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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噩耗

    十二月下旬,小城已渐入深冬,下了半个月冬雨总算有放晴的趋势,气温一跌再跌,直降零下十几摄氏度。如同今年的股市一样,冷入人心,渗入骨髓。

    对于钟意这样一个冬季起床困难户来说,最要命的不是每天六点钟就要从暖洋洋的被窝里爬起去学校,而是在恶劣天气下依旧要从暖洋洋的被窝里爬起顶着寒风去学校。

    路上还要被迫接受寒风洗礼,幸运点能赶上空着车厢的公交车,不用冒着刺骨的寒风去学校。不幸运点赶上上班高峰期,车厢内就跟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不说空气还不流通。

    当钟意躺在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时,另一个问题就会接踵而来,又不得不思考一下她是骑自行车还是挤公交。

    每当这个问题陷入两难境地时,闹铃总能合适地响起,提醒她上学了就要迟到了。而纠结着的出行工具问题,也就自然而然地随着上学就要迟到而定下来。

    瑟瑟缩缩地赶到学校,清一色可见裹着羽长款绒服的学生们在校园内游荡,颜色单一,臃肿程度不一,如果不是拉低的拉链露出里面的校服,乍一看,钟意还以为自己进了羽绒服批发街。

    三中一直以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四季怎么更替,校服必须得穿!不穿就被视为藐视校规,要么乖乖穿上主动认错,要么就等着扣学分,此后想毕业都难。

    因为天气愈加的寒冷,出门不裹得严严实实真能冻成冰棍,可校服又不得不穿,为了保暖性只好在校服里面多套几件打底衫,校服外在套上羽绒服,臃肿不说,撞衫率十分高。

    有的女生为了在一群批发羽绒服中凸出自己,既要追求美感又要遵守校规,显然是从外套上下不了手,只好从配件上着手打扮,比如脖子上绕着颜色具有特点的围巾,均衡一下单调的色彩。

    许晴在一堆批发羽绒服中看到钟意的第一反应,惊讶!第二反应,惊讶又羡慕!

    她捶胸挫足地说,同样是穿着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跟裹粽子似的,为什么钟意就瘦的这么清新脱俗,还十分有美感!偏偏她们跟头熊似的,前后左右怎么看都像“熊”!这分明是故意拉仇恨。

    钟意汗颜,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许晴这个“奇葩”问题,只觉得她把自己比作“熊”,又拉上全校女生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拉仇恨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

    二月十号,原本平静的一天突然传来噩耗,住在小城临近的S城姥姥,因突发脑溢血送进了急诊室。

    距期末考试只剩下一周不到的时间,钟意这几天全身心地投入复习中,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像是断网多年的原始人,大脑里只剩下公式和单词。

    钟父也刚好休了年假,收到消息后直接开车载着钟母连夜赶往S城,探望老人家。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钟意,她又在考试期间,怕影响她发挥,钟母决定找个合适机会在开口。

    又怕钟意起疑心,当夜又从S城赶回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列给钟意准备好早餐。直到那边说医院里需要有人留下来照顾老人,钟母便随意扯了个谎,说她跟钟父要去忙点事情,可能要几天回不来,让她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又叮嘱了她几句好好考试之类的话,车子直接开往了S城。

    钟意隐约从钟母的神态中察觉到异样,又无法将钟父钟母外出办事和S城的姥姥联系在一起,直到考试结束,和钟母通话中钟意才从钟母口中得知姥姥生病住院的事。

    钟母也无心在隐瞒下去,将姥姥的病情和医生多次下达的病危通知书一并告诉了钟意,电话那头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钟母叹了口气,说:“钟意,姥姥想见你。”

    一放寒假钟意就开始收拾行李,就近买了张通往S城的火车票,带着焦急不安的心情离开小城赶往S城。

    坐上火车钟意的心还一直不得平静,心里像是压了块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又咽下不去,就在嗓子眼里吊着,难受极了。

    钟意清楚地记得一个月前还去S城看望姥姥,老人家精神矍铄,还乐呵呵地说等她下次来了做她最爱吃的梅花糕。

    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就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

    钟意自小就与姥姥亲近,姥姥也十分疼爱她,有什么好的全都想着留给她,光是陆俞川这个亲孙子都不及钟意这个外孙女一半得到姥姥的关爱多。有时候陆俞川也会一脸委屈巴巴地抱怨着,说奶奶只疼钟意不疼他了。

    姥姥笑眯眯地揉了揉陆俞川的头发,嗔怪了他一眼,温软细语说:“小意是女孩子,容易受欺负,当然得多疼她一些。”

    钟意是凌晨三点坐上的火车,没了卧票,买了张硬座,又碰上年前大量归乡返程的人,车厢内拥挤不堪,嘈杂声不绝于耳。她紧缩在座位上,怀里紧抱着行李包,里面装着她最珍贵的相机,一直睁着眼睛到黎明太阳升起。

    五个小时的车程,火车终于抵达S城。

    刚出火车站,钟意就接到了钟父打来的电话,问她到哪了。

    钟意交代清楚自己的位置后,站在原地等钟父过来接她。半个小时后,钟父停好车从车上下来,朝她一路小跑过来。

    “走吧,你妈在医院等着呢。”钟父顺手拿走钟意手里提着的行李包,几天不见,钟父明显憔悴了不少,眼角周围布满了细纹,看来这些天照顾生病的姥姥都没休息好。

    上了车,钟意只字未提姥姥的病情,车厢内一阵沉默,她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钟父专心致志开车,父女之间连一句关怀的话语都直接省略。

    车子从火车站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市医院,钟父把钟意在住院部放下后,将车开入了地下停车场,不同她一起上去。

    钟意看着住院部进进出出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去,走到电梯旁按下开门键,门开后她抬脚走进去,抬手按下楼层键,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维持短暂的平衡。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钟意理了理衣服,又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走出电梯,走到203病房门前,推开紧闭着的门。

    视线在病房内扫了一圈,落在靠窗的病床上,闭眼熟睡的姥姥身上,钟意眼眶一热,憋了许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轻轻走向病床前,拉过一旁的椅子直接坐下,将姥姥露在外面骨瘦如柴的手用自己的两只手紧紧包裹着,心揪痛地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姥姥。

    钟母推开病房门,看到姥姥病床前坐着的钟意,开口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钟意。”

    钟意闻声扭过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钟母,抿嘴笑了一下,沙哑着声音开口唤了声:“妈。”

    钟母抬起手,指腹轻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眼神心疼地看着才几天不见就有些瘦了的她,低声道:“吃饭没?姥姥刚吃过药已经睡下了,我带你去楼下吃点饭。”

    钟意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回姥姥苍老病态的脸上,握着姥姥的手收紧了些,哑着声音说:“妈我还不饿,我在陪陪姥姥。”

    钟父上来时手里提着买来的早餐,递给钟母,目光扫向钟意,柔声道:“钟意,先吃点啊,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铁定饿了,待会姥姥醒来看到你气色不好,又该心疼了。”

    闻言,钟意松开握着姥姥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这才坐回另一张空病床上。她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又坐回病床前的椅子上,静静地凝望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姥姥,心里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在小城时,钟母就已经在电话里给她详细地交代清楚了姥姥的病情,除了脑溢血,还伴随着高血压,甚至查出了心脏病……七十多岁的老人,如果当时不是邻居发现及时送往医院,可能是另一种见面场景了。

    连医生都说幸好抢救及时,在送晚一点,直接可以给老人准备后事了。

    不过,幸而姥姥还在。

    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又没吃什么东西,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看到姥姥熟睡时的容颜,一点也不像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病人一样,除了有点病态,好在身体机能都在渐渐恢复,钟意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了。

    一放松,钟意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连打了几个哈欠,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有点模糊。

    钟母轻轻推了推钟意,指了指病床对面的沙发,让她去沙发上将就着躺一下,姥姥有她照看着呢。

    钟意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走向一边的沙发上,身子一歪斜躺下来,感受到有人往她身上盖了件毛毯,暖意的包裹下她很快睡去。

    病房内很快归于平静。

    钟意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被分割成小碎片投射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她坐起身,身上盖着的毛毯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肩头滑到腰间,有一半掉在地上。病房内开了暖气,有些闷热,她环顾了一圈,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不知何时脱掉的,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朝向她的口袋,露出一角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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