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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送行

    134、送行

    “盾——”

    “盾——”

    李嗣业振臂高呼,同时与自己的扈从迅速结成盾阵,其余兵士亦纷纷结阵防御。

    埋伏的叛军,本想李嗣业的部队全部进入瓮城,再行射击,不料行迹败露,只好仓皇迎战。

    瓮城不大,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压下来,几无藏身之地。

    那名孤身苦战的“血人”只是托了两具尸体,强行抵挡疾飞的箭矢。

    她这样支撑不了多久的。

    “还真是个烈女子,这样的人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李嗣业心中赞叹,看此人不像**中人,许是张继武的家将,在此豁命守护主人的尸身。

    “救——”

    李嗣业一声令下,盾阵再次变化,众人举盾艰难的向着“血人”方向过去。

    好在叛军的乱箭,把自己人也射杀不少,沿途少了阻挡,倒也及时赶到了那人身边。

    李嗣业把那人护在盾下,嘿嘿一乐,她一脸血污,可看脸型,仍可确定是名女子,应该还挺俊俏的。

    那女子抹去脸上血渍,看得真切了,原来正是张继武家的女刺客,喜鹊。

    “哈哈哈哈,丫头,想不到你竟有这般好身手。” 生死关头豪情不减,李嗣业认出喜鹊,大笑赞叹。

    喜鹊忍住悲恸,挤出一丝笑来,说是昨天深夜,崔乾佑就带兵突袭了张府,除了她,一无生者。

    她守在这里,是为了履行约定,帮助**打开城门。

    在一场宏大壮烈的战役中,到底是谁出卖了一个内应,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这个出卖者,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谓兵法、谋略,皆在运筹,一旦开战,千军万马厮杀起来,还是看军队的战斗力和士气。

    按**制,弓弩手每人配箭矢三百,洛阳久遭围城,根据情报判断,目前每人也就百余支箭矢。

    只能先挨过这一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儿,叛军的箭声零乱稀落起来。

    李嗣业下令组织反击,盾阵再变。专有士兵负责操控盾阵,腾出人手来,以弓弩反射敌人。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李嗣业率领的玄甲军完全占领瓮城,并由城墙沿线向两翼突进,垂下悬梯,开启沿路城门,**全面进攻。

    李嗣业不敢把战线拉的太长,毕竟只有五千兵卒,除扼守上东门及瓮城,需要投入大量兵力外,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叛军的蛮猪铁卫和幽骑军。

    自安禄山举兵叛乱以来,尤以幽骑军对**造成的伤亡最大,狭路相逢,**少有不吃亏的时候。

    广平王也即当今太子,苦心孤诣想要重建玄甲军,正是为了正面破除幽骑军的巨大威胁。

    对于李嗣业来说,玄甲军对幽骑军可谓宿命之战。

    李嗣业下令旗手传出旗语,要求各处**斥候密切关注叛军幽骑的动向,及时汇报,不必恋战。

    攻入城中的**,以原本洛阳舆图为指引,以破城车开路,但凡真田景刚私搭乱建的内墙一律推倒,迷宫阵法,自然也就破了。

    又用了一个多时辰,洛阳东北、上东门附近十余坊,皆为**光复。

    这些叛军已经谈不上什么士气可言,见**如狼似虎的冲过来,前边刚死几个人,后边一水儿就把刀努盾牌的哗啦哗啦一扔,举手投降了。

    再加上受李泌的攻心计感化,早就有大批叛军准备投降,见**杀来,正是时候,一样把刀努盾牌哗啦呼啦胡乱扔地上,把准备的白布条子在胳膊上缠好,或者干脆举在手里摇起来。

    投降的氛围十分欢乐。

    甚至有些人,态度特别诚恳的请求“临阵倒戈”,帮着**去打安禄山父子去。

    安禄山的死,仍是一个秘密。安庆绪遮掩的很好,甚至还准备了一个替身,以在必要之时稳定军心。

    领队的仆固怀恩大概统计了一下,降兵五千余,人数众多,必须得防范诈降。

    当即选出几个头脑灵光的作为向导,其余交由一名队正押送,出城五里候着。

    狼烟传信,北方安喜门、南方定鼎门、东南永通门亦相继攻破。

    各股攻入城中的**,皆未遇到像样儿的抵抗,太顺利了,反倒让人心生不安。

    皇城外,洛水之滨。

    一位红袍僧人,一位风雅儒生,正在岸边饮酒。

    他们衣着光鲜,衬着苍凉辽阔的洛水,和满目疮痍的神都,竟显得有些奢丽,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两个兀自对饮,一行有些时候了。

    红袍僧人,看儒生时的眼神有些凝重,他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这世上根本不该有什么人,有什么事,是自己看不懂的,可眼前的人,却常常令自己迷惑。

    他猜不透,对方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从来不曾明白,他心里一直都在想些什么。

    明明困惑,却又不好意思去问,因为对方一直在笑,笑得释然,而洒脱。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趣,而打扰对方的心境。

    “这些年,每日都觉得寂寥无趣,想不到竟还能结识法王这般精彩的朋友。”

    “因为我不乱问话吗?”孔雀法王笑了笑,自我解嘲起来。

    “因为你是个和尚,还肯陪我喝酒。”真田景纲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孔雀法王当然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拉我出来喝酒?**已经开始攻城了,你的阵法好像没起到什么效果啊。”

    “阵法就是这个样子啊,不论多简单,还是多复杂,被人看穿了,就没用了。”

    “你倒是满不在乎,”孔雀法王帮真田景纲倒满一杯酒,不管对方喝不喝,自己先一饮而尽,“晋王那里还惦记着你立下不世功勋呢。”

    “皇帝,是皇帝陛下。”真田景纲指着孔雀法王的鼻子,一板一眼的纠正了对方的说法。

    “哈哈哈哈,你个狗奴才。”孔雀法王学着对方的样子,开玩笑道。

    真田景纲大笑起来,恣意张狂之态,竟令孔雀法王都有些错愕。

    “哎呀,狗奴才,狗奴才,说起当年做奴才的时候,我还干的很不错咧,现在,只是条野狗罢了。”

    “怎么?你还挺怀念的,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不好吗?”

    “现在这样?”真田景纲四下望望,洛水两岸,还有宏伟的天津桥上,有安庆绪父子的士兵,来回跑动着,急匆匆的样子,军容有些落魄不堪。

    “我是说这样悠哉悠哉的喝酒。”

    “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感慨——”

    “也没什么,只是忽然触景生情罢了,”真田景纲连着喝了三杯酒,才道:“你看那些仓皇落魄的士兵,当初跟着安禄山起兵时,那是何等的猖狂跋扈,而今,一个个不也跟丧家犬似的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古往今来,多少大丈夫,也不过是想找个好主子。”

    “你可以学道,或者跟贫僧学佛。”

    “学道学佛,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以不用费尽心机的琢磨怎么做一条好狗啊。”

    “可以吗?你是鸠摩逻多,是宝象法王的徒弟,是孔雀法王,是僧中之王,法力高强,自然不用给谁做狗的。”

    “你——”孔雀法王面露愠色,“贫僧也从不把寻常僧众当狗的。”

    “你们这些做和尚的,说什么四大皆空,其实也是等级森严,规矩多的,还不如那些给朝廷当差的呢,哈哈哈。”

    “每个人天赋、用功不同,对佛法的理解层次也不同,戒律、规矩,可以助人精进,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些人戴上锁链,自然会寻求打破锁链的方法,可有些人戴上锁链,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喔?愿闻先生高见。”

    “我听闻南方曾有个慧能和尚,大字不识一个,只是听人讲经,便得正法,其门下也没那么多规矩。”

    “喔,慧能大师,幼年也曾闻其法名。”

    狼烟四起。是**在通报各部,己方负责的城门已被攻破。

    二人的表情有些不同。

    孔雀法王有些担心,而真田景纲眼里,则更多的是哀伤和幽怨。

    “当年我跟随遣唐使大人来到洛阳,走在那天津桥上的时候,不禁飘飘欲仙,那是何等的壮丽、宏伟呀,不只是我,我们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站在桥上,良久不敢前行,好像那桥真的是通往天宫一般。”

    “大唐盛世,自是某等边陲邦国不能比的,只是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对了真田先生,你约我出来喝酒,不会是就为了发这些牢骚吧?”

    “喔?哈哈,只顾闲谈,倒把正事儿忘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你来同我送行罢了?”

    “送行?”

    “是啊,若非战乱,也该有一二十文武好友,在一处驿亭下为我设下酒宴,酩酊大醉一番,嚎啕大哭一番,热热闹闹的才走啊。”

    “老狐狸给你找到大船了?”

    “没有,呵呵,”真田景纲笑起来,“法王啊,你看这洛水一直绵延东流,不知道会不会流向扶桑呢。”

    “冰冻三尺,哪还行得了船,先生怕不是醉了?”

    “是啊,也许是醉了吧,”真田景纲的眼神变得迷离,却有几分醉态,“哈哈哈哈,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

    “我看到则天女皇的车架,从皇城里出来,正被百官簇拥着,浩浩荡荡巡游神都,我看到天宝皇帝的车辇路过万民,穿着紫衣的高力士将军,正撒下金叶子银叶子……”

    “先生你醉了。”孔雀法王一时不知所措,打断了真田景纲。

    “哈哈哈哈,我没醉,我没醉啊。”

    真田景纲的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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