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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正邪终难辨

    大仇已报恨亦雪,自当重归昆仑山。

    玉虚峰不复当年,弟子们都已散去。

    偌大的天地间,似乎从未如此死寂。

    凤九天把酒寄情思,独醉凤怀山坟前。

    雪花飘飘洒洒落下,似要覆盖天地与真相。

    “九天!云兄大仇虽报,可我的仇呢!”

    凤九天醉意朦胧间,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无比亲切,此刻听来却有些阴森。

    “舅父?您……您没死……”

    凤九天缓缓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

    一个老者负手立于月光之下,神采飘逸间带着哀伤,他周身似乎泛着银辉,项间不断滴着鲜血。

    鲜红的血液涌出,落在白雪上,宛如傲雪的红梅。

    “我的确已死,不过是暂且还魂。”

    “舅父……您到底是怎么死的?”

    “凶手扮成你的模样,趁我不备将我杀死!”

    “龙行云已被我杀了啊!”

    “杀我和杀云兄的并不是同一人?”

    “可您项间的剑痕分明是诛天十三剑!”

    “难道你以为当今天下只有你一人会此剑法?”

    “这……难道还会有旁人吗?”

    “当然有!而且是个无比聪明的人!”

    “无比聪明……”

    凤九天突然想起龙行云的话,不禁全身微微发颤,若说龙行云临死要拉人垫背,那舅父的鬼魂还会说谎?

    “他熟悉你的一切,无论长相、性情还是武功!”

    “他到底是谁?您快告诉我啊!”

    “唉……我的傻孩子,天底下这样的人还会有第二个吗?”

    “您……您是说茶……茶兄……”

    凤九天只觉天旋地转,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

    凤怀山闻言苦笑数声,这才缓缓的点点头。

    “可茶兄是正人君子,且待我如手足,怎么可能……”

    “正人君子?好个置朋友安危于不顾的正人君子!”

    “他也是有苦衷的!”

    “哼!他的苦衷就是身为逆鳞首领却没杀了你!”

    “他不可能是逆鳞首领!我决不相信!”

    “那你还记得裁缝王吗?”

    “我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们当时遭到四煞围攻,其中一人沉寂杀了他。”

    “你想过四煞为什么会轻易找到你们吗?”

    “我……我怀疑茉莉是奸细!”

    “错!我已与裁缝王的亡魂沟通,凶手就是茶仪卿!”

    “我绝不相信!”

    “那你还记得破魂死前,是谁来过吗?”

    “是茉莉和茶兄……”

    “试想,已打算弃暗投明之人,为何在见到两人后突然自杀?”

    “或许他见到了自己的首领,所以心生畏惧。”

    “还有尚清天突然自杀,又是在见到谁之后呢?”

    “也是茉莉和茶兄……”

    “几年前千华山密林中,又是谁假扮廖楚笙?”

    “这……这人是谁,我至今仍然不知。”

    “那日救你的黄皓天,是如何得知你将遇险的?”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互相勾结,演戏诓骗于我?”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但……但他一向只用折扇,根本不会用剑!”

    “哈哈哈,他是云兄的徒弟,哪有不会用剑的道理!”

    “可……可还有一人,他若活着应该也会。”

    “还有一人?他是谁?”

    “大师伯的儿子,魏临渊!”

    凤怀山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得愈发讽刺。

    “哈哈,你知道一件事吗?”

    “什么事?”

    “萧俨并非云兄老友亲生,而是抱养的!”

    “您是说他外祖父临死前将他交给家父好友收养?”

    “没错!他外祖父在被龙行云害死前,保下了孩子。”

    “也就是说,当年诬陷我,并架空鬼境的也是他!”

    “是的!世间有如此智谋,如此身世之人仅此一个!”

    凤九天本就大醉未醒,此刻彻底瘫软在地。

    他多么不愿相信,唯一的朋友竟是幕后主使。

    但所有困扰在心中的疑团,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

    “我不杀茶仪卿誓不为人!”

    凤九天双拳紧握,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凤怀山欣慰的笑了,语气变得和缓许多。

    “孩子,你要真想替我报仇,就去天门山吧!”

    “天门山?为何要去天门山?”

    “因为十五日后他将在天门山现身!”

    “您怎么会知道?”

    “我们已是人鬼殊途,我自然知道!”

    “好!我这就动身,您安息吧!”

    凤怀山神情变得十分慈爱,宛如当年一般。

    凤九天本想目送他离开,他却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玉虚峰重归平静,只剩下凤九天独自惆怅茫然……

    十五日后,夕阳西下。

    天门山壮美险峻,中空的石穴宛若天门。

    此处本就人迹罕至,三个月来更被视若禁地。

    此刻,有辆急促的马车自西而来,惊破了死般的寂静。

    白衣少年端坐在车厢中,手中擦拭着宝剑,口中和车夫闲聊着。

    “老伯,为何这一带人都会提天门而色变?”

    “因为这里闹鬼!老汉若非养家糊口,也绝不来此冒险。”

    “闹鬼?不知是如何闹法?”

    “三个月前开始,每隔半个月,山道上就会出现一队鬼马车!”

    “鬼马车?是什么样子?”

    “听说和寻常马车一样,奇怪的是,数十辆马车上都没有车夫。”

    “这也未必就是闹鬼吧?或许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可它们进入天门山后,就彻底消失了,再未出来过!”

    “你确定它们再未出来过?”

    “老汉十分确定,周围的村民都可作证!”

    “消失的马车,至今少说也有六七十辆了?”

    “是啊!有些胆大村民进山找过,却一无所获!”

    “不论这里是否有鬼,我绝不能退缩!”

    白衣少年眉头渐渐皱起,神情间毅然决然。

    如血的残阳把余晖洒满大地,晕染出莫名的悲壮……

    天门山,北风呼啸。

    白衣少年缓步下车,眼中腾起杀意。

    此刻朔风如剑,群山如剑,人心亦如剑。

    两个曾经的挚友,今日却要在此一绝生死。

    谁也不知道凤九天此刻的心情,就连他自己也难揣摩。

    兴奋、紧张、愤怒、悲哀,不一而足,但他已无心理会这些,只紧紧握住流云剑。

    任何邪魔外道,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死!

    “小九,你终于来了。”

    茶仪卿缓步走出,神色波澜不惊。

    他似根本不在乎凤九天,抑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凤九天嘴角露出冷笑,手中剑握得更紧了。

    “茶兄!我那么信任你,你却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为何要骗你?”

    “你组建逆鳞,又杀我舅父,当我不知吗?”

    “小九,你又听信歹人的话,我……”

    “少要再惺惺作态了,我定要用你的血祭奠舅父!”

    剑光,凌厉而绝情。

    流云剑刺出,泛起一片寒芒。

    茶仪卿长叹一声,折扇迎向宝剑,他虽一向体弱,但招式仍灵动迅捷。

    两人谁都没有留情,不死绝不罢休。

    数十招后,茶仪卿堪堪落败。

    凤九天的剑逼得愈发紧了,招招致命。

    茶仪卿只得向后飘去,同时甩出手中折扇。

    “嗖!”

    折扇疾飞而出,迅捷无比,凌厉绝伦。

    凤九天不愿放过机会,身子竟直直迎向折扇。

    扇面虽是用寻常纸张制成,却在刹那划破他的右臂。

    鲜血猛地喷出,剑也同时到了茶仪卿左胸。

    茶仪卿似乎并未料到,已经来不及闪避,流云剑宛如灿烂的星辰,径直没入茶仪卿胸膛。

    随着凤九天长剑拔出,他一腔鲜血刹那喷洒长空。

    “小九,逆鳞不是我建的,我更没杀凤前辈……”

    茶仪卿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凤九天大声喊道,随后他整个人缓缓倒在地上,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凤九天也似精疲力尽,手中流云剑支地,单腿跪在地上。

    此时他的状态莫说遇到高手,好像连风都能轻易把他吹倒。

    “哈哈哈,再深的友谊也不堪一击!”

    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无比得意。

    凤九天吃力的扭过头,寻着声音看去。

    说话的是位少女,是位无比熟悉的少女。

    她长相清纯而甜美,身上却穿着一袭男子的暗纹长袍,更为古怪的是她眼中的兴奋与疯狂。

    “茉莉!你为何会在这里?”

    “哈哈哈,我可不忍错过这场兄弟相残的好戏!”

    “好戏?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是又如何?谁让你蠢到连‘鬼话’都听!”

    “原来你才是龙行云临死前说的那个人!”

    “龙行云?他不过是个一直被我利用的蠢蛋!”

    “难道他杀我父亲也是受你利用?”

    “没错!我发誓要屠尽凌霄派!”

    “那你的具体计划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先后给龙、凤、云三人送信,并让他们互相残杀!”

    “你想让龙行云杀人毁证,再让舅父趁其体力不济将其杀死?”

    “是的!谁料那老东西路上耽搁了,才让龙行云苟活至今。”

    茉莉面露凶光,恨恨地说道。

    “你发出的可是龙行云在楚国豢养大军的消息?”

    久未说话的茶仪卿开口问道。

    “没错!不然龙行云又怎会狗急跳墙?”

    “你就是龙行云那位神秘的下属?”

    “虽然我麾下的人马都归他所有,可惜我却不属于他!”

    “你杀死徐、林两位长老,是因为他们不肯听命于你?”

    “他们不仅不听命于我,也不听命于龙行云,所以必须死!”

    “那你为何要背叛龙行云?”

    “他杀我外祖父,又教会我何为野心,就该想到今天的结局!”

    茉莉闻言大笑,阴冷的笑声回荡在天门山。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九天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茉莉见状笑容愈发灿烂,宛如一朵盛开的昙花!

    “小九,我来告诉你这一切!”

    茶仪卿此刻竟缓缓站起,神色依旧淡雅。

    他轻摇手中折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你居然没死,这怎么可能!”

    茉莉不敢置信的看向茶仪卿,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凤九天此时突然笑了,看向茉莉的神情尽是讽刺。

    “我的剑不过刺入他腋下,他又怎么会死?”

    “刚才那些鲜血,莫非是早就准备好的血浆?”

    “没错,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可你为何不杀他?”

    “你以为假扮舅父,我就真的会相信你?”

    “我自忖易容术独步天下,你怎会看出破绽?”

    “破绽不在你的易容术,而在你作案手段。”

    “手段?我的手段天衣无缝!”

    “可惜你用的次数太多了!”

    凤九天目光缓缓看向茶仪卿,等着他继续补充。

    茶仪卿笑着点了点头,依然轻摇着折扇。

    “没错,廖、凤两位前辈之死,给了我们血的教训!”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早在淹城!”

    “这怎么可能!你们一开始就怀疑到我了?”

    “你以为偶尔假意提示我们,就能洗脱嫌疑了?”

    “不愧是萧俨,果然高明!”

    “唉,可你还是杀了茉莉,并易容成她来接近我。”

    茶仪卿说着眼眶不禁湿润,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魏临渊不禁得意的笑了笑,随即疑惑的开口询问。

    “你说的没错,可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当时也只是有所怀疑,可惜没有证据!”

    “那你找到证据了?”

    “证据不多,也不明显,却足已佐证。”

    “不妨说来听听!”

    “还用说吗?你嫁祸我时,说的够明白了!”

    “是啊!可我以为你最多只会把我当做奸细。”

    “奸细?你若只是奸细,尚清天和破魂就不会死!”

    “他们实在太蠢了,连死都不会挑个时候!”

    “那番话中,只有两点是你故意篡改的。”

    “哪两点?”

    “首先,魏临渊最终目的,绝不仅仅为了报仇!”

    “不只是为了报仇?那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称帝!不然何必煞费苦心,试图用尚清天代替伯玉,从而控制大唐?何必费尽心机,给满朝文武投毒,牟取暴利?又何必为了一处铁矿,冒着前功尽弃的风险,屠尽浮霞村呢?”

    “你说的很对!能看透这点的,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

    “还有一点!我不是魏临渊,也不认识魏溟夜。而且真的魏临渊是被他外祖父魏溟夜养大的!”

    “是的,但你知道谁才是真的魏临渊吗?”

    冷笑再次在茉莉的脸上浮现,甚至比方才更甚。

    她觉得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答案,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茶仪卿却笑了笑,用手径直指向正在冷笑的茉莉!

    “你就是真正的魏临渊!”

    茶仪卿一字一顿说着,语气斩钉截铁。

    凤九天闻言惊呆了,就连茉莉也彻底愣住了。

    半晌,茉莉收起笑意,缓缓撕下人皮面具。

    方才那个清纯的少女,顷刻竟变成一位俊美少年。

    他英俊中带着柔美,嘴角一抹笑意衬得他极是邪魅。他的眼波看似平静如水,与之对视,却如无底的深渊,无论是谁都会被他的目光眩惑,越陷越深。

    茶、凤二人已算是相貌非凡,可比之仍相形见绌。

    魏临渊仰天大笑数声,他挥手间夕阳顷刻便被黑夜笼罩。

    呼啸的北风,呜咽着席卷而来,宛如魂鸣鬼泣。

    凤九天一向不惧生死,不畏鬼神,此刻握剑的手竟也颤抖了。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茶仪卿,而茶仪卿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戾气已彻底充斥了天地,他们心中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魏临渊似乎根本不是凡人,而是九幽的嗜血的恶魔。

    “凌霄派无故杀我父母,你们既为后人,也同样该死!”

    “既会万魔蔽天大法,想杀我等轻而易举,又何必再设迷局?”

    凤九天握剑的手渗出冷汗,万分不解的问道。

    魏临渊无比轻蔑的笑了,缓缓说出了十三个字。

    “我要报仇,而不是简单的杀人!”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我不仅要你们死,更要你们生不如死!”

    “我们生不如死,你又有何好处?”

    “哈哈,这其中的快感,想必你永远都不会懂!”

    “丧心病狂!实在是丧心病狂!”

    “心?在亲人们惨死之时,就已彻底不存在了!”

    “难道你仅为报仇,就可以乱杀无辜吗?”

    “我的确乱杀无辜,可你的双手不也沾满无辜者的血吗!”

    “我是被你逼的,不然……”

    “少要聒噪不休!战还是死,选一个!”

    勇者只会舍生卫道,绝不会坐以待毙。

    两人无疑都是勇者,谁都不会任人宰割。

    流云剑嗡嗡低鸣,似要斩尽天下邪魔。

    仁风扇悠悠轻摇,寓杀招于淡雅之中。

    天门山气氛降至冰点,滔天战意席卷天地。

    此刻一丝风吹草动,都足已点燃无形的硝烟。

    光,剑光。

    流云剑疾出,寒芒点燃战火。

    凤九天一声清啸,终于出了手。

    茶仪卿见状折扇陡出,优雅却致命。

    魏临渊全无一丝惧意,冷笑愈甚。

    “尔等就这点本事?那就受死吧!”

    随着他笑声,缓缓抬起了右掌。

    他似乎没用一点力气,流云剑却再难挺进半分。

    凤九天只觉宝剑似刺进深渊,如何用力都只会越陷越深。

    他不由大吃一惊,无比惊诧的看向已近疯狂的魏临渊。

    茶仪卿见状也是一愣,连忙挥扇相助。

    魏临渊斜眼望向茶仪卿,左掌自然而然的迎出。

    他的动作并不迅捷,也似全无力道,偏偏暗潮汹涌。

    魏临渊人如其名,接近他的人真的如临深渊。

    凤九天才出一招,额头便渗出冷汗,

    他的剑向来以快为胜,但此刻却再难迅捷。

    无论刺剑伤敌,还是撤剑护身,都已进退两难。

    茶仪卿的折扇也难以动转,变得无比呆板而可笑。

    凤九天突然想起了惨死的舅父,和往日的危险与屈辱。

    他紧紧咬住了牙关,将全身真气慢慢注于剑锋。

    他明白既然无法以快取胜,就只能用内力硬拼。

    他每招剑气都势如大浪滔天,激荡在八荒六合之间。

    流云剑虽不能随心而动,却也穷尽了天地变化。

    随着三人拼斗,朔风愈发凛冽,仿佛要撕裂峰峦。

    两人围着魏临渊左右夹击,忽战忽走。

    他们不敢立于原处,与之久久酣战。

    谁都怕陷入内力编织的罗网,而彻底受制于人。

    魏临渊似乎仍游刃有余,视两大高手如无物。

    北风吹乱他的青丝,双眼渐渐变得血红。

    这无疑把本就如恶魔的他,衬得更加邪魅。

    但两人宁可血洒天门,也绝不会有丝毫退缩。

    “小九,万魔蔽天大法极耗内力,必难长久!”

    茶仪卿手中折扇更疾,口中却对凤九天说道。

    凤九天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流云剑在这一刹渐快,剑上寒芒足耀九州。

    魏临渊却似未看到,神情阴冷中带着得意。

    以一人之力与两大高手相搏,无疑是件让人得意的事。

    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杀招却如潮水般跌出不穷。

    对于魏临渊而言,似乎任何招数都是天下最致命的。

    若非两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怕早已节节败退。

    十招、百招、千招……

    多少招数也不过是个数字。

    数字对他们无用,只有生死才是关键。

    魏临渊一边打着,一边诧异的看向茶仪卿。

    “茶仪卿!你的毒性居然没有发作?”

    茶仪卿闻言笑了笑,笑容中同样带着得意。

    “魏临渊!你以为我真会中你那些雕虫小技?”

    “难道……难道你根本没中毒?”

    “你听说过参苓龟鹿丸吗?”

    “你竟不惜折寿,也要杀我?”

    “像你这样的邪魔,人人得而诛之!”

    魏临渊冷笑数声,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直击而来。

    茶仪卿眉间猛得一蹙,可再想闪避已来不及。

    “咳……咳……咳……”

    茶仪卿身中一掌,加之药效渐失,开始猛咳起来。

    魏临渊,我纵死也要为天下除贼!”

    “贼?向来成王败寇,我自为王,尔等才是贼!”

    凤九天眼中杀意愈甚,流云剑更加凌厉。

    他眼见挚友受伤,心中彻底只剩下了杀念。

    剑气、扇影、掌风,充斥在天地间。

    天门山的石穴,仿佛在冲击下都几欲坍塌。

    魏临渊武艺无疑独步天下,纵然神魔也难挡一击。但时间一长,他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他知道自己消耗过大,只怕再难久战下去。

    方才缓慢而优雅的招式陡变,变得凌厉而迅捷。

    他整个人已化为一道残影,天门山尽为掌印所弥漫。

    茶仪卿早已不顾生死,纵然吐血不止也要硬拼到底。

    “小九!我们坚持住,他百招之内必败!”

    茶仪卿说着纵身跃起,随即他身子猛地俯冲而下,于此同时他右手挥扇斜劈,折扇瞬间化为一道疾风。

    这道疾风利过神兵、快似闪电、寒若玄霜。

    他动作无比飘逸优雅,使出的却是整套扇法的精髓。

    魏临渊也是人,是人心中就难免会有畏惧。

    此刻他的神情凝重而焦灼,明显已略感忌惮与惶恐。

    “呲啦!”

    折扇划破长袍,鲜血淋漓。

    鲜血带给魏临渊的,竟不是畏惧而是疯狂。

    他像只受伤的猛兽,攻势竟愈发凌厉。

    茶仪卿不禁微微一愣,显是感到难以置信。

    凤九天却不理会这些,手中流云剑犹自攻出。

    三人已彻底拿出平生绝学,只为制对方于死地。

    刹那间百招已过。

    魏临渊已全无血色,招数也渐渐变慢。

    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眼中闪过一丝费解,但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早已无力分神。

    凤九天虽也精疲力尽,攻势仍不敢放缓半分。

    “咳……咳……咳……”

    茶仪卿再次猛咳起来,闻之令人无限怜悯。

    凤九天偷眼看向茶仪卿,目光中满满都是关切。

    “茶兄!你身中剧毒,还是暂且撤手吧!”

    “小九,我若撤手,只怕你一人……”

    “无论如何,我也不许你死!”

    茶仪卿只得微微颔首,身子向后飘出数丈。

    魏临渊见茶仪卿已撑不住,不禁冷笑数声。

    “哈哈哈,看来你们今日必死无疑了!”

    魏临渊再次探出魔爪,直抓凤九天前心。

    凤九天明知难挡,流云剑仍径直刺出。

    他的剑锋的威势如喷薄的火山,决堤的汪洋。

    似乎任何敌人在他面前,都能被他毁灭。

    宝剑在离掌三尺停住,两股无形的真气相抵。

    这一刻天地已然变色,日月也为之无光。

    时间似乎彻底静止,空间似乎也已不存在。

    茫茫宇宙之间,顷刻只剩下两股激荡的战意!

    “嗖!”

    突然一道疾风,激射向魏临渊后脑。

    魏临渊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就要撤身。

    凤九天眼中突然一亮,绝不会弃此良机。

    流云剑此刻剑芒大绽,宛如太阳直坠人间。

    在彻底笼罩天地的光华中,谁都再难睁开眼睛。

    “咔!咔!咔!”

    随着宝剑不断向前刺出,空气似乎已寸寸碎裂。

    魏临渊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凤九天反手一剑刺入他的肩头,霎时鲜血喷涌,直洒九霄!

    “不可能!我不可能输!”

    魏临渊颓然倒下,再无一丝力气。

    凤九天见状笑了,虚弱的举起宝剑。

    “魏临渊!血债当用血来偿,受死吧!”

    他此刻虽已脱力,但却随时都能了结魏临渊的性命。

    茶仪卿看着倒地的魏临渊,心头生出莫名的不忍。

    他脑中竟闪过了一个念头,放过魏临渊。

    还未及茶仪卿开口,突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两位少侠!渊儿欠下的血债,就由老夫来偿还吧!”

    一位老者缓缓走来,虽已上了年纪,依然英俊潇洒。

    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老者脸上,俱是惊讶而不解。

    “老伯!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与您何干?”

    凤九天斜眼望向老者,语气困惑而冷傲。

    茶仪卿虽没有说话,目光却没有移开半分。

    魏临渊却突然笑了,笑容嘲讽中满是苦涩。

    老者并没有理会太多,只径直扶起了魏临渊,随后他缓缓开口,道出一句令人无比吃惊的话。

    “我是他父亲,他的债就由我来还吧。”

    凤九天痴痴地看向老者,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他突然想起了父亲和舅父,眼眶竟不自觉的红了。

    无论多么可恶之人,亲人都会视他如生命。

    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岂不正是因其有情有爱?

    “小九,冤冤相报何时了……”

    茶仪卿按下他握剑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凤九天虽然难以接受,可还是缓缓收起了宝剑。

    谭安洺见状欣慰的笑了,同时拔出了长剑。

    他看了看已近崩溃的魏临渊,语气间语重心长。

    “渊儿,为父不该瞒你,对不起!”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父当年被陈前辈所救,才苟活至今。”

    “那你为何不来找我?为何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我以为你外祖父会照顾好你,我以为你不会记得那些……”

    “你以为?就因为这些你以为,我放弃了一切!”

    “为父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明白又有何用?你能还我时光,还给我一个父亲吗!”

    “这……我虽不能,但还望你能悬崖勒马!”

    “为你报仇我费尽心机,到头只换一句悬崖勒马?”

    “渊儿,是我欠你太多,希望能用生命换回你的原谅……”

    谭安洺说着深情的望望魏临渊,随后毅然横剑自刎。

    他的鲜血喷洒长空,世间所有仇恨似乎都在刹那间冰消。

    死人大多神情都很痛苦,可谭安洺的脸上却带着微笑。

    能以自己的死,换来儿子的生,他已感到莫大的满足。

    凤九天微微有些不解,茶仪卿却几欲潸然泪下。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切血债已还,还能再求什么呢?

    “小九,我们就放过他吧……”

    茶仪卿说着转过身,神色有些不忍。

    凤九天无奈点点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希望他从此不要再害人。”

    魏临渊看着两人背影,突然大笑起来。

    他似乎已经离疯癫只差一步之遥。

    “你们以为天门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两人闻言不禁再次转身,四目紧盯魏临渊。

    茶仪卿用折扇点指魏临渊,大声喊了起来。

    “魏临渊!谈前辈已逝,你难道还不知悔改?”

    “悔改?是尔等逼死他的,又有何资格让我悔改?”

    “难道你非要逼我们杀了你!”

    凤九天再次拔出流云剑,眼中似要喷火。

    魏临渊此刻虽已无力再战,却仍显从容不迫。

    “哈哈哈,杀我?待我大军一现,必叫尔等粉身碎骨!”

    他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只玉哨,放在嘴边吹出高昂的哨声。

    随着哨声一支军队缓缓出现,整齐的脚步声震天撼地。

    “我早已备好十万大军,你们受死吧!”

    魏临渊又一次放声大笑,似乎已胜券在握。

    凤九天周身十分戒备,只待拼尽最后一丝气力。

    茶仪卿却没有丝毫紧张,只从容的摇着折扇。

    “茶兄!仅你我之力,如何与十万大军相抗?”

    “的确是十万大军,可十万大军听谁指挥还说不定呢!”

    茶仪卿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语气中带着得意。

    魏临渊脸上突然变得全无人色。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唐国大军……”

    “哈哈,就让朕为你好好解释这一切吧!”

    马上一人大笑起来,带着大军刹那到了近前。

    凤九天见来人竟是李璟,不由也感到万分吃惊。

    “李璟!此地属楚,你怎会在这里?”

    魏临渊点指李璟,连声音都变得发抖。

    李璟无比得意的笑了,手指向了远方。

    “楚?朕已带兵灭楚,此地已属大唐!”

    “你……你为了剿我,竟灭了楚国?”

    “你太自以为是了,朕灭楚是为了一统天下!”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十万大军潜藏于此?”

    “当然是你那些自鸣得意的鬼马车暴露了目标!”

    “唉,我只想以此恐吓村民,不料却反露行踪……”

    “哈哈,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我的十万大军现在何处!”

    魏临渊抱着万分侥幸的心思开了口,只望还有转机。

    李璟闻言却仰天大笑,用手指了指后山。

    “十万大军?那些乌合之众,早被朕尽数消灭!”

    “那……那我的逆鳞,难道……”

    “你说那些江湖宵小?一并被朕斩杀了!”

    “我的阿鼻呢?难道也落在你手中?”

    “阿鼻?朕不知道,或许是被你的残部带走了。”

    “一定是断梦!一定是慕容章背叛了我?”

    “像你这样的奸贼,就该众叛亲离!”

    “哈哈哈!朕不会败,朕永远不会败!”

    魏临渊大笑起来,双目已彻底失去神采。

    他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朕,显然称帝才是他心中所求。

    “大胆刁民!见到朕竟敢不跪?”

    魏临渊点指李璟,明显已经疯癫。

    李璟冷哼一声,极其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抽出佩剑,就要了结魏临渊的性命。

    可魏临渊似乎已不知畏惧,竟朝李璟不断傻笑。

    李璟见状知其是真的疯了,不禁长叹着收起宝剑。

    魏临渊又跑来拉住茶仪卿,仿佛十分欣赏。

    “你足智多谋,朕封你为尚书……不,丞相!”

    茶仪卿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魏临渊随后笑着跑开了,到了众士兵面前。

    “众军听令!随朕出征,横扫六合,一统天下!”

    魏临渊几乎和所有人都说了话,只远远避开凤九天,或许在他心中自己已是众生之主,却唯独驾驭不了他。

    “魏临渊,你害死我女儿,纳命来!”

    突然一位老者持剑闯上山来,眼中满是怒火,他虽不会武功,  却仍举着剑要与魏临渊拼命。

    茶仪卿见到来人,神情变得惊讶而愧疚。

    “和大人,我们没照顾好令爱,实在……”

    “萧大人,这不怪你!我只要这恶贼偿命!”

    和凝说着高高举起剑,就要斩杀已经疯癫的魏临渊,他虽连半点武功都不会,但猛力挥出的宝剑却足以致命。

    魏临渊见到举起的宝剑,神情之间仍是全无畏惧。

    “哈哈,这是什么?好玩!快给朕玩玩!”

    他不断傻笑着,竟用手去抓剑锋,刹那鲜血淋漓。

    和凝见状忙用力夺剑,两人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凤九天看和凝被魏临渊害得也近疯癫,心中再次腾起杀心。

    他缓步走到魏临渊面前,拔出了锋芒毕露的流云剑!

    “奸贼!你虽已疯,罪业却难消!”

    流云剑刹那刺出,破空声震撼人心。

    就在剑离魏临渊三寸之时,突然脱手飞出。

    凤九天脸色无比惊讶,扭头看向远处。

    十几丈外,立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手中正握着流云剑。

    他此刻脸色虽很凝重,嘴角却仍带着微笑。

    “小友!冤冤相报何时了,放手吧!”

    “老神仙,他作恶多端,不死怎平众怒?”

    “谈大侠已死,他也疯了,还不罢休?”

    “可他若再贻害江湖,悔之晚矣!”

    和凝听见陈抟声音,也有些不满的扭过头。

    “陈老友,我女儿被他害死,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你杀了他又于事何补?”

    “可……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若真杀了他,想过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

    “你若杀他报仇,就会有人杀你报仇,恩怨永世不休!”

    “但我的女儿,不会同意的……”

    “我了解莉儿,若她还活着,也一定会劝你罢手。”

    “唉,放下……这两个字易说而难做啊!”

    和凝无奈的长长叹息,最终还是缓缓收起长剑。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语气间也有些怅惘。

    “一切都过去了,老朽如今又孑然一身。”

    李璟闻言连忙看向和凝,十分真诚的开了口。

    “和前辈,您能谋善断,朕欲以国事相累,不知……”

    “伯玉,你或许是位明君,但老朽要让你失望了。”

    “不知和前辈欲投奔何处?”

    “知远正起兵抵抗契丹,正是用人之时,我自当辅之。”

    “也罢,是朕无此福分,就不强求了……”

    “伯玉放心,我去后定劝知远与唐国永世结好。”

    和凝说着朝李璟微微一拜,独自向东北而去。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脚步却无比坚实有力。

    仿佛他去投奔的不只是刘知远,更是正义与希望。

    凤九天看着陈抟,左右为难。

    自习剑以来,他从未如此难以抉择。

    他看着眼前疯癫的魏临渊,心中五味杂陈。

    陈抟正想出言劝解,一个小孩突然跑来。

    “大哥哥!求求你,放过师父吧!”

    小孩跪在凤九天面前,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茶仪卿见到小孩后一愣,李璟此刻也呆住了。

    这小孩不正是赵迥之子,诬陷过茶仪卿的赵普吗?

    “小普,你刚才管魏临渊叫什么!”

    茶仪卿有些不敢置信,指着魏临渊问道。

    赵普闻言默默落下眼泪,伸手抱住了魏临渊。

    “他是我师父!除了父亲外和我最亲的人。”

    “师父?难道我出征的两年间,他一直在照顾你?”

    “是的!他本想把我做人质,可后来觉得我很聪明,也很可怜,就收我做了徒弟……”

    “唉!看来他良心未泯,若不是为了报仇,或许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求求您了!我父亲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师父!”

    茶仪卿见到赵普的神情,不禁彻底动了怜悯之心。

    他扭头看向凤九天,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九,仇是永远报不完的,是时候放手了!”

    李璟似乎也已动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凤九天。

    凤九天凝望四人良久,流云剑缓缓归入鞘中。

    月光清冷,洒满天门山。

    赵普搀着魏临渊,两人渐行渐远。

    陈抟笑着看向凤九天,缓缓开了口。

    “小友,你终能放下仇恨,老朽放心了。”

    “我虽已原谅他,可唯恐他再作恶。”

    “他真的疯了,再也不会作恶了。”

    “可万一他是装的……”

    “小友,你始终要记住,人心都是向善的。”

    凤九天缓缓点了点头,仿佛真的看透了一切。

    陈抟欣慰的笑了笑,好像看到了数十年前的自己。

    “陈前辈,您医术若神,还望搭救大唐百官。”

    李璟此刻下了战马,朝陈抟深深施了一礼。

    曾经李璟是那么倨傲,此刻却变得彬彬有礼。

    人终归都要成长,或许李璟真的已成长为一代贤君。

    陈抟闻言不禁微微一笑,似乎无比胸有成竹。

    “哈哈,伯玉如此看重贫道,贫道自当手到病除!”

    “朕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老祖应允。”

    “伯玉是想让贫道把睡仙功传给萧大人吧?”

    “正是!若您肯答应,朕必会重重感激您的!”

    “贫道久离红尘,功名利禄早不挂怀了。”

    李璟闻言又是敬重的一拜,请陈抟上了自己的宝马。

    陈抟缓步上了骏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陈抟上马后,茶仪卿不舍的望着凤九天。

    凤九天脸色有些复杂,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小九,此案已彻底了结,我该和伯玉回大唐了。”

    “茶兄,你……你别……”

    凤九天多想出言挽留,却知此时说什么也是枉然。

    他虽想过会有今天,可还是觉得来的太突然。

    茶仪卿拍了拍他的肩,最后毅然转身而去。

    “茶兄!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我们有缘,江湖自会再见!”

    他说着上了一匹白马,随李璟的大军而去。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天门山,转瞬只剩下凤九天。

    仿佛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归属,唯独凤九天孑然于天地间。

    他突然想起了三年之约,想起了魂牵梦绕的那个她。

    二十日后,夜。

    时光如水,又至春节。

    这无疑是个最温馨,也最残酷的节日。

    有家可归之人,自然都在乐享天伦。

    可无家可归之人,却愈发显得孤单寂寞。

    北风漫卷飞雪,呼啸着掠过白马寺。

    此刻庙门前兀自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的虽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却难掩惊世的容颜。

    小的天真烂漫,十分可爱,眼中闪着智慧的光。

    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显是对方唯一的依靠。

    “师父,今天是除夕,我们一起放花吧!”

    少年傻笑着点点头,好像十分高兴。

    小孩用火折点燃烟花,随后远远的跑开了。

    烟花霎时腾空而起,化为花簇,在夜空中美丽绽放。

    那璀璨而迷离的烟火,似比梦境更美好纯粹。

    可惜烟花易冷,任何美丽都终归是短暂的。

    空气中飘来一股浓浓的**味,似要点燃寂静的夜空。

    味道顷刻被北风吹散,乘着烟花燃落的灰烬飘向远方。

    该散的,终究会散……

    夜空中只剩下满天星斗,冰冷而凄凉。

    点点繁星,如那些无辜冤死的魂魄。

    它们在漆黑的天宇里喧嚣呐喊,久久回荡。

    少年身体猛的一震,深感罪孽深重。

    他感觉自己就像蜻蜓面对大海,无力飞过。

    他痴痴望着天空,心似也随着烟火化为灰烬。

    他神情落寞而忧伤,深邃的眼眶中流下两行热泪。

    他拉起小孩的手,相对无言,惆怅中转身而去。

    红尘万丈,他不知哪里是他的归宿。

    前路漫漫,他不知该走向何方。

    三千尘路上,从此再无人记起他曾经真实的模样。

    倘若一切可以重来,或许他会淡然仇恨,笑看红尘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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