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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战极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方李将军超卓的灵觉也生出感应,彷佛是雷暴来临之前,弥盖天地的乌云,浓重的窒息感全无理由的将他罩住,远处夺目的强光电火,也暂时模糊下去。

    这感觉有种无可抵御的力量,控制了李将军全副心神,朝着更高层的天空望去。

    这一刻,红云之下,千百道赤阴离化神雷喷薄而出,倾倒而下,通红的火光似乎要让苍穹都燃烧起来,只是这肆虑的雷火,却遮挡不住那一道夺目的剑光!

    “锵!”

    待神剑出鞘的鸣响传入众人耳中之时,远比漫天雷火更为灿烂的剑光,已经破开雷火大网,似银河倒挂,星流璀璨,倾泄而下。

    可是,战场中诸将士却自动屏蔽掉外面这层华美的外衣,只看到那隐藏在星流之后的绝世锋芒。

    众将士里,可有两人虽为那剑光所慑,却还是多较他人看清了一层,李将军在下、血魔在上,两对眸光穿透了无匹锋刃,见到一个熟悉身影举剑破云而出,在这妖艳红光弥漫的天空下,此人乌云般的长发却披上了一层浓重的黑暗,只有霜刃如雪,刺人心魄。

    剑光、剑吟与持剑之人分明是一体,却又先后、明暗、强弱分明,若是一叶障目也就罢了,偏偏血魔、李将军二人看得通透,剧烈的不协调感打入眼底,即使以血魔和李将军的修为,也觉得眼中一眩。

    一眩之际,剑光已临。

    很难形容剑光的迅疾,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捕捉到了这道剑光,可当他们想要做出反应之时却愕然发觉,相较于如电剑光。自己的动作便像是蜗牛在爬,快与慢的强烈反差,才真正显示出二者的差距。

    虚空中烙出清晰的剑痕,每个人都能看清剑光的轨迹,但也仅是能看到而已。

    此时此刻,天芷上人的先天五色神光也不过才刚刚发动,血魔第二道太阳真火屏障也才见雏形,剑光已经斜抹过这一对外魔交锋区域的周边,继续下掠。

    那一瞬间,血魔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奇怪。

    更下方的李将军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但此瞬间,高空战场的局势便整个颠倒过来!

    太阳真火……熄灭了!

    说是熄灭,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或者只有眨眼时间的亿万分之一,但那瞬间,熊熊火光确实是消失了,巨大的空洞像是一个荒谬的梦境,出现在血魔和天芷中央。

    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就是三尺而已。

    先天五色神光炸开了夺目的光辉,随又黯淡下去,概因天芷驾驭神光的右手已经深深地**血魔的侧腹,下一刻,五色神光已经从血魔另一侧肋下透出,光芒耀眼如昔。

    太阳真火轰声燃起,只是似乎已无意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发生的变故,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只有李将军,独立于所有人之外——或者说,是被那绝世锋芒斩断了与外界一切联系。

    下方,阴散人和水蝶兰飞射而至,但在李将军的感觉中,却是越来越远,只有那夺目的剑光,才是这世界的一切。

    旁人只见得剑光裂空,而在李将军看来,当那剑光呈现在眼中时,无边虚空蓦地充实起来。

    无数有形无形的线条明火闪烁,或是气机牵引,或是元气流动,或是禁纹变化,初看时还复杂混乱,但在剑光掠过血魔所发光焰外层的瞬间,一条明亮的轨迹在这纷乱线条中央延伸开来,如庖丁解牛,局面豁然开朗。

    看在李将军眼里,这灿烂的瞬问,当真是穷尽了禁法演化的奥妙,当剑光掠过,眼前由禁法控制的天地,便整个倾斜过去,以剑光为核心,重新构筑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结构,使得这片天地的主导权,转眼易主。

    血魔被孤立了,虽然那只是短短的一刹那。

    当禁法控制的力量尽数倾注在剑身之上,瞬时成型的完美结构又还原为最纯粹的锋芒,而此时绝世锋芒已完成一次无以伦比的升华,剑光所过之处,抹消一切纷乱,斩除一切繁芜。

    可不知为何,李将军的视线最终越过了那层剑光,直直对上其后那对熟悉的明眸,眸光清澈,一望见底,在那最深处,闪耀的依然是夺目锋芒,惟精惟一,全无一丝杂质,与外界剑光合为一处,嗡声共鸣。

    如是一连串视线转移,血魔最终把还是定在了血煞魔脸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和歃血魔把我当枪头子使,唤如今诸事顺遂,又要拍拍屁股走人……若要自便,把你留下便是!”

    此言是前所未有的粗俗直接,却也直指本心,自有一股如火般灼然奔放的气势。

    血煞魔没有说话,但她素手微动,先前在激战中也没有再动的斩空神剑,又出鞘数分,寒刃映着雷火,光芒四射,而那半出鞘的剑身在匣中鸣响,龙吟虎啸之声大作,伴着啸音,寒意无远弗届,透人心肺。

    血魔半边身子都融在火里,只有星眸闪亮,透出森然寒意,双方尚未真正交手,中间徜徉奔流的气机已密如烟花,牵动着元气洪流,在虚空中轰然炸开。

    便在此时,血煞魔又是一笑。

    笑容里,斩空神剑锵声出鞘。剑光并非指着血魔,而是刺向天空,鸣金击玉般的振鸣声里,千里血云随之激荡不休,扑击下来的雷火魔头也为之一顿。仿佛有一只大手托起苍穹,奋力上举。

    紧接着,无形的力量屏障轰声破碎,千百雷火鼓荡,带着隆隆的雷鸣,倾泄而下,只是无论是血色的雷火,还是惨绿的魔雾,都遮挡不住虚空中的璀璨剑光。

    随着剑光铺开,深重的寒意已经蔓延到虚空的每个角落,像是纯由剑光劈开的一方天地,剑气无处不在,一切与之质性不符的东西,都瞬间被排斥干净。

    这已经是血煞魔自现身以来仅有的长句,似乎显示了态度上的一点儿转变,只是血魔给予的响应,正是又一轮跃升的太阳!

    炽热的太阳真火凝成一团纯粹的白光,从剑气开辟的天地中升起来,周边虚空在热浪中扭曲,真火与剑气毫无花巧地对撞,生成的震荡扩散开来,势头惊人,却是再也阻不住赤阴离化神雷的轰击。

    刚刚形成的剑气天地轰声破碎,血魔和血煞魔的身形再次淹没在飞动的雷火之中,便在这弥漫的雷火深处,斩空神剑的鸣响依然清晰可辨。

    “铮铮铮”连续三声振鸣,每一记都直透心肺,旁观的诸将士只觉一股寒气从脏腑深处透出,冻结血脉,袭杀元神,凌厉至极。然而另一边,太阳真火炽亮四射,剧烈燃烧的火焰几乎凝成了液态,每一次胀缩,都生成咆哮的热风,其所覆盖的区域,一切元气都在这不可思议的高温下蒸发殆尽,形成难以弥补的空白地带。

    剑气在嘶啸,火焰在燃烧,可短短几息过后,所有的声息突兀地沉寂下去。

    剑鸣声已经没有了传播的介质,而火焰也失去了燃烧的形态,只有双方最为精纯宏大的能量,展开最激烈的碰撞。

    无声的区域在飞速扩大,里面实已是一片死寂。厉主将等人不得不再次后移,以避免被吞噬进去,在那里面除了两位始作俑者,已经没有人可以存活哪怕一息的时间,便是赤阴离化神雷打进去,也被瞬间绞杀干净,连个渣子都剩不下来。

    但是,这样恐怖的地域,也仅仅存在了不到十息的时间。

    没有任何的先兆,已经扩展了五里方圆的死寂区域轰声破碎。尖利音波刚刚闪现端倪,便猛然拔高至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只是被音波扫中,厉主将的护体真息便如一个鸡蛋壳轰然破碎,肌体外层则像是被无形的刀子划过,瞬间开裂了数十条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

    旁边方副将等人倒是好一些,毕竟先前的伤势不比厉主将那么沉重,但也都有些狼狈。

    此时,一道刺目精芒飞射而起,在空中飞遁变化,所过之处,混沌汗辟,清光如水,只是三五圈的工夫,众将士视野便是大开,见得之前死寂区域内明澈透亮,竟又恢复了之前剑辟天地的气象。

    主导这一切的,却不是正在这方天地正中央瞑目而立的血煞魔,而是那道透射出凌厉剑气的精芒。

    斩空神剑!

    这把绝代名剑在虚空中游动,虽无鳞无角,却蜿蜒如龙,活灵活现。众将士都是观神不观形,只觉得此剑自由飞动之时,自有一股无匹剑意蕴藏其中,偶尔剑锋摆荡,指向这边,当之者均呼吸困难,周身气机运转也出现窒碍。

    随着剑光清晰呈现,周边那道人影也就越发无所遁形。众将士目光转去,却是齐齐一呆。

    不是血魔?

    “散开!”

    陈老将军陡发声于吼,除了警醒他人以外,还有攻敌的意图。

    陈老将军是以音杀成道,若单论此术,实已是此界的最巅峰,刚刚在众人身边铺开的炽白火光,陡然便是一个极大的雷荡,硬被音波捣出一个裂口。

    只是,他仍迟了半步。

    厉主将和方副将均以自己的极限速度飞遁出数里外,再回眸时,心里却同时一抽。褚辰老儿没有动,就那么凝在半空中,表情非常古怪,皮肤似乎在发出光来。

    下一刻,褚辰僵硬的表情四分五裂,无数细碎的火舌从他身体的各个部分喷射出来,就那么凭空一绞,太阳真火便在他所立之处绽开了。灼目的光芒下,再见不到任何杂质。

    高空中的将士们一时失语,没有人想到血魔在与血煞魔拼死拼活的时候,还会将重心再转移回来,利用傀儡做了一个掩护,用这短暂的时间差,成功击杀褚辰。

    血魔就站在光芒中心,仿佛之前就从褚辰身子里钻出来一样,周身包裹在熊熊火焰中。透过火光,人们依稀看到她的身体轮廓也随着火焰的蒸腾而扭曲不定,伴之而来的是周边太阳真火的起伏涨落。

    虽然连遭重创,但她仍是强大的,强大到轻描淡写就击杀了又一位真一宗师,平淡到让对方半分实力都没发挥出来。

    这让人们明白,东海劫降以来,血魔的目的从来都没有变过,与血煞魔的碰撞,仅算是一个横生的枝节,又或者是一次短暂的情绪化反应,等到那情绪过去,理智再次占据主导地位。

    那便是他们的灾难了。

    厉主将截断血脉,控住伤情,他的情况已经糟糕透了,隐在秽光云气之后的“金眼火劫”仍在发挥作用,灼灼的热力已经将他四肢百骸全都填满,眼下,他就像是一堆泼上油的柴薪,只要一丁点儿的火星,就要烧得一点儿不剩。

    也许,不用血魔动手了吧……

    也许是不甘心让血魔占据舞台中央,另一个方向,斩空神剑再发颤鸣,清音曳空,倒似从人们毛孔里透进来。闻得此音,厉主将体内心火燃烧的势头竟被阻了一阻,十分奇妙。

    斩空神剑转眼间便在它那数里天地内转了一个圈,速度无疑是绝快的,偏又有一种悠然自得的韵味儿,随这一圈下来,清净无垢的天地间,似乎有一波细浪扩散开来,无声无息,便是内里血煞魔略微折射的身影,也依旧清晰可辨。

    在剑气挥发之前,在穹之顶,秽光云气已有了新变化。

    云层中不再大批飞落雷火,可是云气漩涡却在不停地扩大,转速也在逐步提高,抬头仰望,倒似整个天空都在旋转,漩涡中央那黑沉沉的孔洞,更是时时喷涌出浓重的魔雾,在罡风吹动下散入云层间隙,黯红惨绿交融在一起,刺目得很。也越发显出下方神剑所辟天地的清澈干净。

    “劫煞分流……不,这根本就是将所有的劫煞都收了去!”

    天地间密密交织的气机变化,汹涌激荡,没有任何晦涩之处,是个将士都能感觉出来:这波因血魔而来的恐怖劫煞,己经毫不恋战地转移了目标,将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血煞魔那边。

    最终,自那孔洞中,一股劫煞垂流,并没有雷火的形态,却是深重浓郁,像一只妖魔的怪手拍击下来,正好打在剑辟天地的上方。

    剑气与劫煞在虚空中碰撞、撕扯,直至湮灭,其间形成的巨大冲击,则完全集中在那一方天地之内,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出来,众将士只看到澄静的虚空中一个接一个的波纹,像是掀起的层层细浪。

    细浪所及,这一方天地周边本在飞掠驰骋的玉散人傀儡,却蓦地定住了,—下一瞬间,随着大气光线的变化,傀儡的身体也随之扭曲,继而……崩解!

    近乎不灭之躯的幽玄傀儡倒像是泥粉捏成的一样,就这么化为齑粉,在剑气的催化下,转眼便什么都没剩下来,但这点小事却已经引不起人们的关注。

    “下清上浊,阴阳颠倒,偏又针锋相对……这是剑破虚空,强渡界障的手段,原来,血煞魔还没到想象中的那般境界。”

    厉主将连做了几次深长吐息,将心火再压下一些,他终于弄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血煞魔终究没有到“舒意摩云顶,引气下九宵”的至境,想要飞升,漫卷自然的“霞举”肯定是算不上的,只有凭借自身力量,强行破开天地劫关,以冲击上界。

    如此做法,无疑是旁门左道,也凶险万分,并不为当今将士所重,但血煞魔身边还有斩空神剑!

    “若斩空剑神通不减,破界飞升似乎并非难事。”

    钟隐啊!钟隐……

    厉主将等人的心思也只能转到这里,血魔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之机,没有任何言语,炽白的强芒再次闪耀,热浪激涌,比之先前,似乎少了大日凌空般的霸道,可是深蕴其间的凶厉锐气,却越发地凸显出来。

    “哧”地一声长音,方副将脸上透出浓重的青气,映得瞳孔发碧,侧脸的魔纹急剧抖动,似乎要破面而出,他各类化力、卸力的法子接连使出,终于避让过了血魔锋芒,侧身退走。

    血魔火焰中模糊的面孔稍稍偏转,外层太阳真火如撕回应,飞卷如鞭。“嘶嘶”声中,焰光在虚空中烙下了清晰的痕迹,久久不散。

    陈老将军刚从后面追上来,便被这道光痕阻住去路,一触之下,八方火焰迸发,把他挡了一挡,血魔便借此空隙,方向倏转,整个人如脱轨的流星,冲击而下,两位同伴均被拉开距离,此时暴露在血魔锋芒之前的,只有厉主将一人。

    “终于轮到我了?”

    些许杂念在厉主将心头一闪,便抹消干净。他嘿了一声,身体微微后挫然而周身气魄却丝毫不减,倒像浪涛拍岸前蓄满势子的潮头,轰声高涨,直接面对血魔冷冽无情的眼睛。

    然而在此刻,那对眼眸中,却映入五彩华光。

    一道身影如电,瞬间从厉主将和血魔之间抹过。先天五色神光的苍茫伟力,近乎天衣无缝地融入厉主将镇海八法的大气魄中,正面迎上灼灼燃烧的太阳真火。

    又是一记惊天动地的碰撞。厉主将吐血飞退,喷出的血雾在空中便燃烧殆尽。全靠这有些丢人的卸力法门,他才免了在第一时间被焚化成灰的死法,但一时半刻是半点儿力气也提不动了。

    激烈的罡风从身边刮过,陈老将军、方副将、还有突然加入战团的天芷上人,三位宗师已与血魔战成一团,没人敢直接面对血魔的重击,只能闪避穿插,批实捣虚,但短时间内看起来,倒也不落下风。

    “事犹可为……”厉主将缓过一口气来,又眯起眼睛,艰难的分辨强光中闪灭的人影,事态仍然模糊不清,却也不再是一边倒。

    何其妖异!

    本来绝望的局势,在血煞魔出现之后,突然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而且,“意外”的味道如此淡薄,更多的是环环相扣的严密。目见耳闻之下,除了惊讶,更多的还是从心底透上来的森森寒气……

    “这边事犹可为,而那里,则是木已成舟,世事变化,何其速也。”

    明知是形势紧迫,厉主将还是忍不住朝那边瞥去一眼。只一眼,他的视线便再也拔不回来了。

    神剑所辟的干净天地,看上去是波纹微生,细浪轻起,但有玉散人傀儡崩放成灰的前例,谁也不敢认为那其中真的就是轻波细浪,说是黄泉杀狱倒差不多。

    然而就是这黄泉杀狱之内,忽地闪出一个人来。

    那人就在斩空神剑之旁,仲出手,朝着游龙般的剑身抓下去!

    清净天地瞬间抹出一层血色。

    自从血煞魔引剑破空的那刻起,李将军一直在思考。

    最初,在重压下,他的思绪就像是岩隙内的潺潺溪流,纤细异常,似乎随时都会中断,狭窄的思路中,斩空神剑、玉牌,阴散人等片段一直不停地出现,构成思绪的主体。

    直至剑刃破体而入的那一刻,思绪蓦然中断,形成一片纯粹的空白。

    但紧接着,溪流像是冲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喷涌而出,前方再无阻碍,任其肆意流淌,至于此时思考什么间题,他反而不清楚了。

    因为在方圆百里内的虚空中,至少有十万……甚至更多的“李将军”在做同样的事情。难以计数的“李将军”分布在虚空中的每个角落,随着奔流的罡风和时时爆燃的元气起起伏伏,有的突然大面积蒸发,但又有更多的弥散开来,每个“李将军”都是独立的,他们感应着外界的变化,将周边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心,并由此衍生出种种念头,不一而足。

    “李将军”们又是连系在一起的,所有的感应、思维都通过某个无形的网络交织在一起,彼此碰撞,生出夺目的光彩,但更多的还是混乱。

    此时的李将军可以说宰握了方圆百里天地间每一寸虚空的变化,但又确确实实一片混沌,偶尔闪过的思维片断告诉他,这比“照镜分身”的经历还要可怕百倍、千倍,可是……照镜分身又是什么?

    李将军在千万思维碎片的浊流冲刷下没停,不知过了多长时闯,思维的混乱毫无缓解的迹象,对是来自于心底最深处的本能,却在一波又一波乱流的冲击下,越发清晰的显现出来。

    危机感、强烈的危机感,像是浑流中的礁石,透出水面,与乱流相激,生成一圈不容忽视的漩流。浊流围绕着“礁石”打转,支离破碎的思维碎片里首次拥有了共性的东西,而这点“共性”,便是萌芽。

    啸音起处,苍穹之顶,一片灼燃热浪正急速扩散,自西向东,顷刻间扫过千里云层。

    热浪所过之处,秽光云气便像是被过火的破布,一时间千疮百孔,数十万蠢蠢欲动的魔头就此身化飞灰,连渣滓都没留下。

    透过云层裂隙,人们只看到了咆哮澎湃的火浪,偶尔有赤红的火舌喷吐出来扭曲浪气,让已经成型的秽光云气漩涡都在发颤。

    最先作出反应的竟是血煞魔,她突然改换目标,斩空神剑振鸣声里,虚空划弧,摆动的锋刃完全看不到形体,只有明澈剑光吞吐,寒意涌发,将高空化为寒冬。

    剑气所过之处,云层开裂,直透穹苍之顶。

    剑气才透入云层深处,便与一道在云间穿行的绝大力量正好相撞,那处距离在秽光云气漩涡的中心点,也不过就是几里的距离!

    啸音中绝,虚空似乎静了一下,然后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大爆炸,半亩方圆的红云瞬间蒸发殆尽,分出好大一块空白,直透穹顶。

    从这里向上看去,恰可瞧见那道已经被红云遮挡很长时间的“金眼火劫”,只是那一圈狭长的火边,不知受到什么力量的干扰,伸缩纠缠,再不成形。

    秽光云气波涌不停,垂流的劫煞气柱也受到影响,在剑辟天地中的李将军明显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冲击已经衰减许多,然而这对血煞魔而言,可不是好事!

    可不等血煞魔再有动作,高空之上,又是一波热浪扫过。

    秽光云气刚刚有点儿聚拢的模样,被热浪一冲,又是七零八落,刚刚空出来的一片清朗天空,在高温的蒸腾下,又有些混沌不清,而这混沌里,有一层阴影抹过。

    苍穹之顶,那只已经扭曲的不成模样的金瞳,便被这突来的阴影掩盖,本还在四方扫射的金光射线,再闪了两闪,就这么消失了。

    正与心火毒焰较劲儿的厉主将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忽地一松,跃跃欲动的心火,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高空中,温度超越了某个极限,空气轰声爆燃,赤金色的火光翻腾,却又似在某种力量的打扰下,两侧分张,显露出内里将士的身影。

    那人正收回拂动的手臂,与乍现乍隐的阴影相连,倒好像是她把那“金瞳”收入袖中一般。

    挟着一举破劫的威势,此人冷冷俯视下来,红裙长发,玉颜火瞳,那居高临下的堂堂气势,在通玄界也称得上是独一无二!

    天哧魔凰!

    这位本应在万里之外的大妖魔,就在招牌式的场面中现身,喷涌的火焰在她身后排列,仿佛是一对遮天长翅,只一次摆荡,已经开裂的秽光云气便再次退避三舍,遥隔数里,红裔流动的瞳眸,依然灼烈如火,直抵脏腑。

    一边,血魔忽然退出战圈,皱着眉头向上望去。

    方副将等人没有再纠缠,而是抓紧时间,调匀气息,同时处理刚刚一轮激战中受到的内外伤势。

    另一边,李将军心思淡定,他的目光在哧魔刚将手拢入袖中之前便盯过去,不出预料的捕捉到那一道青碧的光影,那是一根特殊羽毛的残像,他嘴角抽了抽,还是将目光落回到血煞魔身上也没再发力,只是保持着静默。

    不约而同,哧魔的目光先与李将军一触,这才从血煞魔、血魔的脸上扫过,末了,竟是一笑:“这么热闹,怎能忘了我!”

    不等下方诸人反应过来,天空中便掀起了一波更强烈的震荡。

    三番两次对劫煞的冲击,引发更不可测的变化,数以百计的赤阴离化神雷在刚刚形成的空白之地中炸开,周边云层翻滚撕裂,旋又被更为浓厚的云气充斥,只是眨眼的工夫,处于最核心处的哧魔便完全被淹没。

    这还不算完,无数有形无形的魔头朝着爆炸的中心点扑击过去,前后相继,密密麻麻,无休无止。

    与之同时,爆炸生成的火云向四面八方迅速膨胀,转眼便是数十里开外,周边的能见度急剧下降,只有剑辟天地之中,依然保持相对的清澈。

    这场面,倒像是老天爷愤怒的回应。

    哧魔的身形完全淹没在其中,然而气焰灼灼,更像是潜藏在深水中的巨兽,无时无刻不在挥发着她强大的威力。

    这压力有着强烈的针对性,像是烧红的铁钉钉在血魔、血煞魔身上,其余人等,一概被忽略掉。

    厉主将咳了一声,没有金眼火劫的钳制,他反而有点儿不适应了,遥遥与陈老将军等人做眼神交流,他忽然有种感慨。

    短短的时间内,这一片天地的重心几经转换,令人目不暇给,此刻,哧魔跨空而来,又要将前面的重心移位,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多而杂、杂则惑,前前后后的重心忽然全都模糊掉了,让人已分辨不出其中关键所在。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里的事态已完成了最终的集合,忽略掉前因后果,只有最后的结局,才有意义。

    孰生孰死?

    在虚空的某个层面,来自多方的复杂思绪交织在一起,然而真正的当事人反而没有那些杂念,层层火云之后,忽有人影闪现,哧魔不知用什么法子突破雷火封锁,一举跨过数里距离,紧挨着垂流的劫煞,直接轰在剑辟天地的顶端。

    这里有一半的人不知道哧魔与血煞魔的仇怨纠葛,不过观其来势,大部分人都认为哧魔会和血煞魔对上。

    只可惜,事态又一次偏离了他们的预料。

    四方溅射的火光里,哧魔仅是与周边剑气略一接触,便借力侧飞,以更为突然凌厉的气势,撞向血魔那边,数里距离,一闪即至!

    血魔却并不惊讶,只是稍稍移位,避开哧魔锋芒,旋又挥射大阳真火,与哧魔对撞一记。

    虽然虚实有别,但在此瞬间,三方交错的气机,便如同千百利刃,在虚空中飞旋,带动的元气、劫煞,更是生成巨大的漩流,比之高空秽光云气的漩涡,声势上也不逊色太多。

    强烈的反应同时作用于三方,震耳欲聋的爆鸣声里,她们之闯的距离也随之变化,哧魔与血魔贴得更近,但二人交战之地,又远离了清吟。

    哧魔的声音又一次响在众人耳边:“尔等先前所赐,日后必定一一奉还!”

    这时候,高空之上,又一波赤阳离化神雷倾倒下来,雷火几乎挤作一团,彼此摩擦撞击,发出来的光焰聚合在一处,已经失去了火焰的常态,而是化为血红的光柱,激射而下。

    赤阴雷火内聚,生就离化神光。

    这一波劫煞终于生出变化,威力也再上一个层次。

    在天心主导下,离化神光的集束性极强,分射的光柱偶尔扫过血魔与哧魔的战场,而其绝大部分威力,都集中在血煞魔那边。

    垂流的劫煞本来已在冲击中有些摇晃不稳,但被离化神光一照,有细细烟气蒸腾起来,其直径转眼便缩了一圈,几近透明,却又稳定下来。其半透明的中心则有一道红光向外绽开,转眼贯穿垂流劫煞上下,又扩散四方,与剑辟天地接触,无声无息。

    然而。一直保持澄静明透的小小天地,陡然便蒙上了一层黯红的光雾,这色彩还有向内渗透的趋势。

    另一边,哧魔身形破开残破的云层,盯紧了血魔,不过短短一两息的时间,二人便在虚空中接连七八次碰撞。

    “哧魔,你总是做这些没意义的事。”血魔的话音在传递中有些变形,可气度依旧:“我命不久矣,你便是杀了我,也不过是让我早死片刻,可那边,你拿血煞魔怎办?”

    没有人认为血魔是祸水东引,她仅仅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哧魔也很清楚,而她的情绪相当稳定:“冤有头,债有主,你害我孩儿,我便要让你死不安心。至于血煞魔那边……”

    “血煞魔是我的!”低沉的声音伴着另一波红光荡漾开来,所有将士虽早对满天红光麻木,但在此刻,却似有人拿着血水,硬生生抹进眼里去,血色并不亮眼,反倒是黯沉到了极点,这一刻不论是谁,心中都是猛地一抽,“血劫烛元神光。”已经沉默好久的天芷上人突然开了口,话音低沉,大概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清。

    也在此刻,她身影一晃,便从原地消失,再现时,已是贴近血魔操控的太阳真火周边,五色光华再现,在扭曲的空间内硬辟出一条空隙来。

    向来高傲的哧魔对这实质性的联手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在先天五色神光破开太阳真火外层的瞬间,她一连改换了七种不间构型的火焰,彼此融通变化,也是以巧破力,在太阳真火上蚀开了一个小口,恢宏澎湃的力量便从中狂涌而入,与天芷的攻势遥相呼应。

    面对两大宗师的倾力一击,血魔却走神了。

    她的视线偏转过去,指向血煞魔那边,此时,正值血煞魔挥剑,一圈波纹在那方天地中扩散,然而那层黯红光波,却有一种外间离化神光所不及的诡谲灵动,几个起伏波荡,便避开斩空剑的剑气,直接撞上血煞魔护身剑气,哧哧作响。

    血煞魔面不改色,轻轻挫腕,剑啸声忽起,尖锐的音波像是平空刮起一阵狂风。剑辟天地之中,波纹细浪陡然间变得狂暴起来,己经向内渗透的离化神光,都在这急剧扩放的激荡中灰飞烟火,激荡中,此方天地失了澄澈,却是越发地纯粹。

    与咆哮的剑气相应和,更高处的苍穹之顶,有滚滚雷音垂流直下。

    这雷并非是劫雷,其中含蕴之力,亦非是劫煞之力,而是吞吐光华,辟开此界污浊的玉清雷光。雷光所至,秽光云气如沸汤沃雪,瞬间开裂出一个难以弥补的大窟窿,虽然还有离化神光弥散其中,却也只是淡薄至无的一层。

    垂流的劫煞气柱开始真正地晃动,似乎随时都要崩溃,这个时候,它已经快没用处了。

    上界伟力,已经化形现世,行接引之实。

    血煞魔却没有急着与此玉清雷光相接,她持剑在手,如雪锋刃横空,随皓腕转动,剑芒吞吐,布下一层又一层纯粹而直接的杀意屏障,像是铺天盖地的大网,用来捕捉虚空中那道凌厉的血光。

    李将军在虚空中挪移,非是逃避,而是以驾波驭浪的手段,在剑气杀意交织的罗网中穿行。

    斩空神剑的锋芒就在他身侧抹过,每一道剑光都含蕴着破形毁神的强压,只略微擦过,护体的燃血元息便是一波极大震荡,灼灼血焰也黯淡许多。

    当此剑光密布在天空中,虚空似已变为万丈深海,巨大的压力齐齐作用之下,足以将任何人身化为肉齑。

    即使以血影妖身之能,等破开这层罗网,也缩水了整整一圈,锐气更丧失殆尽,只有充斥胸腑的决然之气,驱动身体,扑击上前。

    血煞魔小臂微微回撤,漫天剑光刹时凝止,剑光所辐射的强压却是以成百上千倍的幅度飙升,而在血煞魔的驱动下,这无俦强压巧妙分布在李将军周边,几乎就是捆着他,朝寒芒吞吐的剑尖上撞过去。

    这一刻,李将军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而斩空神剑的威能则被收束得极深,与外间无俦强压结合在一起,像是暂时封上盖子的火山口,正有令人窒息的能量集聚在剑身上,跃跃欲动,就等在李将军撞上剑尖的刹那,一举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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