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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千山万水

    林近溪找我喝茶的时候,喜欢不动声色,默默的注视窗外,我也不动声色接着摘编我的稿子,对她视若无睹。40分钟后她离开,像是读书时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晚自习,再披星戴月的回家。就这样坚持了几个月,一个雨天,林近溪对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说道,

    老任的公司出现了资金问题。

    窗外电闪雷鸣,雨水像幕帘一样,永不停息的冲刷着落地玻璃窗,林近溪向我宣告了一个噩耗。我停了敲击键盘的手,深深的出口气,关切道,

    找到解决办法?

    林近溪一转头没心肺的笑了。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或许应该给她一个拥抱。可她给了我一个‘完全不需要’的肢体信号,说道,

    我帮不上他,可他前妻,可以。

    Leslie的父母要破镜重圆吗?我带着一点点不平和讽刺。

    我听Leslie说过,他妈妈一直都很在意老任,从没变过,离婚是因为她事业心太强,又聚少离多,所以......

    等一下,你和他前妻是闺蜜吗?你在想什么?

    你一直都知道,是我的问题,是我想离开老任。

    你还真是个操控全盘的高手,低估了你,现在正是大好的时机。我心里庆幸,或许林近溪离开老任会过的更轻松些。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再继续走下去。他问我,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他还说等我们有了孩子就会好。可我做不到,不是他的问题,我以为只要一直记得他的好我们就能相安无事的走下出,可生活和我想不一样。林近溪绝望的眼神像一滩即将枯竭的湖水。她终于要向这座有恩无爱的囚牢挥手道别。

    别太勉强自己,毕竟,人,只活这短短一辈子。我开解她,并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工作、旅行,随心所欲。

    真的随心吗?我指了指白板上的照片。

    他?也许,意外重逢的那天,会是我和他全新的开始。

    意外重逢?我摇了摇头,对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深表质疑。

    顺其自然。她拿不准她和老任,更拿不准时过尽千的徐泽远和她。

    后来事态发展并不顺利,中途出现诸多曲折,老任宁折不屈,宁可借高利贷也不接受前妻的资助。再后来,事态发展成老任的公司资不抵债,在Leslie的穿针引线下,两个女人结成同盟,“各怀鬼胎”,力挽狂澜。我对老任的命运深感同情,同时,也对老任的结局安心落意,他遇到的女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

    我仍未向林近溪通传徐泽远写给我的长信,内容从他和林近溪的相识到他的看破红尘事,其实更像是人生告一段落的完结,似乎写完了,便把他近40年的光阴也埋藏了。之所以告诉我,不过他在向一个素昧平生的‘笔友’表达他有始有终的礼貌而已。估算了他剃度的大概时间,应该是在8月,我在台历的8月的页面画了星号,作标记。轻闲的时候我尝试站在林近溪的角度回顾忌她和徐泽远,或者再次梳理徐泽远寄来的所有照片、邮件和信笺。显然,一边徐泽远给了我故事更多的概貌,另一边基于对林近溪的了解我获得了他们感情的脉络与流向。在多次浏览徐泽远的长信后,我决定给他回信。在信中提出两个问题:1.关于蓝色灵魂的故事十分有趣,相关细节可否再详细描述?2.是否有幸观礼——您的剃度出家礼?

    林近溪、老任和老任前妻,如果按照最初的剧本设定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可一旦牵扯了利益、情感,摆明的一出喜剧变得风谲云诡。老任的前妻不愧是让老任谈之色变的狠角色,兵书学的好。明地里大大方方借钱给老任,合理计息。暗地里用参股公司和老任谈合营,用一个便宜的价格并购且占了绝大多数股份,意味着,老任成了小股东,老任前妻成了有话语权的大股东。新一轮股事会,老任前妻坐上了第一把交椅,老任则是里子面子被撕碎、蹂躏,践踏了一地。女强人的强大,大概就是要分分秒秒无孔不入,强大到血液里,强大到可以把人的尊严生吞活剥的只剩渣子的残暴爱情里。

    林近溪看着老任更多了一层愧疚,心想如果她不是出于私心,也不会说服老任接受他前妻递来的橄榄枝,她完全没有考虑老任的感受。如果,老任不借她的钱,至少少受一重打击。现在,还不是她离开的时候,至少她不能成为他的又一重打击。简单的人永远理解不了复杂的人性,复杂的人看简单的人会觉得都是傻子。

    老任的前妻开始了又一轮乘胜追击,让林近溪尽快提出离婚。林近溪想了良久,说,请等一等,再给他一点时间。

    没想到一句简单直白的表述,让前任任太罗织出了许多想法,比如,林近溪是不是变了主意;或者从开始就是林近溪帮老任做局;天底下哪有如此大度的女人,会成全老公和前任复合;说什么围城里最大的不可饶恕是不爱,他们分明就是情深似海;林近溪是个不好对付满腹心机的女人。当Leslie说想快点再见到林近溪的时候,前任任太便抛出一句,果然是个狐狸精,老少通吃。把林近溪的品性一锤定音。女人的猜疑和妒忌可以激发福尔摩斯式的推理潜能,也可让心智成魔成狂。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她有两手准备,老任的私人借债和她在公司的话语权。于公于私,老任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林近溪向老任坦诚相待,至他于险境,她也有份。老任向来对林近溪宽厚耐心,事到如今还在自责没让林近溪过上幸福的日子,并向她保证可以处理好和前妻的复杂关系。乱成一团麻也可以抽丝剥茧,可林近溪和老任的问题和这团麻没关系。

    林近溪一直徘徊在说还是不说,老任被前妻逼的节节败退,老任越憔悴她越说不出口。三个人终于坐到一张桌子前开诚布公。前妻说话滴水不露,从小之以情,动之以理,到有可能的最惨烈的结局,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老任被激怒了,让她直接去告他,直接把他送进去算了。前妻把矛头指向林近溪,认为老任的反抗全是因为林近溪,于是便揭穿这位林女士的真面目,她从头到尾都没爱过老任,只不过把他当个道具,林近溪无从辩驳。可老任更火了,不爱怎么了?我爱她就够了。

    三个人搅在一段错位的感情里,老任和前妻两个人更是家事公事理不出头绪。林近溪起草了离婚协议留在书桌上搬离了任家。

    下定决心了?我问林近溪。

    我在,只能帮倒忙,他们在一起,也许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老任求你,你怎么办?我试探道。

    请他原谅吧!林近溪想了想,回答的坦然。

    你想通就好。

    有他的消息吗?她望着白板。

    想他了?

    好像明白了,明白当年他从那段感情里脱身有多难。

    想见他?

    他在哪?林近溪一双闪着莹彩的眼睛热切的祈求我说出答案。

    道乙《维摩诘经》送到徐泽远手上,说道,

    不悟师父交待过这本经你一定要读懂读透。

    徐泽远接过经微微一笑,道,《维摩诘经》心净则佛土净,宣扬大乘佛教应对应世俗,主张不离世间生活,发现佛法所在,提倡‘人不二法门’。你,这是又来劝我?

    既然师兄懂这里的道理又何必执着?道乙谨遵不悟嘱托,做徐泽远出家的阻缘。

    到底为什么,偏我就不能呢?徐泽远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他既然这样交待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信,难道你不信?或许你留在外面,比进到里面对众生更有用处。

    我只想一心清静,整理好师父未写完的注解。

    在家也能写,不然在寺里挂单也能写。我看你便好好研习《维摩经》,吃透了兴许便改了主意。道乙帮徐泽远做了翻规划。

    等智现老和尚给我剃了度,再潜心研习不迟。

    不悟执着于把徐泽远拦在空门外的烟火人间,徐泽远执着于跨入空门内的清风明月,道乙执着于对不悟师父的死生契阔。

    道乙除了劝徐泽远,还时常游说智现老和尚,老和尚不是双目微合打坐,就是在犯耳疾。

    师叔祖,山下镇子上的檀樾,您可知道?道乙一字一顿说的用力。

    奥,抄经那个?智现问道。

    就是抄经那个,您可不能给他剃度。

    剃度,好,是大功德。智现听反了。

    师叔祖,是不剃,不能剃。道乙的两手在智现眼前摇得像两把小蒲扇。

    不费劲,不费劲。智现,呵呵的笑着,一转身,双目微闭,入定了。

    林近溪一路风尘,下了飞机转乘长途客车,三个小时的盘山路,因为前不久的山体滑坡尚未完全修缮,汽车行驶了5个小时,赶到徐家镇的时候已经午夜了。现在的徐家镇已不是她初来过的样子,午夜时分古街上依然亮着红色绢纸扎的灯笼,酒吧人头攒动还没有打烊的意思,街道上年轻的恋人微醺的卿卿我我。她背着背包,沿途寻找着叫一屋的客栈,她大概还记得徐泽远祖宅的位置。站在一屋的门前时,她看着这个她构想了无数次的安居之所,本来这是他们的归宿。盛开的蔷薇花争先恐后的从灰瓦上垂到白色外墙,门两边的灯笼上写着一屋,她知道他不在里面,他的身心都交付了一片清净之地。明天他就要告别滚滚红尘,万千烦恼。她只想远远的看他一眼,远远的看他们从未停歇过的爱情最后一眼。林近溪在门外久久驻足,她猜想徐泽远住在一屋的情景,或许他就是在这里把搜罗来的杂志一一翻遍,寻找她的踪迹。或许某个失望的午后,他魂不守舍一直盯着他的手机渴望她能打来一通电话。想着他的样子,她遏制不住的哭着笑,又笑着哭。她用终极的逃避方式——嫁人,企图用另一个人完全覆盖他的位置,却意识到,徐泽远在她心里的一席之地早已无可替代,并在一次次她的强行遏制下不断长高长大,变得立体,她所做的一切反作用力行为仅仅证明他有多重要,她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他的思念,哪怕带着误解的恨意。

    她终究没有勇气踏进一屋,随意找了间客栈住下。她不想在他呼吸过的地方感受他的存在而彻夜难眠,她需要好好睡4个小时去迎接一场绝别。

    智现老和尚拈香,供请诸佛来做剃度的证明和护法。徐泽远辞谢四恩,向南拜别父母时至深至诚。徐母安静的抹着眼泪,徐父轻拍徐母的肩膀以示安慰,连火暴脾气的阿闯目睹着威仪、肃穆剃度仪轨也不敢造次,只得强忍于心。徐泽远拜别四恩后,闻磬声响起顶礼十方常住三宝九拜,顶礼师父三拜,合掌长跪,诵忏悔文后,智现和尚洒静剃度,边行礼边振振有词:我已为汝消除头发,唯有顶髻。汝当谛审,决定不能忘身进道、忍苦修行者,少发犹存,仍同俗侣,放汝归家,未为晚也。故我今于大众之前问汝:当今决志出家后,无悔退否?

    说到此处的时候徐母一下子止住了抽泣,或许儿子一念间还有转还的余地。林近溪站在居士们的最后一排观礼,客意隐身不露,因为离的远听得时断时续,不过‘无悔退否’听得真切,她探出半个身子,竖起耳朵,咬着下唇,等待奇迹发生。

    “决志出家,后无悔退”。如此三问三答,一切尘埃落定。智现老和尚持起戒刀剃去顶髻,赐法名宗远,法号随静。随僧众唱和回向偈,礼毕。

    徐泽远,要改称随静师父了,他排在队尾,随僧众有序散去。原计划悄悄来再悄悄离去的林近溪,被已散去居士们孤立出来,她定定的站在原地,内心深处一点点的侥幸荡然无存。她想再看一看他,清清楚楚的看一看,这位断情绝爱的随静师父,是不是也能让她断情绝爱。迟疑的,她上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她的脚步如她的心一样凌乱。阿闯注意到了这个身着白色卫衣和卡达色长裤的高挑女人,他轻皱了眉头觉得似曾相识,他试图回忆她是哪年哪月哪位在一屋住过的女房客。林近溪终于决然的加快步伐,尽可能有礼的拦下徐泽远的去路。随静微低着头和眼睑,目光寸许之地,卡奇色裤装和一双棕色登山鞋映入视野,伴着一阵清浅的花香气,他大概知道——是她。可他并未抬头,只是低垂眼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林近溪见他如此竟有些怒气,道,

    师父,请开示,何为佛法?何为责任?又如何度己度人?

    徐泽远沉默不语,他听到的是那个断了6年音信的声音,他知道她没有变,一直都没有变。林近溪实际想问的是,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你想出家就出家啦?

    两个人安静的对峙着,徐泽远额头的青筋无法遮掩的暴出,一直延伸到一侧的脑后,他紧咬着牙关,却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

    徐母、阿闯看前眼前的一幕,还是徐母眼明心亮,她不禁拍了拍阿闯的手臂轻声说道,是小林。

    阿闯恍然大悟:哟,林姑娘,我嫂子。这回有戏了。

    林近溪看着被自己逼得无所适从的徐泽远不觉心疼起来,能怪谁呢,徐泽远找了她许多年,她何尝给过他和他们机会?是命运还是人为,她也说不清楚。她缓和了缓和心绪,和不远处,正望过来的徐母一个短暂的对视,她看着徐母满眼的期待,五味杂陈起来,如果当初他们在一起,他或许不会走这条路,老人也不会遭此变故,终归,最可怜的还是老人,她实在不该咄咄逼人,便温和起来,问道,

    何必掉头不顾,为此偏枯不可训之事?

    徐泽远又是一个长长的沉默,他岂能料到林近溪会在这当口现身,他现在的静默,不是心如止水,而是犯了戒——起心动念,是要到大殿里去忏悔的。可是他刚刚还振振有词,后无悔退,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便要退了?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林近溪等着他的一字半语等到无望,方转了身打算离开。‘溪泽入海,天涯地角无近远。’身后传来徐泽远的绝别辞,林近溪默念了一遍,嘴角向上不屑的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这哪是绝别,这才是最深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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