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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是那人又不是

    加应村越来越远,到最后海岸线都看不见了。赵广渊目光也没从岸上收回。

    方大瞧了瞧王爷这长满胡茬的脸,又看向已看不见的岸边,“王爷,那李茂不会认出来了吧?”瞧他那眼珠子都瞪圆了。

    赵广渊没说话,仍负手站着。

    孙泽也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方大,“我瞧着他是认出你了吧。”

    方大一愣,糟了!

    “王爷,我忘了,那李茂该是认得我的!”

    他原是殿前司侍卫,在内为皇宫禁卫,随驾出行则为皇帝近卫,后被拨给七皇子,后升任七皇子的侍卫统领。李茂在京中怕是见过他的。

    他坏了王爷的大事!方大忙扑通跪下请罪。

    “无妨。”赵广渊叫起。

    目光从岸边收回。“李茂心细,知道也无妨,他是直臣,不会向京中透露此事。且又未得到确认。他若是聪明,就只会当没看见。”

    “王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孙泽眉头皱了皱,“要不要派人去警告李茂一二?”

    现在正是殿下关键期,他们在越地沿海已构筑了坚实堡垒,这些都是以后王爷的退路。若提前暴露,后患无穷。

    没想到今日殿下只是来看一看沿海的岗哨安置情况,竟遇上了李茂。

    这李茂好好的府衙不呆,竟亲自跑到村子视查来了。倒没想双方竟能遇上。

    赵广渊思忖片刻,“先让曹演去会一会他。李茂若不见他,就让曹演与他身边那位师爷多聊一聊。”

    “是。属下即刻吩咐下去。”孙泽转身去吩咐事。

    方大一脸懊恼地凑近,“王爷,那李茂真的不会透露王爷的消息吗?就算捕风捉影,万一透个一丝半点,京城那边也会忌惮的,倒坏了殿下的大事。”

    “李茂是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做糊涂事。这几年他观察下来,李茂是个干实事的,一心为民,与京中各方并无来往。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吩咐道:“先让曹演去探一探,之后再议。另外,盯住越州府衙往京城递信的通道。”

    “是。”

    随后赵广渊带人往沿海各岗哨处看了看。

    各村对设置岗哨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对每月收取五十文保护费也没有异议,有些村长还拉着他们的人,恨不得把岗哨安置在自己村口。

    而岗哨安置在自家村口的村子,则恨不得载歌载舞,击鼓相庆。

    自从知道加应村几乎被屠村后,鬼知道他们有多害怕,怕日子再回到从前,时常受到海寇来袭,受海匪们时常滋扰,睡觉都在枕头旁放把菜刀的时候。

    月岛主不来之前,他们在海里博命,打的那点子海获,在海上被剥一层,上了岸又被地痞流氓剥一层,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行侠仗义的月岛主,各家在门头挂了月字旗得到保护后,结果那月字旗也没震住该死的四海帮。现在好了,那月岛主竟派了人来海滩设岗哨了。

    这真是太好了!

    别说五十文,再多的钱他们也愿意。恨不得那岗哨就设在自己村口!

    视查完各岗哨,见安置妥当,赵广渊便带人往回走。

    村民们太热情了,他有些招架不住,自觉做得还很不够。

    护住一方百姓,这本来是朝廷和地方官府应该做的,结果越地太穷了,百姓们种粮吃不饱,打渔也吃不饱,至很多百姓转为海匪,四处劫掠,渐成规模。

    望着海岸,渐渐隐去的村庄,赵广渊目光幽深。

    越地竟连一支像样的水师都没有!

    剿匪还要向隔壁州府借调!

    “吩咐岗哨处的人手,日常除了巡逻收海货之外,若有各村青壮要学武的,可组织他们练一些招式,若真有海寇上岸,也能抵挡一二。”

    “是。”

    “另外,为防耳目,收每户五十文的保护费,对于百姓来说,不是小数。吩咐下去,每月每户可低价购五斤盐,对于生活困难的渔户,收货时予以关照,所购日常物资亦可赊欠。”

    “王爷大义!”众手下纷纷出口称赞。

    收每户五十文保护费是大家共同商议出来的,收多了不行,不收也不行,不收反而会被有心人质疑他们的用心,且村民们会更加不安。

    反而是收保护费,用此名义正大光明地在沿海设岗哨,也可消去村民们的戒心,也可震慑海寇及海匪们。

    再加上之前月岛主给他们的信心,和这几年沿海收货攒的名声,用收费的名议设岗,百姓们极容易接受。

    现在又以低于市场价卖村民们食盐,每月若购五斤盐的人家,五十文也省出来了。

    有那人口少的,用不了五斤盐的人家,在收货卖货上照应些,五十文以别的名义还回去,也就抹平了。

    从此,月岛主的岗哨在越地沿海每隔五十里设一岗,海匪们咬牙切齿,上不得岸,慑于月岛主威名的,只好转移他处。而越地沿海渔民从些得享太平,渔获越打越多,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后来,越地成立了水师,招募水兵时,沿海村庄很多青壮纷纷报名,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招满人手,渐渐成为沿海数支水师中最为精悍之师。

    当然这是后话了。

    另一边,回到衙门的李茂,立刻命人查起方大。

    不消几天,关于方大的消息就送到了李茂的桌案上。

    方大先是殿前司侍卫,后成为七皇子近卫,后又被七皇子提拔为侍卫统领,后来七皇子被贬皇陵后,方大方二兄弟俩也被送到边关从军。

    后来兄弟俩战死,战亡名单都登记上了。结果,三年前,这兄弟俩竟是没死,说是当时被捉到敌国为质,他们辗转才终于逃了出来……后来兄弟俩听说七皇子被封越王,兄弟俩又因为被除了军籍,就又投奔越王去了。

    李茂都看呆了,死了,又没死,还运气大好,除去军籍,又回到越王身边去了?

    这要是中间没人运作,鬼都不相信。

    可这兄弟俩不应该是在皇陵?

    他那天见到的方大没看错吧?是方大吧?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

    还有方大身边那位,月岛主?越!不会真是越王吧!可是越王怎么到了越地?他是怎么出来的?皇陵处处设岗,无皇上旨意,越王是出不了皇陵的。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不不,那一身的贵气,睥睨众生之势,海匪不会有那样的气势。即使是一脸胡茬,仍然掩盖不住那一身的矜贵之气。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方大。

    那一定是方大!

    李茂正乱糟糟地想着,师爷来禀报,说是越王庄子上的管事想见他一面。李茂心烦,忍不住喝斥:“我堂堂一四品知府,是谁想见都能见的?”

    师爷张了张嘴想劝两句,见他烦躁,便止了话头,正要转身,又被李茂叫住,“你说谁要见我?”

    “是越王庄子上的管事。”

    越王庄子上的管事?李茂一愣,随即开口,“把人请进来!”

    “是。”

    片刻后,曹演拎着一个大篮子走了进来,“草民曹演见过知府大人。”

    “你就是曹演?”

    李茂端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来人。

    这曹演他听过几耳朵,来找的都是师爷,听师爷说两人还吃过几回酒。他想着越州是越王的食邑,可能越王也想府衙能行个方便,也就没干涉越王庄子上的管事和师爷搭上关系。

    今天这是来找他了?在他见过像极了越王的人后?

    曹演不卑不亢,拱手,“回大人,草民正是曹演。我那族叔现在皇陵伺候越王,越州一分封给越王当了食邑后,草民便得了这个恩典,来越州帮王爷看管他的庄子。”

    “哦?你族叔现在越王身边伺候?在皇陵?”

    “是。族叔家贫,从小就被送进宫了,后来到了先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再后来又到了七皇子身边,后来七皇子到了皇陵,族叔见七皇子身边无人照顾,又请调去了皇陵,一直在越王身边照顾。”

    “那,你族叔可好?越王,可好?”

    “回大人,都好。前些日子,庄子上得了丰收,草民去信告知王爷此好消息,前几天草民还收到了族叔的来信,信上说王爷听说这边粮食丰收高产,很是高兴,还赏了草民二十两银子,和几匹细棉布。但王爷苦夏,自夏至大祭累病后,就一直在行宫修养,草民这几天正四处寻越地好药,想寄回去呢。”

    呃……李茂愣了愣神。

    他都忘了夏至大祭了。这才一个月时间,越王不会夏至后跑到这边来吧?快马跑也跑不到。

    且皇陵出了陵瓜的消息,他也是听说了的,听说京中好几位王爷都想分一杯羹,皇陵那边天天一堆人挤过去买瓜看瓜,看田分田,越王能不在行宫?

    李茂又觉得是他想多了。那天他可能真的看错了。

    曹演抬头看他,见他眼神几番变化,不动声色把头低下。

    垂了垂眸,“回大人,我家王爷这些年在皇陵埋头研究花木,颇有心得。自得封越地为食邑后,一心想找高产种子为越地百姓解困,助他们得以温饱,经三年试种,今年庄子上的粮食得以高产,一亩早稻平均亩产四石,上田亩产近五石……”

    “五石!”李茂惊得站了起来。

    曹演掀开带来的篮子,“草民没有虚言。上田的确亩产近五石,庄子上的庄仆及请来的帮工都可做证,这是草民带来的一些高产粮种,草民去信越王,越王很是高兴,说可把此粮种交于衙门分配,若是能使越地百姓都有高产粮种,人人得以饱食,他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了。”

    李茂听得又愣住。

    越王被贬皇陵,得知分封食邑在越地,不吵不闹,欣然接受,还忧心食邑百姓。

    在越地买了庄子试着种粮,得了高产粮,还把它们留做种子,愿意分给越地百姓,让他们人人都种出高产粮来,并希望人人得以饱食?

    李茂目光从曹演旁边的篮子上收回,目光落到案几上方大那些资料上,抬手用一本案卷盖住。

    目光悠远……

    越王是先皇后嫡子,先皇后宽仁大度,育有二子,越王上头还有一位满朝赞誉,仁心仁德的太子兄长,连先帝都圣赞,早早立为世孙……

    李茂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又望向曹演带来的篮子,吩咐一旁的师爷:“把这篮子的谷子让人磨了,我们也尝一尝这米的口味,稍后你带人与曹管事去一趟庄子,若真是高产,把粮种都照市价买回来,等本大人召集各位大人商议后,再行分配各村试种。”

    “大人仁义!草民替越地百姓谢大人高义!”

    曹演跪下给李茂磕了一个头,“草民会如实去信禀明大人所为,让越王宽心,越地百姓能得大人治下,实属越地百姓之福。”

    李茂挥了挥手,让师爷把曹演送了出去。

    再抽出关于方大的调查报告,看了一眼,又撕掉。罢了罢了,那人是越王又如何,碍着他了吗?越王是先后嫡子,皇上现在也没夺了他的身份,谁知道以后如何呢。

    他给人方便,也是给己方便,没准也给自己和家人多留了一条路呢。

    罢了罢了。

    赵广渊那边得了李茂的消息,展颜笑了笑,好在李茂是个直臣,不与各方勾连,不然他还是要多费一些功夫的。

    “传令下去,留足五万精锐一年的粮食,扣除二季所需粮种,余下的皆让人随船一路卖与各村,并教他们如何沤肥如何育苗,在半月内再种一季粮出来,并与购粮种百姓言明,所得粮食月岛主会高于市价收购。”

    “是。”

    越地沿海气候温润,冬日除深山老林,各县并不落雪,现在育苗,下霜前可再收一季粮。到时再向百姓回购,不只百姓得粮活命,有银钱过日子,他们岛上也能得些粮食做为储备。

    两全其美。

    越地沿海百姓现在极为推崇月岛主,月岛主说是高产粮种,那就是高产粮种,月岛主说能种二季粮,那必是能种二季粮的。大船载着粮种到村子里的时候,各村民纷纷购买。

    没银钱的,或以海货相抵,以物易物,或赊欠,沿海村庄及越州各地,几乎都种下了二季粮。

    半月后,地里的苗已经长出绿油油的嫩芽,随风起舞,煞是惹人喜爱。

    可除越地之外,各地遭受旱灾,无米下锅的消息也传到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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