密不透风,漫天的琴符潇洒似蝶,纷飞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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