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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在路上

    等马车缓缓离开沈家庄,仲阳扶着阿爷在高处的河堤挥手。

    其他家人沿河堤站了一排,不少村民看到禁军离开,也跑了出来,小黑虎和大白鹅在阿爷脚边叫着。

    再走远些的时候,她看到仲阳和小虎几个孩子,沿着河堤追着挥手。

    等马车转过一道弯,家乡被她抛在身后,直到这时,她才任由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下。

    月见不知道怎么劝,她觉得也不用劝,谁跟家人分别不哭啊!

    她很羡慕王妃,有这么多家人疼爱她,牵挂她。

    她从来没在真正的农家过过年,冷眼旁观那些勋贵之家,过年不是为了合家团聚,而是为了攀比、钩心斗角、争夺利益。

    今年在沈家这个年,让她真正体会到过年的乐趣,体验到合家团聚的欢乐。

    月见以前从来没想过嫁人生子这件事,但现在,她开始幻想,自己成了家,也生三个孩子,热热闹闹地过年……

    想到孩子,自然得想孩子的父亲,然后月见从窗口往外一看,目光从骑马的林钟身上移到甲四,再移到后面的禁军。

    呃,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算了,我还小,晚几年再想这事吧。

    也许是因为马车里太安静,林钟策马悄悄靠近一些,轻声问月见:

    “王妃怎么样了?”

    月见双手握拳,在眼睛上转了两圈。

    沈林钟瞬间明白,还在哭呢!

    若是没这些禁军,妹妹肯定早就趴在车窗边上,哭着跟家人挥手。

    现在她得做一个端庄的凌王妃。

    沈林钟到后面的马车上,把那一小包糍粑取过来,递给月见:

    “烤给王妃吃。你们在里面炭火烤久了嗓子干,给王妃的茶加点蜂蜜。”

    月见有点意外地看一眼沈林钟,在沈家的时候,这个王妃兄长极少跟王妃单独聊天。

    沈父腿脚不便,家里要出门的事都是他在做。没想这一离开家,他就把心思都放在王妃身上。

    还挺细心的嘛!跟月见想象中的大哥很不同呢!

    这些细琐的小事,给甲四脑子敲个脑他也想不到。

    至于莫公子,他也细心,但不是在王妃和生活琐事上面,而是在庶务上面。

    月见又看一眼莫修谨,只见他围着深蓝色的棉围巾,把半张脸都给包了起来。

    露出来的一截鼻梁和眼睛,显得苍白如雪。他眉眼间满是哀伤,离别的愁绪比王妃还要深沉。

    在马背上不时回头张望,不知是在看他的母亲,还是因为心上人没来送行?

    不知为何,月见觉得他眉眼之间的忧愁,除了因为离别,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像是,绝决。

    好像他此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月见泡好一壶毛尖,就在炭炉子上面烤糍粑块,烤得两面焦黄,中间鼓个大包露出软糯的白芯来,再夹到盘子里准备淋上蜂蜜。

    被王妃制止,只听她鼻音极重地道:“不要淋蜂蜜。”

    “那沾糖?”

    “也不用,就这样吃。小时候,这样的糍粑块,也是极美味的东西。”

    冬素说着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咀嚼着,这是在原主记忆里留下非常深的执念。

    也影响到她的口味,烤糍粑、猪头肉、炸丸子……这些前世吃了没感觉的食物,现在她吃一口就喜欢上了。

    见月见只给她倒了茶,便示意她给自己也倒一杯。

    却见月见苦笑地摆手:“我喝甘菊,这个毛尖太苦了。”

    冬素笑了:“我小时候也觉得毛尖好苦,不明白大人为什么爱喝这么苦的东西。”

    “现在才发现,苦过之后是回甘,就像我们的人生。”

    月见:……

    “王妃,您即便过了个年,也只是满十八了而已,怎么说的话像八十一样!”

    “呃,刚才那句是我阿爷给我装毛尖茶的时候说的。”

    吃了块糍粑,冬素的心情好了些,食物的力量是真大。

    伤心难过、孤独寂寞的时候,吃上喜欢的东西,好像就把那些沮丧的情绪打跑了一样。

    特别是家乡的食物,吃的时候思念和满足齐齐涌上心口,冬素看着那小袋糍粑,感觉它能支撑着自己走到遥远的幽州。

    让月见打开窗户,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冬景。

    光州的冬天,苍凉、萧瑟,不见半点绿意,四面望去,看不到山,天地都是灰蒙蒙的,仿若笼统一般。

    四野也没有行人,便是有百姓,也被这支禁军队伍给吓得跑远了。

    这样的景致实在没啥可看的,可是一想到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回来。

    冬素贪恋般地看着家乡的一草一木,以后边关漫长的日子里,再细细回忆。

    与她想法一样的是莫修谨,反而沈林钟没啥感觉,甚至为远行感到兴奋和期待。

    不过沈冬素能确定,下回大哥回家,一定会像她一样哭唧唧的。

    年轻人都是这样,头一回离开家乡出远门,只有对远方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期望,等在外面经历多了,家乡就成了港湾。

    队伍没路过光州县城,但县太爷带着全部官员等在大道边,冬素没下车,由甲四和林钟跟县太爷寒暄了两句。

    他们还送了一不少礼物,贵重的冬素不让收,普通的吃食酒水,就收下给禁军。

    刘管家和以及一干王府老人,胖大厨抱着白白胖胖的囡囡,还带着大着肚子的丁芸,同样等在路边。

    看到他们冬素下车了,丁芸还要跪下行礼,被冬素一把扶住,顺手摸了脉,脉像很稳。

    她叮嘱两声,孕后期要少吃甜的和米饭面条这些,防止胎儿过大。

    丁芸生囡囡受了不少遭,这二胎理论上来说不会难产,可若补过了,胎儿太大,还会有风险的。

    毕竟她现在的丈夫是个厨子,自然啥好吃的都要给媳妇。

    胖大厨比丁芸听得还认真,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应该趁王妃在沈家的时候,带丁芸过去让王妃看看。

    又给小囡囡一幅璎珞当礼物,听丁芸小声与她道:

    “王妃放心,小启和沈姑娘,已经平安到扬州了。”

    丁芸送她的是一件大衣裳,拿包袱包着,说是贾大厨买的料子,她亲手做的。

    冬素没当场打开看,让月见收着。她回赠丁芸一对玉镯子。

    等再次起程,出了光州,月见归置马车里的东西,才打开丁芸送的衣裳看一眼。

    结果把月见给看愣住了,她也算跟着王妃见多识广,各种料子都认得,但这种料子还真是头一回见。

    沈冬素也看得眼一花,但很快认了出来:“这是雀金裘,织了孔雀毛进去,才会这么流光溢彩。”

    她失笑道:“若是去长安穿这件大氅,保管把那些贵妇羡慕死。可我去幽州,穿这个就是暴殄天物了。”

    月见却不认同:“您可是亲王妃,再名贵的料子也穿得!王妃去见王爷,就应该穿得美美的。”

    沈冬素听姜氏说过,这种料子贵比黄金,就这一件大氅,最少也要两百金。

    这是胖大厨私人送她的,看来火锅店真的很赚钱。

    她和大麦姐聊八卦的时候,听说丁芸前夫张家,家境越来越穷苦,还曾悄悄去找丁芸借钱。

    结果看到跟官夫人一样的丁芸,羞愧得没法开口,被贾家的仆人当叫花子,丢了几个铜板赶出去了。

    这人的命运真是奇特,当年丁芸生囡囡时,被她恶毒的婆婆和软弱的丈夫害的,差点一尸两命。

    丁启接走她,姐弟带着小囡囡,活得极为艰难。短短几年,丁家姐弟已然成了让张家仰望的存在。

    不知道那张婆子有没有悔青肠子?估计是和朱氏一样,只会怨命运不公,怨老天爷不上眼睛,绝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同样在路过宜州的时候,冬素也没进城,但知府早早在驿站等着。

    禁军首领和甲四都很奇怪,王妃回光州时,那一路精神的,还给他们做火锅吃。

    这去幽州,怎么这么消沉?

    甲四还问月见,王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月见很无语,甲统领的脑子里装的是石头吗?

    “回光州的时候王妃是回家,自然每天都很高兴,现在是离家,你见哪个离家的人高高兴兴的?”

    甲四一指沈林钟,嗯,沈林钟正笑着和知府说话。

    同时甲四还给了另一个理由:“王妃确实是离家,可她是去边关找王爷啊!”

    “这妻子要见到丈夫,应该更高兴啊!”

    “你还是去问问,王妃可是身体不适?若不舒服,别强撑着,我们赶路赶慢点。”

    月见不想搭理他了,王妃可是神医,自己生病会不知道?

    晚上沈冬素没跟大家一起吃晚饭,说是先睡会,醒来再吃。

    这下月见也在怀疑,她是不是病了。

    就在她睡觉的时候,月见悄悄到床边,摸她的额头。又担心天太冷,只摸额头感觉不出来。

    把自己的手暖热后,又去摸冬素的耳后。

    其实沈冬素压根没睡着,只是很累很疲倦,想自己静静地待着。

    被月见弄得痒痒,轻叹一声抓住她的手:“我没事。”

    月见蹲在她床头,轻声说:

    “王妃,我知道您是不舍得家人,光州是王爷的封地,等幽州平定,您和王爷就可以回光州长住了。”

    沈冬素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不吃东西他们会担心,便起身道:

    “摆饭吧!”

    月见欢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沈林钟和莫修谨两人端着食物进来。

    沈林钟端的是一碗手擀面,煮了几个炸丸子,点缀着鲜嫩的蒜苗,还有一小碟蒋氏腌的萝卜干。

    大哥手指间还残留着面粉,看来这面是他亲手擀的。

    莫修谨端的是一碗桂花甜酒糍粑,一闻那香味,便知是从家里带的。

    她心中一叹,她就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更是大哥和小盼哥的支柱。

    得打起精神来啊!

    在家她能什么都不管,单纯享受假期。但这出远门,得担起王妃的责任来!

    接下来的行程,冬素虽然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可不再闷在马车里。

    中午天气暖和的时候,她会和月见一起骑会马舒松筋骨,会和甲四几个核定路线。

    便是坐在马车里,也会取些书籍账本看看,想写写企划书的,但路上太颠簸,用炭笔都没法写。

    实在闲得无聊,她都想玩数独打发时间了,看到月见在旁边打瞌睡,她兴致上来,教月见写密信的法子。

    其实就是最简单的代码法,找本书为母本,通过页数哪一行的哪个字,来确定要写的是哪个字。

    月见一开始当游戏,后来发现这样传密信,就算被人截获,不知道所用的母本是哪本书,也没法破解。

    便学的上心了,沈冬素便把甲四和小盼哥还有自家大哥,都叫到马车里学着玩。

    自创了一套密码短语和解码密钥,小盼哥学得最快,因为他对那本母本极熟,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但学得最认真的是甲四,他觉得这个办法能用于军中传情报,问冬素他能不能教给军中将士?

    沈冬素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你们最好另选一本书当母本,选复杂一点的。”

    甲四想到曾经听王爷感叹,说王妃满脑子都是好主意,只是不激她一下,她就不会去想。

    果真如此!瞧瞧现在,王妃只是在路上闲得无聊了,就想到破解密信这个游戏。

    那是游戏啊!这简直就是为军中送密信定制的啊!多少军师,想方设法都没想到这么周全的传信方式。

    王妃竟然用一个游戏,就想到了!

    甲四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冬素,就差喊出声来,王妃啊!这一路您啥也别操心,多想想游戏就行了!

    沈冬素当然不能净想着玩,准确来说,她把这个密码本的方式教给这几人之后,她就没兴趣了。

    虽然在车上不好写字,但能思考啊!她决定在马车上的时候,就思考企划案,想想生意还有医院。

    等晚上休息的时候,再碎片式地把想的点子记下来。

    要知道从光州到幽州,一路顺畅也得三个月,若再遇到风雪封路的情况,那就走得更长久了。

    她得利用这漫长的旅途,多看书,多思考,多想想到幽州后得要做的事。

    最重要的事是,要多复盘在长安那段时间的经历。太子党、冷宫的皇后、得罪的士族……

    这些敌人还在虎视眈眈呢!哪怕她现在离长安远远的,麻烦只是暂时潜伏,实际上一点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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