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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举头问苍天 何时赴黄泉 上

    夕阳走了,暮色已起。白浪河上,薄雾弥漫,今夜月色甚好,皎洁如玉盘。

    小仙儿面无表情的靠在司徒思诗的怀里,她整个人十分娇小,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小女孩儿,毫无心机的休憩着。

    司徒思诗捻了一个诀,拾起被丢弃在桌旁的绸扇,塞到小仙儿的手中。

    司徒思诗看的出来,扇子对于小仙儿来说,其实是个重要的东西。

    小仙儿抚摸着手的绸扇,抬头看着司徒思诗的下颌,她的瞳孔缩了缩,神情变得更加的复杂。

    “小司徒,你的眼睛和你的姑姑真像!你姑姑的眼睛像极了我的姐姐。”

    司徒思诗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无声的笑了笑。

    小仙儿悠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着未完的故事:

    松淑看着苍白无力的我,明知故问的说道:“木仙,你如今如此虚弱,是因为你母亲给你服用了锁魂水吗?”

    松淑看着昏迷在我怀中的木洁,怨毒的说道:“啧啧啧!瞧瞧你这‘弱柳扶风’的姐姐,真是胆小如鼠,有胆做,没胆认!”

    “呵!”我不甘示弱的嘲讽道:“真是小瞧了你!原以为是一只无害羔羊,却没想到却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松淑对于我的讽刺,毫不在意,反倒俯身蔑视的看着我,对我说道:“忘记告诉你了,你们很快就能走出木府家祠了!”

    松淑静静的看着我,我心慌不已,我嘶吼着问她:“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松淑呵呵的笑着,笑的刺耳,笑的癫狂。

    “舟砚把雪莲花,送给我了……”

    松淑的话,如同惊雷,劈的我身心剧痛。我瘫倒在地,六魂无主,双目无神的看着松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高傲的踩着晨曦离去!

    ……

    舱房之中,陷入了沉寂,舱内没有灯火,月华撒落一舱的光辉,一切都显得那么寂寥。

    白浪河上,黒涛暗涌,月亮显得格外的明亮。

    舟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记忆深处那些难言之隐,在这样的夜晚却变得清晰无比。

    舟砚平静的语气之中,饱含着无限追悔:“若是世间最让我无法接受的,便是爱上了一个蛇蝎女子吧!”

    煜古的叹息涌长而又无奈,他抬起茶壶,耐心的为舟砚泄了一杯茶水。

    舟砚冲着煜古笑了笑,笑的很难看!

    舟砚趴在圆桌之上,用玉葫芦酒壶垫着自己的下巴,含糊不清的继续说道:

    那时,仙儿可是青城最美丽的姑娘,哪里像如今这般一副长不大的小女孩儿的模样。

    松淑因为松湛被关了起来,就像受惊了的小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得她六神无主。

    我担心松淑会想不开,一边为仙儿和木洁寻找解决办法,一边打探松湛的消息,同时还要照顾神思不属的松淑。

    仙儿被关在家祠的七日里,松淑时常在我的院子里徘徊。

    仙儿被关的第六日,我告诉松淑,我找到解决的办法了,“淑儿,我知道松湛被关在何处了。我已经买通了守卫,明日我就会将他救出,你们离开青城,一切就都结束了。”

    松淑喜极而泣,她又高兴又担忧,唯唯诺诺的请求我带她去见松赞一面。

    那夜,青城的红梅一夜绽放,美的妖娆。

    我支开了守卫,松淑独自一人去见了松湛。

    我不知道松湛是被折磨的多惨,见完松湛之后的松淑,哭的特别伤心。

    松淑撕心裂肺的问我,“我的哥哥,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他不愿意离开青城!青城有什么好!”

    是啊!青城有什么好的呀!

    我说不上来,只能笨拙的安慰着哭泣的松淑。

    哭泣的松淑突然抬起头,冷漠的看着我,问我:“你觉得木仙好看吗?”

    那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松淑,面色凶狠。

    那时,我想告诉松淑,我心中的最美的女孩儿的名字叫“松淑”。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松淑给我下了**,我昏睡了整整三日。

    当我醒来,一切都晚了!

    …………

    舟砚打了一个酒嗝,他的眼睛无神的望着月亮,惨淡的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十分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舱房之中,小仙儿无声的抚摸着绸扇的扇面,“小司徒,你如今看着舟砚是邋遢的模样,遭人嫌弃。其实,很久以前,舟砚是个面容俊朗,体体面面的贵公子哦!”

    司徒思诗低声浅笑,“”声音低沉的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松淑走了之后,母亲来了,母亲拿着那枚被我藏在雪莲花根下的青云遮月的玉佩,悲伤却又愤怒的问我:“仙儿,告诉母亲,这是谁的玉佩!”

    我悲戚,同时我也愤怒,我看这青云遮月玉佩之上的圆月中间淡淡的刻痕,无言以对。

    那一刻,我不恨姐姐固执,我不恨母亲质疑,我只恨松淑算计。

    家祠之上,合族亲长皆在,我和姐姐跪在母亲面前。

    母亲面无表情的拿着我的玉佩,问我和姐姐:“你们二人告诉我,我手上的青云遮月玉佩,到底是谁的!”

    我难过的看着母亲,母亲却视而不见,她需要刚正不阿的处理这件事情,哪怕违反族规的是她的亲生女儿们,她也不能姑息。

    姐姐胆怯的看着我,眼中饱含着祈求。

    那一刻,我的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我无法说出什么,若是我承认母亲手中的玉佩是我的,那么我的姐姐必然万劫不复。

    我的沉默,姐姐的畏缩,彻底的激怒了母亲。

    母亲愤怒的拿起惊神棍,狠狠的砸在我的后背之上。

    母亲温怒的喊道:“松淑,把你知道说出来!”

    松淑胆怯的站了出来,一改今晨的盛气凌人的模样,她的身上还是穿着那一身红色的花布衣裳。

    “主母……主母容禀……几日前,大小姐……大小姐在后院游玩……不小心将随身的玉佩落在了梅树之下……我拾得之后……本欲归还……可是一直无法……一直无法与大小姐会面……玉佩便被我保存在手上……我本欲寻得时机……再将玉佩归还给大小姐……却没有想到府中会发生这样的丑事……”

    说着,松淑哭哭啼啼起来,软软糯糯的模样,让人半分也不忍责怪与她。

    我冷笑着看着松淑,心里却全是对她的咒骂。

    情到深处,松淑突然跪在我母亲的面前,祈求着说道:“主母,求求主母,饶了我哥哥吧。主母……”

    松淑哭的凄切,“主母,试问普天之下,谁能拒绝的了木府二小姐的爱意。我的哥哥,不过是……不过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啊!他有什么错……”

    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明明普天之下,谁都可以拒绝我的爱意,更何况我几时说过爱松湛!

    明明所有的错,都在松湛。这个恬不知耻的女子,竟然质问我的母亲,松湛有什么错!

    我对松淑嘶吼着:“闭嘴!”

    松淑一副被我吓坏了的模样,瘫倒在地,惊恐万分的看着我。

    而我的姐姐,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母亲恨铁不成钢,失望的对我说:“你做过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胆量承认!如今委屈给谁看!”

    我无言以对,除了对松淑冷笑,我竟然做不出更多能够解恨的事情。

    母亲对我说:“仙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而我的姐姐没有为我辩解一句,她躲避我的眼神。柔弱不能自理,外界发生的一切,她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的样子。

    那时,我便在想,或许我顷刻死去,我的姐姐也不会为我发出一声的。

    父亲对我说过,眼泪是世间最无力的东西。

    所以,我很少哭泣过。可是,面对母亲的盛怒,我泪水盈眶,不争气的泪水最终还是从我的眼眸滑出,我本来一点也不想哭泣,可是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觉得异常的难过。

    母亲对所有人宣布:“木府二女,品行不端,私德有亏,鞭笞一百,逐出木府!”

    ……

    白浪河水,暗潮涌动,黑云遮掩了月之光华,舱内陷入一片黯淡之中。

    司徒思诗看不清小仙儿的神色,可是从她耸动的肩膀,也不难推测,此刻的她,内心是多么的难受。

    而停留在流连回香舫的舢板上的两个少年,此刻也陷入了舟砚悲伤的故事之中。

    舟砚坐立不稳,东倒西歪,最终还是靠在了煜古的肩膀之上。

    “有一女子,告诉我,人间是苦,情爱聊胜于无,寂寥深处慰寂寥罢了。”

    舟砚似乎有些难受,他哼哧一声,继续说道:

    松淑向众人指认,与松湛私会的木府小姐,乃是木府二小姐。

    木府主母盛怒,命人鞭笞仙儿一百,并将仙儿逐出了木府。

    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木府主母对木府二小姐的惩治是从宽发落。

    青城女子,但凡违背父母之命,私定终身,都是需要走一遭杀魂之阵的,可是杀魂,杀魂,顾名思义,走一遭便要折耗武魂之力。

    木府主母,到底不忍对自己的女儿,过于严苛。

    那本该仙儿去走的杀魂之阵,木府主母替她去了。虽然堵住了悠悠众口,可是木府主母的修武境却连退三境,且再无进境的可能。

    等我醒来,仙儿带着满身伤痕已经离开了。

    青城的人们都说,他们忘不了,忘不了木府二小姐面色苍白,浑身浴血的走在青城的街道上。一步一个血印,咬牙切齿的模样,任谁也不敢奚落她一句。一身被血浸透了的白衣,一步一顿的离城而去。

    我的哥哥舟佑,早年因为无法忍受木府主母的强横,便独自上了青城城外的雪山,在那里搭了一间小屋,名唤“避尘居”,常年居住在哪里,不问木府事。

    仙儿离了木府,在避尘居养了很久的伤。

    松湛最终被放了出来,木府上下,谁也没有为难他。

    我问松湛,“为什么要害仙儿!”

    松湛却只是惨淡的笑了笑,一言未发。

    盛怒之下,我的拳头狠狠的砸向松湛,松湛却不躲不闭,任由我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

    那时,我觉得松湛特别的可笑,“哼!如今你装出一副圣人的模样,想要恶心谁?”

    松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冷的看着我身后的木氏祠堂,最终也未说什么。

    松湛走了,离开了木府!

    我问松淑,“为什么要撒谎!”

    松淑抓着我的手,哭着对我说,“舟砚,你听我说,我也不想害仙儿姐姐的!可是我的哥哥,深爱着洁儿姐姐呀!我怎么忍心伤害哥哥的心尖上的人呀!你是知道的,仙儿姐姐是维护洁儿姐姐的,不然她也不会甘心为洁儿姐姐承担这一切的!”

    我推开松淑,质问主母,为何做个眼瞎的判官,为何不相信木仙!

    木府主母却呵斥于我,警告我,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长于木府多年,她却从未将我当做亲人看待,我负气离开了木府!

    那时,主母已经身受重伤,她已经无力去支撑偌大的木府,繁多的俗事。

    木洁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偌大的木府,她在人前总是光鲜亮丽,任谁都可怜她无辜被木府二小姐连累,险些身败名裂。

    人人都说,木府大小姐,宽厚仁善,颇具家主风范,一点也不计较木府二小姐对她的算计!

    可是,仙儿算计了她什么?

    真是可笑!

    ……

    舟砚摆了摆手,拽着煜古的衣袖,追问煜古:“古古,你说!可笑不可笑!”

    煜古端正的坐着,面无表情的瞪了一眼舟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一杯茶推到舟砚的手心,极其认真的说道:“你说的,都不值得我笑!”

    白浪河水,微波荡漾,此刻夜风微凉,吹的人精神振奋,舱门两侧悬挂的红色灯笼,随风摇曳,烛火幽微。

    或许,遗憾美于执着与固执。

    舱房之中,小仙儿依偎在司徒思诗的怀里,默默的抚摸着绸扇的扇面,哽咽着说道:“那日,雪山的风雪真的很大!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寒武州是个十分寒冷的地方!”

    小仙儿看着窗外的明月,惆怅的叙说,那些记忆里的沉痛难语:

    那时,青城的红梅一夜绽放,美不胜收。

    而我却已经无心欣赏。

    我带着一身伤痕,离开了青城。在雪地里走了三天三夜,等我走到父亲隐居的避尘居时,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陷入了黑暗之中,惶恐不安!

    父亲告诉我,“仙儿,莫怕!你只是在雪地里走了太久,很快就会好的!”

    后来,松湛来了。

    那是一个清晨,父亲外出为我寻药草,我一个安静的坐在院子里。

    松赞高大的影子打在我的脸上,他静立在我的面前,一言不发,他的泪水却滴落在我的手上,打的我的手生疼!

    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我知道他来了,他的脚步出卖了他。

    我冷漠的说道:“松湛!我知道是你!”

    我不知道松湛的神色如何,但是那一刻,他却是既温柔对我说:“仙儿,不要怕!”

    不是对不起,不是原谅我。却是让我不要怕!

    我怒极反笑,“我怕什么!”

    虽然我嘴硬着,说自己什么也不怕!

    可是那时的我,真的很怕!我怕母亲真的舍弃了我,我怕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了,我怕青城百姓的闲言碎语……

    松湛将一颗丹药塞着我的手上,卑微的对我说:“仙儿,听话!不要丢了它,它会治好你的!”

    我攥紧手中那颗圆润的丹药,想要解气的将它砸在松湛的脸上,却最终还是不争气的舍不得!

    或许是我咬牙切齿的模样和表里不一的行为,太过可笑。

    松湛拽着我的手,爽朗的笑了笑。

    我生气的抽回自己的手,那时我到底是怨恨松湛的。最后,我还是将那枚应该很珍贵的丹药砸在了松湛的脸上。

    我虽不知道看不见松湛的神色,但是那一刻,我知道他是震惊的,或许还有难过吧。

    松湛告诉我:“仙儿,我要走了!我还是会回来的,到那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松湛走后,父亲给我服用了一枚丹药,我的鞭伤很快就痊愈了,雪盲之症也被治愈了。

    父亲告诉我,那枚丹药是松湛交给他的。

    父亲说:“仙儿,无论世间多少人对不起你,为父总归希望你不要亏待了自己!”

    我最终也释然了,我对自己说,无关紧要的人事,无关紧要就好了,何必记挂在心,折磨了自己!

    我在避尘居的日子里,姐姐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那日,我在避尘居养了一只雪豹,那雪豹真是傻得很,我喂它吃什么,它都不拒绝。

    有一日,我无聊的将一把干草塞到雪豹的嘴里,雪豹勉强的吞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我不甘心的拾起干草,打算在塞到雪豹的嘴里。

    就在我和雪豹僵持的时候,母亲来了!

    母亲抚摸着我的脸蛋,一如我记忆之中那般温柔,她问我,“仙儿,你过得好吗?”

    问的我泪流满面,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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