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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都天七煞剑域

    一片山川在都天七刹诛杀阵之中影影幢幢,虚实变幻之间大有取这一片荒野而代之的气势。

    青光起于地面上纵横交错看似无序却隐隐自成气象的五百一十二道剑痕,隐没于天际,刺破遮掩住一轮辉月的那淡淡一层浮云,错综交织成一个牢笼,将这片山川牢牢禁锢在期间,任凭山川如何伸展也无法撞破这座牢笼。

    这便是阵法的强悍之处。阵成沟通天地,吞吐牵引的是天地之间的灵力,灵力连绵不绝阵法便生生不息。想要破阵,要么找到阵眼所在将之击破,阻断了大阵和天地之间的连接,阵法自然破去,要么就是自身的实力远远超出这座阵法的承载极限,力破万法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若是做不到,让阵师完整布下来了大阵而自身更是身陷阵中的话,生死便不再由自己掌控。所以历来与阵师对战的场景下,没有人会蠢到放任一个阵师在地上画好阵图然后再云淡风轻地一步踩进去。

    如果厉海早知道这一点,他或许有的是法子让方然不能得逞,但是问题在于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对战之时心高气傲鼻孔看人的是厉海,现在身陷阵中左突右撞无法脱身的也是厉海。对战一个三步还能落到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哪怕真的最终脱困而出斩杀了方然,他这个堪舆门大师兄的脸面也已经扫了地。

    何况云上还有烈公主在旁观。别人只敢把烈公主当亲娘,但厉海自己实力高深地位不凡,面对着这样一位美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更多的想法?

    显然如果这次处理的不得当,烈公主眼中对他的印象自然得一落千丈。

    都天七刹诛杀阵中的一片山川震动的更厉害了,这样的震动放在真实的天地之中恐怕早就是山崩地裂伏尸千里,也就是道韵中的山石才能承受得住这种近乎癫狂的震动。

    这座凶阵的赫赫杀名他早有耳闻,但是有所耳闻和身陷阵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并不好受。

    堪契门本就精于测算堪舆,加上厉海自身的实力已经极高深,最开始的愤怒已经逐渐平息下来,道韵所化的山川越是癫狂他自己反而越是冷静。

    龚天梯给陈同传下的是一册堪龙契,乃是针对这一次行动而破例传下来的。可厉海作为大师兄,门内十八堪契的道典他通读其九修行其六精通其三,哪怕不曾直接学习过阵法这一道之中的玄奥,以堪舆一道参考印证,厉海自认不见得找不到一条破阵之法。

    山川癫狂只是幌子,厉海默默回忆着从方然落在地上第一笔开始一直到最终阵起将自己困在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只要是阵法就有阵眼,而方然几乎算得上是在厉海眼皮子地下布下的都天七刹诛杀阵,以厉海道初境的堪契门修为,要将这个过程彻底堪算一遍,循着布阵时候的过程找到阵眼甚至找到阵法所有的薄弱点,并不是什么十分困难的事情。

    以算对算,道初怎么可能怕武极?

    但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电脑算。

    换作别的阵师布阵,一切细节事无巨细地呈现在厉海眼中,整个阵法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也许就真的能被厉海找到其中的破绽。但是显然方然并不是寻常的阵师。

    天机轮盘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解析出来的阵法和寻常阵师眼中的阵法已经几乎不能算是同一种东西。

    读书写字要一个字一个字读,一笔一画写,这个道理是讲给别人听的,不是讲给电脑听的,更不是讲给天机轮盘听的。

    写一个字不按照笔顺又如何,写一篇文章从最后一个字倒着写回去又何妨?

    方然布下一座都天七刹诛杀阵,难道还得按部就班从阵引开始一点一点磨磨蹭蹭?

    这五百一十二笔全无章法,随性而来顺势而为,甚至寻常阵师第一笔就该落下的那一道阵引直到第三百七十六笔才姗姗来迟。

    不拘于法,随心而不逾矩,这分明是阵法一道已经到了极高深境界之下才可能有的心境。

    这种心境厉海要怎么算?拿头去算?

    所以阵中的厉海算不出十笔,心神一震,就连那片山川的幻相都变得重新虚无了许多。

    厉海按住胸口,平复下去一腔因为心神激荡而四下涌动的气息,目光中显露出来一丝疑惑。

    云上的李固安眉头紧锁,也看出来了这一片阵法的诡异。从阵外看大阵,更是看着阵法一笔一笔落下,他的迷茫更胜于身陷阵中的厉海。

    这种布阵的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若不是方然现在是在他们的敌对面,恐怕李固安一个“妙”字已经脱口而出。

    但这样精妙的手段放在敌人的手上,李固安感觉到的就是一阵一阵的头疼。他和陈同对视一眼,都看出来了对方眼底的一抹异色。

    烈简湖此刻已经有一些不耐烦,困兽之斗固然有意思,但是在皇城之内她看得已经腻了。此番出行重中之重的事情便是甲胄残片的那一道机缘,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能收便收不能收便杀,堂堂一个堪契门的大师兄,修为境界俱是高过对方,结果反而被困在阵中是什么意思?

    “若堪契门人人都是如此不堪,我该是需要考虑父皇给龚老儿许下的承诺了。一个来历不知的武极,杀也杀不掉打也打不服,要你们何用?”

    厉害听到烈简湖这句话,敢怒不敢言,心想若不是你下令要打服而不是直接打杀了,这种修为的我一山下去就能拍死一百个,哪里能让他有机会斩出五百一十二道剑痕布下这棘手无比的都天七煞诛杀阵?

    但这话若是讲出来落到了烈简湖耳中,恐怕真的就连龚天梯都保不了厉海。

    大烈立朝忠还要在勇之上,哪怕是再混账无比的命令,只要是天子降旨也得殚精竭虑去完成。眼下烈简湖算是代天出征,自然此刻也是代天言事,她的意志便是烈皇意志,堪契门若想要借此机会分得一缕气运让山门再进一步,哪怕烈简湖此刻的命令更加苛刻,厉海也得掏空心思去完成。

    烈简湖现在已经完全收起了想要收服方然的念头。

    这在顾四方看来还是很不成熟的表现,须知许多宗门之内护山的那些镇兽哪个不是多少辈之前的老不死们花费巨量心力熬出来的,眼下方然实力不强背景不明,烈简湖尚且没有耐心去尝试熬鹰之法,之后她想构建自己的势力难道要等天上掉下来天生就忠心于她的鹰犬?

    不过不成熟才好,烈简湖想要经营自己的势力须得从头开始,顾四方正好可以在旁慢慢调教烈简湖成为她心中所期望的帝皇之材。

    她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杀了吧。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厉师兄你大可不必留手。”

    顾四方有意没有收敛声音,她这句话远远传开到荒野之间,在那些裂隙之间回荡,清冷无情。

    夜色还是寂静如常,并没有她担忧之中的哪一个老家伙现身出来护着,顾四方嘴角微微勾起。

    果然是一个有实力有天资却偏偏生错了地方没背景的可怜人,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安心去死好了,十八连星域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堪用又听话的数不胜数,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方然听着这句话一阵冷笑:“真当我是没脾气的泥菩萨,任你们揉捏,想打服就打服想打杀就打杀?”

    顾四方罕有地回应他道:“你一个武极,能和厉师兄打到这种程度,这样的表现实属惊艳,但是也着实愚蠢。连起码的虚与委蛇保全性命都不懂,哪怕逃过今日一劫,迟早也会折在别处,不如就让厉师兄了断了你余生之苦。你放心,我堪契门看风水的本事也不错,这一片地脉荒凉是荒凉了一些,但终究气象不凡,你死在这里,下辈子投胎会是一个好人家的。”

    方然冷冷道:“风水不错,为何不葬了你们自己?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免得遇上了我,自取其辱!”

    话音落时,方然手中青鸾笛再向地面之中刺入几分,都天七煞诛杀阵锋锐之气再盛,将一片山川斩得七零八落。

    厉海阴阴一笑:“先前是怕手重杀了你,难不成你真以为一尊道初就是这点斤两?”

    他厉啸一声,道韵滚滚,山川如同活过来一般升起,转眼便从一片连绵的山峦变成了几乎充斥在天地之间的一座险峰,峰峦之上叠着峰峦,像是一柄犬牙交错的长戟破空而出,一瞬间便几乎将都天七煞诛杀阵刺穿。

    “通山戟!”

    厉海手臂向后一展,手伸入背后幻相之中,他的手也一瞬间变得像是一片覆天之云,一把将山峦所化的通山戟握住,一寸一寸拔了出来。

    通山戟一入大阵,整个大阵都开始震颤,地面上的剑痕本已经被冲天而起的青光镇住,此刻也变得摇摇欲坠。

    方然握着青鸾笛的手臂感觉到从大阵之中传回来的巨大反震之力,几乎要将方然散入其中的心神全部击溃。他感受着厉海一寸寸升腾而起的气势,心想果然能作为一个宗门的大师兄还是不可小觑的存在,一旦拿出真正的实力,只用一片地面作为阵基的杀阵终究还是无法承载那股强绝而充满压迫感的道韵。

    都天七煞诛杀阵表面显露出来细密的裂纹,裂纹进一步扩散到地面将整个大地都切碎,破碎的大地再被沉重的山势压得下沉,只是一柄通山戟出世就将周围百丈地面生生向下压了三尺,边界光滑如同刀切。

    方然面色凛然,本来压在青鸾笛上的手反手将笛子握住,然后长呼一口气,又重新将青鸾笛一点点拔起。

    大阵震颤,厉海冷笑:“自知不敌,想要认输?”

    通山戟一挥,月色被山川切裂。

    “晚了!”

    方然将青鸾笛立于身前,缓缓道:“认输?谁说的。”

    风起云动,月影覆面,方然低声喝一个字,“杀”!

    然后一步入阵!

    云上堪契门三人皆惊。

    “他想做什么?通山戟在手的严师兄便是道初巅峰也能一战,区区武极入阵是要讨死?”

    烈简湖换了个姿势坐着:“不管是求生还是求死,最好都不要再让我失望。在这里耗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若是再失望下去,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冷意散发出来令整片夜色都变得刺骨,杀公主身上的杀机之盛甚至还要高过于堪契门的这些修道者,众人这才想起来比起一个骄横跋扈的公主身份,她一身大烈世传的修为更是惊天动地,即便是厉海也不一定能够正面与之抗衡。

    不然烈皇又如何敢放心让最宠爱的小公主深入渊默这么个鬼地方?

    方然瞥了一眼端坐云端的那名公主,没由来产生出来一股厌恶,厉海嗤笑一声:“烈公主绝色,也是你有资格仰视的?”

    通山戟贯穿而来,连月色都要避让,层层灵暴在戟尖炸开,几十丈外烈风便已经如刀割面,那股山川之势和先前比起来判若两人,雄浑的不像话。

    方然青鸾笛指向厉海,吐出两个字:“剑起!”

    都天七煞诛杀阵阵意陡然一转,充斥在其间的锋锐之气像是被剑意浸染一般从一片死物变得灵动起来,天上是剑地上是剑,就连被通山戟撞碎的灵力也变得像是一把把小剑,和通山戟撞击发出剑鸣岑岑。

    “剑阵?不对……剑域?!”厉海眉心锁起,惊道:“你是道初?!不是……你怎么做到的?”

    青鸾笛挥动时万剑应和,如同百鸟朝凤一般清越悦耳,但这声音落在厉海耳中落在云上三名同门耳中就像所锁魂铃音。

    方然冷冷一笑:“想知道?我不告诉你。”

    万剑齐至,穿过山野穿过层峦,穿过重重叠叠的云层也穿过无边无际的月色,山川固然伫立千年万年不移,但一剑一剑切割下去总有被刺穿然后扬成漫天飞沙的一日。

    剑起如风剑落如雨,刺向厉海之时带起无尽剑意,方然目光冷然看着厉海,心想哪怕你是什么堪契门的大师兄又如何?欺人太甚该斩一样要斩,道初而已我又不是没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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