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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严格的张夫子

    张夫子家就在胖婶家不远处。

    院子外围的是柴门,外人只需要踮脚探个头,就能窥探里面的风景。最初从外村搬来时,修的是规整的大木屋,还分了卧房和书房。但八年一晃而逝,木屋几经加固,栽种的那几棵树愈来愈高大,屋子却愈显破败,空旷。

    据说张夫子家祖上有亲戚在洛阳当官,后来家道中落,殃及了张家。俩兄弟的母亲隐姓埋名,这才带两个孩子来到这个村子,典当了首饰金器,供他们读书。

    在学塾里的文人夫子之中,张家自然是贫寒的。但张夫子作为秀才,不需交税,平日里在学塾有吃有喝,比起青萸村这些种田的却是手头阔绰许多。

    村里小孩开蒙的不多,但城里人却经常会将张夫子叫去。除了因为不用给他其他夫子等同的束脩之外,还有不少人是冲着他尚未婚配才故意找他的。课闲时分,经常有那家的长辈缠着他闲聊,聊着聊着就会提及自家或者亲戚家的女儿待字闺中。

    张文坚一律以服丧未满三年拒绝了,眼底遮不住的清冷之色。

    男儿壮志未酬,他可不希望遇上些娇柔造作的女人,无意中撞破他的秘密,坏了他的事。

    临近年关,张夫子终于得了空闲,回家教弟弟读书温习,顺便也想带上唐家的那几个。

    但完全没想到,昔日福满楼里侍桌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福满楼的新东家。

    他对唐与柔很好奇。

    但柔丫头忙东忙西,上次见时还是五日前,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他并不着急。

    只要幼娘和豆儿在他这里开蒙,她总会来这儿找他的。

    他眺望着远处的覆盖积雪的山顶,品了一口香茗。

    热气从杯中扩散而出,茶香扑面,冷风也不那么冻人了。

    作为这几天不用功读书的惩罚,张文守坐在院子里挨冻,诵读。

    朗朗读书声传来,若是背得磕巴,释义错误,他都会走过去用尺子打他的手心,叫他记住偷懒的教训。

    对自己的弟弟,总要比其他学生更严苛些。

    走廊边传来脚步声,小丫头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夫子,这样誊写,对吗?”

    她吹干了纸上的墨迹,捧着誊写的《上邪》。

    “放这儿。”张文坚示意幼娘将纸放下。

    幼娘依言照做,毕恭毕敬地放在案前,跪坐下来。

    张文坚逐字逐句地检查过。

    这小丫头心智聪慧,笔画他只教了一遍,就全部记住了。他便让她誊写了上邪,好拿回家温习细看。

    连上面的字都不认识,她却自己学会了拆分笔画,用最工整的字迹,一板一眼地写下来,竟是一点都没有写错。

    “不错。”张文坚抬眼,望着面前这个面容清瘦,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不由得想给她加大难度,看看她到底能到什么程度。他,扬起嘴角,问:“昨日同你讲过,你还记得你抄的是什么?”

    “是……”幼娘紧张得一下子忘了,小脸煞白。

    她仓惶地看向院子里正在背书的张文守。

    张文坚蹙眉,伸手摸向尺子。

    幼娘突然就答出来了:“上、上邪!”

    既然有人相助,他就不客气了。

    张文坚道:“背一遍来听。”

    幼娘战战兢兢地背了一遍,眼睛时不时斜视院子。

    院子那边传来响动,不看也知道,一定是弟弟在拼命比划,提醒她。

    张文坚抿唇淡笑,问:“昨日给你解释过,你还记得多少?”

    “苍天在上,我欲与君相知相惜,这个想法永远都不会变。然后……然后……”幼娘死记硬背,背到这里就忘了,她着急地看向院子里比划着的张文守,但猜不到他正在比划什么。

    “手来。”

    幼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对着张夫子伸出手掌,闭着眼睛,把头转向别处,不敢去看。

    张文坚拿起案边摆着的竹尺,伸手欲打。

    张文守冲了过来:“哥,她刚刚才学会写字,能誊抄已经是极为聪慧了。你只教了一遍释义,怎可对她如此严苛!他们前日方来!只学了两日!”

    是啊,才相处两日,他们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张文坚扬起嘴角,看向弟弟:“你想为她出头,是想替她挨打?”

    “不,她不该挨打!”

    “她忘了,就是犯错。”

    “对不熟悉的事,记不得是难免的!她并非主动想忘掉,只是能力所限!”张文守急得辩白,脸都有些红。

    “文守哥哥,我、我是记不得了,你们不要吵,我挨打就是。”幼娘眼角闪着泪花,伸着手,“夫子,您打我吧,我真的记不得,说不定打一下,就能记得了。”

    张文守生气:“你是田埂上的麦子吗?为什么要挨打?!再说了,你现在刚识字,背这《上邪》作甚?”

    张文坚又喝了一口茶,悠然道:“你在质疑我,不该教她这个?”

    长兄如父,张文守不敢质疑哥哥,嘟嘴,低头小声道:“不敢质疑,就是觉得她应该从别的开始。以前我是从尔雅学的,为何幼娘一来就在背诗?”

    “女子要识字作甚?若是买卖要识字,等柔丫头来时我再一起教,现在不妨学些情诗,能和人吟风弄月,也好过来日鱼传尺素,却不明白那意思。”张文坚饶有趣味地看着弟弟,说,“你既要为她出头,我便给你这机会。若你能答出我的问题,我就不打她,但若不能,这几下都由你挨了。”

    “好!”

    “‘古者圣王为五刑,请以治其民。譬若丝缕之有纪,网罟之有纲,所连收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此句何意?”

    “这……”张文守抓耳挠腮,“就是……古代贤明的君王都会治理子民,如果有纲纪,就能更好地管束……”

    张文坚眸色渐冷:“读书千遍,其义自见。看来不光是这几日你在功课上偷了懒,就连月前的功课,你都落下了。手拿来。”

    张文守无可奈何,在他案边跪坐下来,咬牙伸出手。

    “好难啊。”柴门被推开,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我猜,这个意思应该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家意见都不一样,但既然要成为子民,就该遵从相应的法规,如此才能上下一心,各守本分。”

    张文坚细细想过,收回竹尺,道:“尚通。你看你,连一个不识字的商贾都不如。”

    张文守面有愧色。

    “夫子此言差矣,求学不在庙堂,不在学塾,只要人有求学之心,即便是市井,也能学到他们想学的。”唐与柔脚步轻快地走进院子里,见张夫子脸色不太好,话锋一转,“小女子虽买下了福满楼,但还是村里一个小村姑。你看你,连本小村姑都不如,羞不羞呀!”

    张文守:“……”

    “姐姐!”

    豆儿惊喜地离开从书房里跑出来,跳到院子里,和她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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