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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6章

    “我顺路载你过去?”夏竹晃晃手里的车钥匙,笑眯眯问。

    她站在下一步台阶,笑起来似冬日白山茶,洁净且骄傲。

    许默视线不明不白落在夏竹鼻尖上的那颗红痣,看她言语真诚,没有一丝掺假,本来准备拒绝的他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他无名笑了笑,配合回她:“正好,我车丢在大院,刚去医院忘了开。”

    哪儿是忘了,分明是送老太太去医院的时候来不及,直接被护士当成家属一同塞进了车里。

    两人又坐上同一辆车往大院赶,大院在公主坟那边,只要不堵车,夏竹开过去要不了多久。

    开出一段路,夏竹才发现马路边光秃秃的国槐树不知不觉染了绿。

    春去秋冬不知道多少回,走过那么多的城市,路过那么多的春天,夏竹依旧偏爱北京的春,那是别的城市无法给与的满足。

    就像爱情这东西,除了他,谁来都是将就。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永远是心头肉,永远是无法割舍的遗憾。

    吃一顿饭、睡一觉后,两人之间少了些许生疏。

    等红绿灯的间隙,夏竹见微信群里不停弹出消息,点开一看发现全是周肆发的,他人在澳洲度蜜月,结了婚也不肯消停,拉着妻子沈妍到处玩儿。

    夏竹刷完周肆发的亲密合照,放下手机,看着只剩几秒的红灯,低头感慨:“四哥婚后还是这么爱玩儿,也不知道妍妍是怎么受得了的。”

    许默也瞧见了群里的消息,照片里周肆得意大笑的表情比头顶的阳光还刺眼,旁边的沈妍依偎在他怀里只嘴角浅浅勾了个弧度,外人看总觉得是沈妍吃了个大亏。

    许默倒不这么觉得,他回想周肆被沈妍牵着鼻子走的那几年,得出中肯的结论:“他俩之间不见得是妍妍吃了亏。”

    夏竹踩了脚油门,满脸困惑地瞟向一旁仿佛看破一切的许默,不服气地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妍妍吃亏?三哥整天跑场子里玩儿,连带着你也被带坏了吧。我记得你之前向来不喜欢这些,没曾想,你也变了。”

    许默瞧夏竹有连坐的姿态,微皱眉头,声线颇为平稳地指出背后辛酸:“那是你没见过周肆为妍妍痛哭的场面。”

    夏竹一脸震惊,什么?三哥还为妍妍哭过?到底怎么回事?

    她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奈何许默不给她机会,他抬下巴指指前面,心平气和问她:“你要进去还是送到门口?”

    夏竹扭头一看才发现前面路口一转就到大院门口了,她忍不住怀疑,这半个多钟头怎么过得这般快?

    警卫室不认识夏竹的车牌,夏竹的车被挡在门口不能进。

    夏竹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登记,她扭头瞄一眼许默,见他正襟危坐,手放在膝盖没怎么动,她撇撇嘴,吐槽:“来都来了,肯定进去看看啊,我回国小半年还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

    “警卫室的老张退休了吗?我看现在这些面孔生的很,我一个都不认识。”

    许默顺着夏竹的方向扫过去,瞥到张生面孔,低垂眉眼回她:“我也不怎么熟。”

    夏竹失望地哦了声,规规矩矩下车登记。

    登记结束,夏竹瞅了瞅相貌年轻周正的警卫员,歪着脑袋问他:“看您年龄不大,什么时候来的?别说,长得真挺精神啊,有对象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认识许多漂亮姑娘。”

    说着,她娇俏地眨眨眼,凑近问:“你看我怎么样?”

    警卫员二十出头,明显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状况,被夏竹逗得面红耳赤,结巴道:“年初刚来。”

    夏竹瞅着对方的窘迫,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觉得他职业生涯最难熬的就是此刻了?

    “嗳,别气了啊,我跟您开玩笑的,甭往心里去。下次见面,我指定规规矩矩的。”

    夏竹不忍心嚯嚯,眉眼弯弯宽慰。

    警卫员红着脸,刻意忽视夏竹柔声细语的调戏,态度恭敬地敬了个礼,给两人放行。

    那模样活似唐僧西天取经到了女儿国,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勾进去了。

    夏竹被他逗得乐不可支,走之前一直说下次见。

    目睹一切的许默不动声色地打量两眼被夏竹调戏的警卫,他微抿着嘴唇,平静深邃的眼眸里渗出不易察觉的冷意。

    似蜜蜂蛰了下,没什么伤害,却痛感明显。

    夏竹没瞧见这一幕,也没察觉到许默的异样,她弯腰重新钻进车里,心平气和地往家属楼开。

    大院不少年轻人都搬出去了,如今剩下的都是念旧的老人,夏竹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心头冒出诸多美好回忆。

    —

    许默融入大院孩子群的过程并不容易。

    他长得秀气白净,行为举止跟他人一样斯文,做什么都规规矩矩,还有洁癖,怕脏怕不卫生,平时不爱打架,也不爱玩弹珠、抽陀螺,整天只知道看书学习,偶尔放松也是去市图书馆写作业,与沈行他们是两个极端。

    夏竹因为许代山的交代刚开始总是很热情地邀请他去玩,结果他人是去了,却一点也不肯配合沈行。

    沈行打架他怕脏着自己,一个人站边上静静瞧着,跟个小少爷似的,冷眼旁观几个小孩玩闹,时不时眼里还露出一丝鄙夷。

    如果有人不小心蹭脏他的衣服,他虽然一言不发,脸上写着无所谓,可总是在等人离开后,皱着眉头嫌弃地拍掉身上的灰。

    沈行瞧不上许默那副假惺惺的做派,总跟夏竹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下次别把这瘟神带来。

    他俩年纪相仿,是大院最先上学的,沈行看不惯许默的娇气,故意喊着隔壁大院的小孩躲在放学路上揍他。

    可每次都被许默设计逃脱,沈行忍无可忍,借着大人们全去开会的机会,喊着周肆和几个打架的能手,堵在许默每天的必经之路,围着他暴打。

    那一次,许默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脏得不能看。

    本以为他又会回去告状,没曾想他那次竟然一声不吭。

    晚上许默小姨文琴回家,瞧见许默缩在角落不说话,打开灯发现他浑身脏兮兮的,文琴连忙问许默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蹲守在许家屋檐下的沈行趴在窗口警惕地盯着许默,好似在琢磨,只要许默敢告状,他立马找人再揍一次。

    文琴问半天许默都不肯说,问到最后,文琴心疼地搂着许默的肩头问:“是不是那群臭小子又欺负你了?我找他们去!”

    许默拽住文琴的手,视线落在窗口叼着狗尾巴草漫不经心等待答案的沈行,慢吞吞否认:“小姨……别去。不是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文琴摆明不相信:“摔能摔成这样?你这额头明显是被棍子打的。”

    许默却不肯多说,问来问去就一句话:“是我自己摔的。”

    沈行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丢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大摇大摆回家。

    这事儿后沈行突然良心发现,几个月没去找许默麻烦,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忙得处理另一件事,没功夫搭理许默。

    本以为这事儿在他们之间已经过了,没想到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沈行便平白无故被老爷子拿戒尺打了一顿。

    沈行疼得龇牙咧嘴,脑子里一头雾水,在想到底怎么回事儿,结果他想破脑子都没想明白。

    周肆几人也不例外,接二连三被家里人不明不白揍了一顿。

    沈行过了两天才发现参与打架的几个除了夏竹,其余的几个全被家里人揍了。

    这他妈摆明是许家那养子搞得鬼啊!

    明白过来的沈行又准备去找许默麻烦,结果没等他找许默,许默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行瞅着年纪轻轻就一脸老成的许默,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沈老爷子专用的太师椅,翘着二郎腿,手心拍着老头子的抠痒抓似笑非笑地睇着主动上门的许默,阴阳怪气问:“哪儿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您要不找我,我也准备找您,感谢您的这一番——好意。”

    许默忽视沈行的阴阳怪气,直截了当地戳穿沈行的罪行:“你们在外面收保护费?”

    沈行蹭地一下站起来,眼含警惕地盯着来者不善的许默。

    许默忽视沈行恨不得打死他的眼神,轻飘飘跟沈行谈交易:“只要你们以后别找我麻烦,我就不把这事儿捅出去。”

    “我也没得罪你们,用不着特意针对我。我讨厌脏、有洁癖、不爱打架,跟讨厌你们是两回事儿。”

    “不过讲真,你敢撺掇那几个傻子去收保护费,真不怕老爷子打断腿?”

    沈行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冷笑两声,看着阴恻恻随时准备出阴招的许默,最终答应许默的要求。

    那次谈判后他们真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没惹谁。

    真正破冰,成为推心置腹的兄弟是那次夏竹被两个小混混堵在胡同口欺负,回来鼻青脸肿,跟夏崇惟夫妇哭着闹着再也不去上学了。

    沈行打小就疼她,当嫡亲妹妹宠,知道这事儿后不等大人们反应,立马喊了七八个小孩去揍人。

    意想不到的是,那次许默从市图书馆出来撞见这幕,丢下书也跟着沈行加入了群架。

    那年许默十二岁,刚上初一。

    平时看着斯斯文文,从不肯参与沈行几人的幼稚游戏,那一次却下了狠手,虽然敌不寡众,最终被揍得鼻青脸肿,回家还被文琴怒骂一顿,许默却因祸得福得了沈行的青睐,彻底融入大院的孩子群。

    也是从那一架起,许默跟沈行、周肆成了过命的兄弟。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沈行从部/队休假回来,开公司的周肆,留学回国的许默特意抽出时间给沈行接风洗尘,几人喝到尽兴处,沈行想起往事,冷不丁问许默:“你那天干嘛出手?”

    许默举起酒杯跟沈行隔空碰了一下杯,轻描淡写讲:“我也把她当妹妹疼。”

    “除了这个,也挺想融入你们。我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也没个兄弟姊妹。身边除了几个严肃不爱开玩笑的长辈,很少有这样不顾后果的机会。”

    “那场架打得挺酣畅淋漓,我不后悔。”

    沈行了然,得出结论——

    别看这小子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副弱不禁风、人畜无害的样子,可真要疯起来,他都觉得害怕。

    —

    夏竹不知道那件事的具体细节,只隐约记得许默跟沈行那次打完后再也没打过。

    她私下偷偷问过沈行,可无论她怎么套路,他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后来时间久了,她问烦了,也懒得再问。

    如今再想起这事儿,夏竹心痒痒的,她眨眨眼,好奇地问许默:“你跟二哥是怎么和好的?”

    许默困惑地瞥向满脸八卦的夏竹,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夏竹以为他记不清了,说得更具体了点:“你初一那年不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文姨差点报警吗?我本来以为是沈二哥打的你,结果后来才知道你们那次是跟一群混混打群架。那混混怎么惹了你们?你不是不爱打架吗?怎么到最后打起来了?”

    许默这才明白她问的是哪件事。

    夏竹没等到许默的回应,自言自语讲:“我其实那时候以为你跟沈二哥他们不是一类人,不会处成好兄弟,没想到现在你跟他关系最好。”

    “可能是你人比较稳重,他总是愿意把一些不能跟别人讲的事儿告诉你。”

    “你俩也算是患难兄弟了吧。”

    许默勾了勾唇角,四两拨千斤地解释:“那时候打架都凭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义气,哪儿有什么正经理由。”

    “真要说理由,你姑且当我那天是心情不好。”

    古人不也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无关风与月。

    血气方刚的年龄,不干点惊天动地的坏事儿,实在对不住“年轻气盛”这词。

    要不说,男人打架留疤是天经地义的勋章。

    况且,这世上不是所有事儿都有理由可言。

    恨没有,爱同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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