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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愿为刀俎,不被人欺

    “你、你们……欺人太甚!”陈凝露掩面而泣,哭着跑走。

    扶云卿拍着祁承翊肩膀,笑着挑眉道:“承翊兄,配合得不错。”

    “那是自然。”祁承翊道,“不过你能不能别叫我承翊兄?”

    “为何?”

    “我不想和你当兄弟。”

    “难道是我不够讲义气?”

    “……”祁承翊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扶云卿追问。

    “没有因为什么。”

    “好吧。”扶云卿沉吟了下,观察着祁承翊的脸色,翼翼问道,“方才……我是不是太过彪悍?有没有吓到你?”

    “那样很好。”祁承翊看向她的目光,比江南春光还柔和,“我并不希望你为鱼肉,旁人为刀俎。若可以,我愿你为刀俎,不被人欺。”

    这话像小石子掷进古潭,泛起一圈圈涟漪,扶云卿心中说不出的触动,藏去眼底一丝异样:“我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理应不被世俗而容,并非寻常男子的好姑娘。”

    “古有仙鹿,因其四周环绕彩光,被同类视作不祥,后仙鹿飞升,同类将她视作神祇,修庙供奉。”祁承翊说道。

    “我眼中,你便是这头仙鹿,身流彩光,世俗浅薄,还未能剖石见玉。”

    “待你功成,世人也将奉你为神祇。”

    这是扶云卿听过最温暖的安慰。

    她踮起脚尖,揪了揪祁承翊的俊脸:“承你吉言。我很早就像扯一扯殿下的脸,皮肤为何这样又白又好?”

    “天生英俊难自弃。”

    “……”扶云卿呵呵。

    “明日元宵节,夜市如龙,观灯猜谜,傩戏燃灯,你会去吗?”祁承翊问道。

    “如果你邀请我,我就去。”扶云卿眨眼一笑。

    “那好。”祁承翊星眸凝视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卿卿,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同游夜市,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如果我不愿意呢?”扶云卿狡黠一笑,故意逗弄他。

    祁承翊被她逗得唇角微翘,千年寒潭似的俊眸,破冰般裂开缝隙,笑意直达眼底,屈指轻弹扶云卿额心:“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扶云卿话意一转,声音如清溪流淌:“那我去随喜街逛夜市!”

    “哈哈。”祁承翊展露笑颜,笑到一半,却微微一怔。

    他此生,前二十年里,从未如此开怀大笑。

    连扶云卿也微微一怔,认识祁承翊到现在,她从未见过祁承翊这般笑容恣意、发自内心。

    从前她总看不清祁承翊,觉得这人似置身迷雾中,摸不着抓不住。

    可今日,仅仅是现在这一刻,她能够感受到,祁承翊是真的很开心,是真实的,离她很近。

    扶云卿忽然没缘由地问道:“殿下,你我算是真诚的朋友吧?”

    她前世恨毒了背叛,可重生归来,她还是没有选择固步自封。

    背叛她的人,她绝不信任;可没背叛她的人,她不能猜忌多疑,若总猜忌身边之人,会如惊弓之鸟、殚精竭虑,很累很累……

    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信任,贸然闯进生命里的祁承翊。

    祁承翊却有些迟疑,这个问题像一支利箭,直击他眉心,他笑意染上了几丝不自觉的担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旁敲侧击:“你上次没有回答我,什么叫真诚。”

    “和盘托出、没有隐瞒,才算真诚吗?”他追问。

    他的一丝迟疑,落在扶云卿格外扎眼。

    无需验证,她就知道,祁承翊不敢回答刚才的问题。

    扶云卿笑容里闪过一丝快到看不清的失望,也没有回答他,也同样反问道:“殿下,你觉得我与你相处,我是不是真面目?”

    祁承翊点头,他此生识人从不会错。

    扶云卿从来没有伪装,恨就是恨、爱就是爱,出手狠辣就是狠辣、待人真心就是待人真心。

    扶云卿再问:“那么,如今的殿下,也是真面目吗?”

    这支利箭,射穿了他唇角的笑,忽然,祁承翊就有些沉默。

    扶云卿问话之前,心中本不确认,刚刚的问题也是在故意诈他。

    但从他的沉默,扶云卿已经确认,祁承翊此人,必定还有更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瞬间,二人分明比肩而行,却仿佛隔着山海沟壑。

    “世人皆有苦衷,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细说。”祁承翊酝酿许久,终于启唇,声音有些低沉道,“待了结一桩桩大事,日后若有机会,我会以真面目,见你。”

    “倒也不必。”扶云卿婉拒,“我并非刨根问底之人,也不会追查你的秘密。我只是有些遗憾,我殿下当做过命的挚友,殿下却不能坦荡磊落。”

    “所以,我对你的真面目不感兴趣,只要你我合作扳倒瑜妃一党,日后不要背后插刀、互相残杀,就算只是陌路人,我也觉得甚好。”

    真是有些可惜。

    扶云卿原想与他真诚相待,将他视作挚友。

    看来日后,只能形同陌路。

    毕竟,她不喜欢不真诚之人。

    “你何必……”祁承翊声音越发低了。

    扶云卿唇角努力扬起笑容,但笑得有些牵强,朝他故作声音轻快地说道:“走啦!回喜穗宫。”

    祁承翊见她越走越远,追上前半步的脚僵在原地,有些不自信地问:“明夜,随喜街,你可还去?”

    扶云卿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听见了,脚步略微一顿后,毫不迟疑地离开百花苑。

    回喜穗宫时,扶云卿路过太液池,碰见祁岁安正在亭中发呆。

    祁岁安坐在铺着绒毯的石凳上,手中漫不经心地转动一只茶盏,目光恹恹地盯着池面睡莲发愣。

    没有旁人时,她很安静,安静的像一尊石雕。

    她已经在深宫内,日复一日地呆了二十年之久,不曾踏出皇宫半步。

    虽是权富滔天、平安无虞,却总觉得,双脚似有无形链条将她拴着。

    祁岁安眼底染着落寞,一弯细眉颦起,给这张本就柔美的脸,更添几分多愁善感。

    有一片泛黄落叶,从枝尖垂落,晃晃悠悠掉在地上,祁岁安叹了口气,顺着落叶往前看,看见扶云卿,她遮去眼底落寞,唇畔挂起笑,招了招手:“云卿,你来。”

    扶云卿微怔,方才那样的长公主,她从来没见过。

    长公主一向光鲜亮丽,却在无人之时流露忧愁。

    那一刻,扶云卿意识到,祁岁安或许并不快乐。

    扶云卿走过去刚要行礼——

    祁岁安却抬起她的手,展露笑颜:“日后若只有你我二人时,你不必行礼。”

    “这怕是不合规矩……”

    “没关系,规矩都是人定的,现在本宫定规矩,日后你私下见我,不要行礼。”

    祁岁安拉着扶云卿落座,一双小鹿眼微弯,攒出温柔笑意:“云卿,听闻你上过战场?”

    “嗯,十六岁时,家母携臣女去边境,臣女曾随父亲征战御敌。”

    “哇……你好厉害呢!”祁岁安眼底流露出向往,“你能和我讲讲从前吗?我想听你行军打仗、学武骑射、边境之事。”

    “好。”扶云卿不能拒绝,思绪拉回多年前,缓缓回忆道,

    “臣女四岁跟父亲扎马步,六岁拿桃木剑练武,十岁那年,母亲携臣女到边境。”

    “有一日,敌国奸细混入父亲营帐,将臣女与母亲抓上城墙,以命要挟父亲投降。”

    “好危险!”祁岁安担忧问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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