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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残梦之祸 第二十三章 乘船横祸

    沿着问心湖悠然徐行,从下午开始,苏州城忽然一改白天的萧败,变得热闹起来。

    舒长夜望着苏州河,远处桅帆重重,或是华丽画舫,或是一叶扁舟。

    没过多久,那些船具是驶进了问心湖。

    船上的人,或是富贵商贾,或是俊俏公子,美艳佳人。当然,也还有许多不加修理边幅的江湖侠客。

    “公子可要乘船?眼下春光温暄风也柔,春樱灿如雪,乘船一览苏河风光最好不过。”

    舒长夜走下一座桥,耳边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抬眼一瞧,左侧不到二十步远的地方,停靠着一艘乌篷船。

    船的边上站立着一个男孩,估摸十一二岁,身上是缝缝补补的粗布麻衣,两眼期冀望着舒长夜。

    但那一双眼中却是少了些灵动,小小年纪就被生活的重担,磨平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棱角。

    舒长夜中午从李博瀚那里已经知晓一些苏州的变化,看了一眼男童,心中已是有了些大概。

    “方才看公子似有些烦心事,要阿富说,公子乘船游览一番,看了苏州春景,听一听这苏州城的诸多浪漫传奇故事,定会一去烦忧。

    公子莫不是觉得阿富年小,心中没什么点墨,说起书来比不上那些巧言说书先生,这才迟疑要不要坐船么……”

    “船钱如何计?”舒长夜瞧着极力自荐着自己的男童。

    “公子当真要坐船?”阿富反应慢了半拍,也在这时,他的眼中才有了一丝光彩,“不贵不贵,环游一圈才一两银子。”

    只不过,这一丝的光彩转瞬就暗淡了下去。

    舒长夜注意到,阿富的眼角余光看了看十步外的那棵留下的男子。

    那男子嘴里叼着一节柳枝,看了一眼舒长夜,又移目看着阿富,“环游一圈一两太少了,死阿富你会算账么,要十两。”

    “是是是,刘哥。”阿富声音怯弱应着。

    “你是何人,阿富与你是什么关系,这船是你的还是阿富的,付钱后是你摇船还是阿富摇船?”舒长夜看向柳树下,抛下一连串的问题。

    “你这人好生奇怪,这船要坐便坐,不坐赶紧一边去,别来妨碍我们的生意?”柳树下的男子有些不耐烦道。

    “十两太贵,这以前环游一圈最高不超过五两。”舒长夜见男子有心回避问题,干脆与阿富还起价来。

    “什么五两,不行,一口价十两。”刘姓男子说道。

    “苏州游船的价格一直都是五两,你们这是欺我人生地不熟?”舒长夜不肯让步。

    “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的世道变了,价格自然也就变了。”刘姓男子冷笑道。

    “行,就五两。”阿富应着,接过银子,眼中再次亮起光芒。五两已经很高了,况且他一趟能分到一半。

    “阿富。”刘姓男子冷声喊着。

    听到声音,阿富顿时闭口不言。

    刘姓男子见到舒长夜付了银子,“算了算了,就五两吧。”最后的半句他没有说出,‘见鬼的,三天才来一单生意’。

    “阿富。”刘姓男子朝阿富悠悠喊了一声,伸出一手,掌心朝上。

    “刘哥。”阿富声音有些无力应着,随后有些不舍地将还未捂热的银子丢过去。

    “让你自作主张,今天第一单没有分成。”刘姓男子懒洋洋丢下一句。

    “刘哥……”

    “别忘了是谁让你还能在这摇船赚钱。”还想争取的阿富,听到刘姓男子的话,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所有力量。

    “公子请上船。”阿富如行尸走肉般说着。

    舒长夜深意的看了一眼柳树下的男子,点头回应,抬步上船。

    “穿的人模狗样,还好意思还价,真是个穷酸鬼。”刘姓男子看着远去的乌篷船,腹诽几句,随后又感慨道,“唉,这年头日子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张叔好。”遇到熟人,阿富先开口问好。

    “哟,阿富啊,好久没见到你了。”张叔正在为客人讲着故事,听到阿福的声音,略微停顿后才继续讲着。

    “公子,你要听哪个故事?”阿富向船里的贵客介绍了一番,依照他一贯作风,由客人选择。

    “你随意就行,想讲什么讲什么。”舒长夜随意说着。

    橹棹拨水,船行悠悠。

    舒长夜仰卧着,看着流转白云,看着两岸行人,看着来往的船夫,多数人的眼中都缺少光。相对而言,讲着故事的船夫,在那一刻他们的心中是包含着希望的。

    “阿富,你与那刘哥是什么关系?”船行了足够远,舒长夜才问。

    阿富神采飞扬讲着‘白公子’的传奇事迹,那会他还小,这故事是听长辈讲的。静夜梦回,他也时常幻想自己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改一改苏州城的风气。

    沉浸在白公子事迹中的阿富,听到舒长夜的问题,却是一愣。

    “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舒长夜的声音落在阿富耳中,阿富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公子以前是苏州城的?”

    “哦?为何如此问。”

    虽然看不到船中躺着的那张难以忘却的脸,但阿富仍觉得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公子看着与其他人不一样。”阿富回答。

    “有何不同?”舒长夜倒是来了兴趣,他也想看看小小年纪的阿富有何见解。

    “公子与远处那些画舫的公子看着一样,但大有不同。若是他们,几乎是不会乘坐此等破旧的乌篷船。”

    “就这样?或许是别人从小养尊处贵,喜欢了干净华丽的画舫而已。阿富你还是看过的世界太小了。”

    “不,公子的眼中有人。除了一些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大侠外,极少有人会关注到此地百姓。但公子也和那些大侠不同,似在……反正就是看着比较忧心苏州城的一些事情。”

    “这么明显吗。”舒长夜心想,失笑一声。

    “所以公子以前是苏州城的人?”

    “算吧。”

    “要是公子认识白公子就好了,听张叔他们说以前白公子可厉害,那时候的苏州城是江南五城最繁华的地方,只是后来白公子不知道去哪了,后来就有了五家族制霸苏州,百姓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许多人被杀,也有许多人莫名的失踪。如果公子认识白公子,传信让他回来……”

    “这白公子姓甚名谁,看你说的像是神仙一样厉害。”舒长夜笑道。

    “那可不。”阿富神气道,一脸崇拜模样,“现在苏州城谁最不能惹,公子可知晓?”

    “今日听说了,王大公子。”舒长夜回想起如心酒楼的一幕,那确实是个小土皇帝。

    “对,就是王大公子,俗话说王大公子拍拍手,苏城也得抖一抖。可遥想当年白公子还在苏州城,王大公子行凶作恶,照样被白公子收拾得小门不迈大门不出。”

    “这么多年过去,就没有想过你们口中的白公子早已不在了,或者说早已经死了。”

    阿富摇船的手蓦然一颤,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想过,“不会的。沈姐姐她们也一直坚信白公子还活着,只是他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富的记忆里没有什么白公子,既然同甘共苦的姐姐们都一直相信,那他也一直坚信着吧。

    “可是,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能耽搁这么久。”阿富心想着。

    “阿富,你不怕我是五大家族那边的?”舒长夜问。

    “怕。可那有什么用,我如今就一个人,大不了也就一死而已。”阿富继续摇着船,“死了,倒也就能解脱了。”

    “那刘哥是哪个家族的?”

    “他以前是混混,后来被白公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便改邪归正了,如今的世道变了,他又拾起了以前的行当,算是给秋家当个监工和打手。那一带便是他管理的地盘,和我们约好每天第一单五五分成,之后的二八分,不然我们要出来摇船挣钱,哪有这么容易。”

    半个时辰,摇船已经来到了城西。

    “阿富,怎么不走了。”舒长夜感到船停了下来。

    “公子,前方有些乱,咱们就在此掉头吧。”阿富回答。

    “乱?如何个乱法?”

    不等舒长夜说完,岸边传来一声声的威喝。

    “站住,你个老不死的,没听到爷在叫你吗。”

    闻声之时,便见左岸的廊道中,有几个年轻人从远处的快跑而来,一个个面神凶煞。

    而差不多与舒长夜所在船平齐的廊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畏地边扶着墙壁边不时往后看。他的手中攥着一个布袋,蒙上了土黄黄颜色。

    一个个看着后边的是五大家族的人,刚萌生起帮助老人的想法又立刻熄灭,唯恐祸水朝着自己引来,纷纷逃离。

    老者终究是逃不过后方的追兵,才几个呼吸,那些年轻人已经赶到,将老人团团围住。

    “说,手里的是什么。”

    一人呵斥着便伸手去抢老人手中的布袋。但是他也想不到,这个瞧着有些风烛残年的老人,手中劲还很大,一下子竟没有抢过布袋。

    “撒手,不然打死你。”抢布袋的人撸起了袖子,指着老人威胁道。

    说着他伸手便抓去,结果还是一样。随即又有一人出手,硬是从老人手中扣出布袋。

    “嘿哟,居然是大白米。”那人打开布袋,看到布袋里面雪莹莹的一色,紧接着他脸色露出一抹狠厉的颜色,“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吃这么好的东西。”

    说着,他将手中布袋一番,里面白花花的大米散了一地。这样还不肯罢休,抬脚踩,吐口水等才行。

    “吃,吃,让你吃。”

    其余几人也是照着一样的做法。有的是对老人,有的是对地上的大米。

    “郭爷爷。”阿富看清了老人,小声念叨。面对那几个恶人,他也无能为力。

    “阿富,那些是什么人?”舒长夜起身,看着围着老人的年轻人。

    “他们是郑家的恶仆。”

    舒长夜看了看四周,已经到了城西,心下了然。

    其中一人看到阿富的船,不由喝道:“小子,看什么看,再看给你一块收拾,还不快走。”

    “走,哪有那么容易。”抢布袋的那人也转过身来,目色狠厉道,“小子,船钱交上来,不然要你从此不能再划船。”

    “米……这是给……娃的米……你们……”老人似早已看透的炎凉世态,那些打在身上拳头他不在意,可眼瞧着给孙儿的口粮被践踏,他枯瘦的身躯仿佛一下子充满了活力。

    “去你的,还敢反抗。”一人看到老人挣扎地站起来,呵斥着他便一脚踢去。

    老人还未完全站起来,眼前一阵风扫来,随即一只脚几乎紧印着他的面庞。

    “哎哟。”

    那抬脚踢向老人的年轻人,突然尖叫一声,随即摔倒在地,“谁,谁在暗算老子。”

    其余几人看着兄弟倒地,一时间都看过去。

    “我。”舒长夜朗声笑道。

    那几人又朝河中看来。

    “你?”先前抢布袋的人目露凶光,“你是何人,又知我们是谁,再插手的话,你今日也的留在此。”

    他又指着阿富,“小子,还不赶紧走。别以为是姓刘的罩着你就没事,碍事的话,也照样收拾。”

    “小小家仆而已,也敢仗势欺人。”舒长夜神色坦然,丝毫未惧。

    “公子别说了,我们往回吧。”阿富心中有些忐忑

    “既然不走,那你们就都不要走了。”抢布袋的人阴冷冷说了一句。

    又见他一个蹬步,点向栏杆再次借力一跃,竟是朝着河中杀去,手中刀也泛着森冷的寒光。

    “原来是有些功夫。”舒长夜瞧着那扑来的身影,喃喃自语。随即又看到面上微寒,“习武之人,却是持强凌弱,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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