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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金蝉之争,敢逆道否?(二)

    相同面容,狰狞神情,明明只是载体不同,可两者的状态却千差万别。

    鲜血铸就的躯体一步步走来,心魔压制内心的慌乱,再度出手。

    可只一息,便停了下来。

    倒不是此时他还存延缓之想,而是不得已罢了。

    五指化作五柄利剑,瞬息穿过,直直落在蚊道人,或者说是血傀儡之上。却没有遭受任何阻挡,四肢加眉心顿时鲜血飞溅,捅出一个大洞,甚至利剑在依附瞬间便化成修罗面孔,张牙舞爪地啃食而上。啖其肉,饮其血,大快朵颐,光是目睹就觉痛苦万分。

    但那血肉荒无动于衷,甚至嘴角露出残忍与痛快地表情,简直就像,疯子!

    幽冥鬼怪,本就非人,奇异的、恐怖的、荒诞的、恶心的,心魔什么没有见过。可对方的这份残忍,不仅仅对己,同样对敌。

    只见光焰四肢星火飞溅,额头猛地空出一大片,如同有人拿锥子插进大脑,狠狠地搅拌起来。这份痛苦,纵然以心魔之意志,也忍不住歇斯底里。

    “啊!”

    不停地挣扎,后退,直到他拼着反噬,中断那五鬼喰剑,才略微站稳脚步。

    在没了五鬼之后,血色之躯随即流动,极快地把残缺补全,与前一刻几乎无甚区别。

    可心魔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受到之前血蚊的爆炸,再有眼前血躯好似诅咒般的反弹,由光芒铸就的大日之躯已经暗淡不少,甚至只比烛火强盛些许。

    岂听耀日与灯火争辉?到了此刻,说是油尽灯枯也不为过。

    诚惶诚恐,怒不可遏,亦或栗栗危惧。他是心魔,若是想,他可以有一万种心情。但思考对策,才是最终的结果。

    为何能凝聚如此强的血躯,他的五鬼喰剑可不是寻常道法,乃结合数种劫煞与心魔本法,受西方教启迪,方才练就的一招神通。中者受五道恶念袭击,四肢外象血肉不存,印堂勾连魂气倒卷而残,只要有生灵之意,无不受其制。

    从前他以此法炮制酆城鬼仙,无有不从,就算是其它势力之主,也未必能彻底挡的下此招。

    可面对眼前血水铸就的荒,对方任由施展,好不吭声。没有灵能抵挡这种苦痛,那便只有一种解释,对方并非存有意识的灵。

    血腥味太过浓重,眼前这破碎的世界就连刮起的风都是咸的,光焰在鲜红中显得飘摇。

    步伐很缓慢,但对心魔来说,是种煎熬。若没有办法破解对方这诡异的诅咒,就算他有一万种道法通天彻地,也不过是一万种自杀的方法罢了。

    蚊道人跨越血河,依旧能施展如此强的的道法,简直不可理解。他饮下三品莲台,莫非真练就了什么混元方有的神通?

    当血躯越来越近,心魔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与血脉涌动的征兆。就连他分割独立的至静思绪,都难以保持状态。

    若是被对方靠近身前,心魔即使不用衍术,也知晓结局如何。更可怖的是,他无论怎么回避,都逃脱不了。

    在这刹那间,周边已换过十八种景色,最后却都染上了血色,被洗刷成绯。并非是对方强大到能彻底控制环境,而是他已然和眼前的血躯有了未知的联系,不可分割。

    怎么办?纵使他万世万面,遭遇无数危机,却也难有这般艰险。毕竟过去只是体验人生,此次则是非生即死。本命侵蚀荒后,也使得他彻底与暗潮割裂,再没有让他害怕的诅咒,同样也就没了潜藏至极的心渊。

    过去一幕幕的回想,思虑有何破解之法。像是在飞快地翻动相册,那些被当作养料的经历已然无法浏览,而那些作为压箱底的,甚至连他这位渊心宗之主都觉得珍惜的面具,一一消散。

    此时此刻,若还有留力的妄念,那他就真的不配成此果位。

    待翻阅至最后一页,依旧没有答案,脑海已是一片空白,手掌几乎已然触到他的脸庞,只需轻轻一伸,就是终结。

    可也就是彻底的空白,让他想到了关键。

    蚊道人再厉害,也不可能维持这样恐怖的血躯。他之前对话,施展手段,散布血蚊,都是过程,只是为凝聚眼前血躯做准备。此体需要无尽血水祭奠,故而周边才有血河似的场景,也就是说只有这般环境,才存在如此魔物。

    而对于血河来说,无论多么诡异莫测的道法,亦或大巧无功的法则,都是洗刷过后的残余。至于那反弹,说重要也重要,却也不重要,从汲取他血液那刻起,对方便是另一种他。

    就如他在魂灵之中侵蚀荒一般,蚊道人在血肉之上对他侵蚀,无论施展何种手段,不过是对己的残害。而施展心智之法,对方又非灵,毫不受影响。

    这般物质、精神皆免疫的情况,似乎有些无敌。

    可究其根源,若是在血河之上,蚊道人或许能做到这般无敌。但当他跨越至幽冥,施展此法,就未必了。

    右目暗金涌动,才望见,血躯身后连接无数插管,汲取着此方血世界的一切。铺天盖地,汹涌如潮,可即使这般,只见血躯仍旧在不断衰弱,无量血水也难以满足其消耗。

    此等虚妄之界,若非金蝉目所观劫道,就连他的心眼都无法看穿。若是能早早发现,利用生灭阴阳造化,是否有一拼之力?

    可惜,晚了。

    那冰凉黏滑的手触摸到了心魔的脸颊,刺骨寒冷。

    所触之处,本就微弱的光芒,如同冷却的岩浆,渐渐地化作岩石。很快,其表皮风化飞舞,如点燃的纸灰,彻底掉落。

    手掌如同长在他的头内,慢慢地向下触摸、延申。

    这般腐朽看似缓慢,可一息过后,便已至胸膛,似乎有残缺的灯火在散发微光。

    “我,要死了吗?”

    心魔的思维也如同急速冷却的岩浆,只留下这无力的话语。

    想不到,摆脱万世的诅咒,却倒在黎明的前夜,实在是不甘,可恨!可惜。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诡异血掌竟然伸了回去,没有触摸到其梦寐以求的金蝉至宝。

    依旧抬头立视的暗金目中,只见血躯身后无数插管开始枯萎,眼前的身体纵然没有立刻崩溃,却也是无根之水,再没有施展那奇异能力的资本。

    功亏一篑!

    心魔的推测是对的,蚊道人无法持续这等逆天之术,可这份等待的代价,却着实危险了点。

    可无论如何,还是他胜了,终究是他赢了!

    若是能动,此刻心魔恐怕早已仰天大笑,生死之际,惊天逆转,即使沉寂如他,这般大喜大悲,也不免喜悦。

    那血躯近在咫尺,仿佛知晓了他失败的命运,面目之上开始融化的器官却显得极其平静,看不出丝毫沮丧,甚至有些讥讽。

    “你以为你赢了?

    呵!夏虫不可语冰。

    我初始还有些疑惑,一个只敢追忆过去,活在过去的废物,有何资格继承金蝉之道。

    你的万张面孔,停留在前站。不停地换面具,害怕别人看穿。因为你怕停下来,就会被人瞧不起,鄙夷。你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成就,你所积累的、自豪的,不过是胆怯的表现。

    就连面对生死,也只是翻阅经历,不敢迈步,因为你早已丧失自信。依附腐朽大道苟且偷生,妄图诉说往日辉煌,可悲啊,心魔,不过是畏惧现实罢了!”

    明明是操弄人心的魔神,此刻却空洞无比,一句话都无法反驳。不仅仅是身躯受控,更是心灵的退却。

    若是早用那金蝉之目,尝试催动劫命燃灯,或许完全会是另一结局,根本不用等到蚊道人自行溃败。

    但他不敢,或者说从内心没有想到,因为他依赖前生,推崇过往。在大日斩断他与暗潮的刹那,也斩去了他狂妄所带来的信心。

    说穿了,他忘不掉过去,在比干违逆本心,妥协于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隐匿,说什么愤恨时光,世道如此,却挡不住懦弱的自责。既无力改变,又岂能面对?

    “你觉得我是前世那啃食龟灵,吞噬莲台的蚊子,故而防备万千,稍露西方之法,见形势不对便有所退缩。

    却不知,吾早已斩断前世之尸,为金蝉魔教蚊道人。

    血河逆流而上,身受时光之涤,忍太虚凝视,与我何惧。

    此番相争,道统本意。

    只问一言,敢逆道否?”

    如黄钟大吕,至音拷问,被封禁的心魔竟然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藏在黑暗中的鼠妇,突遭光芒,说不出的恐慌。

    可与此同时,其胸中微弱灯火,风雨飘摇,依旧不灭。

    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蚊道人嘴巴融化,好似微笑。

    “劫中之劫!仙中之仙!

    原来你早已成仙, 好个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期待洪荒再遇!金蝉首席。”

    说罢,“啪”地一声,血水洒在地面。四周浓郁的血气也一扫而空,只留无数破碎镜片。

    心魔本就暗淡到极致的躯体,胸膛猛地窜出一道红光,勾勒生死,轻轻一卷,将那微弱灯火包裹在内,飞向远处。

    而心魔双膝跪地,无动于衷,久久无言。

    直到此时,才发现,偌大渊心宗,死寂般的沉静,似乎一切活物都消失不见,没有了过去,更没有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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