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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初尝相思已入骨 难下眉梢 (一)

    琉雨施鸢随着喜婆走出,至厅门,忽停住,回头道:“白宣,你呀,真真的是空生了白师叔的一副皮囊相貌,白瞎了。”

    鲜红的嫁衣华美如赤日明霞,不知怎的,琉雨施鸢突然就想起了当日在羽渊洞口,她朦朦胧胧的看到的那一片辛红灿烂的垂阳夕照,和那夕照下的琉璃一般的影子。

    白师叔的死,一直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扎的她窒息难耐。琉雨施鸢悔疚交加,丢了魂儿似的想要找他寻他,以弥补一二她所犯下的罪大恶极。而今,她好不容易的见到了他,虽然貌是人非,她却也开心极了,满腔满意的愿意对他好,想着带他回长留,护他渡劫,助他登仙,早日脱胎,重归帝位。

    其实,琉雨施鸢并不太能懂得这‘婚娶成亲,嫁作人家妇’到底是一个什么意义,于她的意识里,那不过只是个繁杂有趣的仪式罢了。这仪式跟过家家的区别就在于,成亲,是须要诚心的,真心实意的想要当一个新娘子,但过家家便无须这份虔诚了。

    青庐堂上,红毡铺地,彩绸绕梁,大红的双喜金字临堂高挂,朱蜡俱燃。

    琉雨施鸢却扇而入,雍容华贵的凤冠霞帔缓随着她轻轻迈起的步子玎玲作响,如风铃一般。她很喜欢这一身装扮,虽说是有一些冗沉,可红得漂亮,三千桃花拟红妆,春风不醉人自醺。

    “一拜天地,祭上苍!”礼官喝道。

    众人连呼‘大喜’,簇拥着新人跪天拜礼,哄然欢跃。

    “二拜高堂,祭宗祠!”礼官又喝。

    二人再拜。

    “夫妻对拜,成天眷!”礼官长声而道。

    那礼官的话音未落,忽只见一侍卫仓皇闯入,急声禀道:“寨主,祸事!祸事!”

    白宣怒道:“什么祸事,太爷我今日成亲,是喜事!”

    侍卫喘息道:“启禀寨主,那炎帝部族的九黎蚩尤遣军至我寨中抓壮丁来了!”

    白宣惊道:“在哪?”

    侍卫禀道:“此刻还在燕子门处,正于这青庐方向行来。”

    白宣顿时跳脚骂道:“猪脑袋的东西!长脑子是用来拉屎的么!此时才报,早干什么吃了,怎么不等我被抓去了壮丁再来回禀!”

    侍卫被骂的瑟瑟发抖,心中纳罕:“还要等到寨主被抓了壮丁之后再报?难道是我禀早了不成?”

    白宣急得团团转道:“去哪藏?藏去哪?哎呀,我的老天爷嘿!这可如何是好呀!”

    “不必藏了,这喜堂上所有的人,你们一个也逃不了的!”一身高九丈玄甲黑袍的魁梧将军沉声喝道。

    白宣叹息,转身谄笑迎道:“刑天将军误会了,将军屈尊驾临寒舍,顿使草庐蓬荜生辉,我等夹道相迎还怕不及呢,又怎会想着去逃呢!”

    琉雨施鸢轻碰屏翳道:“没想到白师叔转世之后,这讨好献媚的功夫竟是修炼到如此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炉火纯青、走火入魔的境界了,嗯,可堪比‘嘴将军’小翳了呢!”

    屏翳抱拳谢道:“多谢雨老大的谬赞!小可愧不敢当,却之不恭了!”

    琉雨施鸢觉得她是自‘霉堆’里刨出来的,走到哪,脑袋顶上都冒着一团黑,霉运连天呐!这百年不遇的抓壮丁,怎么就这么凑巧的抓到了她的头上呢?还是在喜堂上!

    刑天提斧,冷声道:“莫要给我耍什么花招!这里有两条路可选,想活,便跟我走,不想活,那就先尝一尝我手中的这把劈天戚斧。”他巡视一望,道:“我只问一句,你们去也不去?”

    “去!”琉雨施鸢与白宣异口同声地抢答道。

    ‘咔嚓、咔嚓……’铸器营中,一众铸师兵士像是死了半截命似的正机械地修理着战车兵甲,赤日炎炎,蝉鸣震天。

    ‘咣铛’!琉雨施鸢无力地抛下锤子,横了一眼白宣,抱怨道:“还说是个寨主呢,连个芝麻官都混不上,苦哈哈的在这儿给人当劳工,要你这寨主顶什么用?!”

    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区分开了‘白师叔’和‘白宣’的不同,他们是灵魂、思想、性情都相互独立的两个人,白宣就是白宣,一个借居于白青阳相貌之下的另外的人。或许有朝一日,白宣得道飞升之后,依旧可以变回那个云淡风轻的白青阳来,不过如今,他却终究只是白宣,一个彻头彻尾的痞子白宣。

    白宣虚弱的扶在战车上喘息着,无辜道:“小媳妇儿,别埋怨了,我也很苦恼好不好!太爷吾乃堂堂朱宣寨的父母官大人,白宣白寨主,又怎能老黄牛一般的在此充苦力当劳工呢!”既而,又叹息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亏得我白太爷这名声响当当的如雷贯耳,咱们才能被分到了铸器营里,干这样轻松又赚钱且还能偷懒没人管的劳活。要不是我,”他一指对面营帐的开山队,道:“——你们准保会给发配到这开山队中去,你看看那些凿山工们,一个个赤膊上阵,干的多热火朝天哇,啧啧!”

    琉雨施鸢几人放眼望去,只见阪泉山麓,千百个袒胸露背的壮硕大汉沐照于烈日之下,高抡起铁锤,凿山采石,开林辟路。赤铜黝黑的肤色浸淋着落雨般的大汗,在阳光的灼映中,镀了金似的一片油光潋滟,熠熠生辉。

    琉雨施鸢忙打了一个冷颤,收神回来,道:“还好还好,幸而我只是个修车轱辘的,若是到了开山队,那这可就真的变成一‘黑煤球’了!”

    辛黎擦汗道:“阿雨,你这‘霉运’也传染的么?”

    非折撩起衣襟扇风道:“不但传染,而且还是病入膏肓的恶劣到了时时有难、步步该灾的无药可救之境界!”

    琉雨施鸢辩解道:“哪里就如此严峻了!我记得在筑惕山时,我只祸害我自己来着,从未连累过别人吧?琴,小翳,飞廉,是不是?”

    飞廉边一丝不苟地干活边急忙笑着应道:“是,是是。”

    长琴一脸宠溺的望着她,温笑未语。

    屏翳点头答道:“对,我屏翳以车轱辘为誓,愿给雨老大作证,我们老大从没有连累过别人,只不过是害得白师叔殒身罢了,嘻嘻,这也不算什么祸害的吧?”

    琉雨施鸢恼羞成怒道:“死屏翳,揭我短是吧!你……”

    忽闻得营门处守将的一声长喝:“蚩王巡营,众将迎驾。”

    众人听之,当即一片惊诧雀跃,数百铸师侍立两侧,夹道恭迎。

    三十玄兵列队而入,护卫于侧,整齐止步。

    铁甲旌旗簇拥之际,一紫袍飞扬的银装青年踏风行来。

    众人跪地,山呼道:“蚩王万岁!万岁!万岁!”

    紫袍青年点头,道:“诸卿免礼。”

    “叔父呀!叔父!你苦命的侄女终于是能活着见到您了!我救苦救难的邻家小二叔呵!”一片肃穆恭静之中,琉雨施鸢大嚎着猛冲扑上,一把跪抱住了蚩尤的一条腿膝,伏地痛哭道。

    长琴等人不知琉雨施鸢囊中何计,顿时一惊。

    有侍卫上前,大喝着欲要将她拖走,无奈琉雨施鸢整个身子都死死地扒在了蚩尤腿上,生了根一般的紧挂着,打死也不放手。

    蚩尤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他垂首,问道:“汝是何人?至此何为?”

    琉雨施鸢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痛声哭道:“我是阿雨呀!二叔啊啊啊~”

    蚩尤皱眉道:“阿雨是谁?”

    琉雨施鸢拿起那紫袍的袍角狠擦了一擦鼻涕,抽咽道:“阿雨,阿雨是二叔的阿雨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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