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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皇上的腰带

    那个骷髅头瞎子都能看见。

    面前的酒真有毒。

    奇怪的是,之前喝的果酒,一直是没毒的,自从田令月去温了酒以后,这酒就有毒了。杜仅言又撇了眼史景杯里的,果然也是好大一颗骷髅头在上头飘浮着。而田令月面的杯子,也显示有毒。

    田令月温的那壶酒,一共倒了三杯。

    她自己也喝了一杯,她既然知道有毒为什么要喝?田令月不可能自带解毒功能。

    杜仅言看看地上,地上并没有酒渍,那酒难道倒进了田令月的衣袖里?

    杜仅言故意扯住田令月的衣袖,装作看上头的花纹:“田妹妹这衣裳,料子是妆花锦吧。”

    田令月一缩。

    杜仅言还是摸到了,她的衣袖是湿的。

    毒酒果然被她倒进了袖里。

    田令月见杜仅言端酒不喝,还上来劝了:“杜姐姐怎么不喝?一会儿就凉了,这个季节喝凉酒不好。”

    “杜仅言你快喝吧,田妹妹的一片心意。”史景端起酒杯要喝,杜仅言故意踩了下她的脚,史景脚下一软,酒杯落地,酒洒了。

    田令月静静看着。

    “杜仅言呢——”殿内传来皇上的声音。

    皇上轻易不驾临永福殿这种小地方,如今来了,简直是蓬荜生辉。惹得守门的嬷嬷们都心里嘀咕。

    “夜里才召见了杜常在,如今又追过来了,看来皇上一点儿也离不开杜常在啊。”

    “谁说不是呢,杜常在为人和气,不但对皇上的胃口,连太后都夸她呢。咱们也在永福殿伺候半辈子了,从未见哪位小主如此得脸。”

    “杜仅言——”皇上穿着水绿镶银边束腰袍子,一支白玉冠束发,踏步而来。

    永福殿的秀女慌忙之中,赶紧提衣跪下,头也不敢抬。

    正在搂席的大伙,也不敢搂了。

    史景暗叹晦气,搂席搂的好好的,皇上来做什么。

    “他瘾这么大吗?追你都追到永福殿来了。”史景跪在杜仅言身旁。

    “嘘——”

    “杜仅言,朕的腰带呢。”皇上往椅上一坐,一股鳄梨香就弥散开来:“朕来取腰带了。”

    秀女们脸上一红。

    皇上真大胆,真奔放。

    大白天跑到永福殿来要腰带。

    廊下光线尚好,一片一片的芭蕉耷拉着油墨绿的叶子,层层叠叠的花开始凋落了,一层花瓣铺在草上,满地残红。

    “荔枝的诗,朕已经做出来了。”皇上很是得意,上早朝的时候,他把宫里的官员召集起来,让他们做一首关于荔枝的诗,这不就有了么。

    “红颗珍珠诚可爱,白须太守亦何痴。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中庭种荔枝。”

    “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一种天然好滋味,可怜生处是天涯。”

    杜仅言从衣袖里抽出了皇上的腰带。

    秀女们的脸更红了。

    史景离杜仅言近,她都不好意思抬头看。这俩人玩的真花花。

    难道以前杜仅言一瘸一拐的回来是因为这条腰带?

    “皇上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知识渊博臣妾佩服的五体投地。”杜仅言留住了皇上,端起了那杯飘浮着骷髅头的果酒:“皇上辛苦了,臣妾敬皇上一杯酒。”

    好大一颗骷髅头。

    好强的毒。

    连系统都忍不住蹦了出来:“有毒。”

    杜仅言知道果酒有毒,所以才端给皇上。

    系统又闪:“宿主绑定了宫斗系统,不可以谋害皇上,否则自身性命不保。”

    杜仅言当然不会谋害皇上,谋害皇上是灭九族的大罪。她只想看看田令月的反应。

    果然田令月的指甲几乎插进了肉里,她跪在角落里静静观察着动静,直到杜仅言把果酒端到皇上嘴边,眼看皇上就要喝下去,她直接上前夺过了酒。

    一向温婉的田令月吓了皇上一跳。

    高让忙护在皇上前头:“田秀女,你惊着皇上了。”

    “奴婢是怕酒凉了,所以想给皇上换一杯。”田令月捧着酒小心翼翼。

    “你有心了。”皇上赞许地看了田令月一眼。

    很快田令月去换了一杯温酒给皇上喝,当然,新端来的酒是无毒的。

    送走了皇上,杜仅言叫田令月一起去御花园看看,担心田令月身子还未痊愈,史景自发扶着她的胳膊。

    毕竟是秋末了,御花园也不像春日那般绚烂多彩。

    百花争艳的季节过去了,很多花已经凋落,一地的枯叶。

    菊花倒是明艳照人,在灰暗的秋日里,那抹耀眼的黄色大老远都能看着。

    鸿雁展翅,白云悠悠,池里的鱼无忧无虑地浮来浮去。

    池上回廊连环,回廊尽头,是一处凉亭。

    史景蹲在回廊喂鱼,杜仅言跟田令月在凉亭里说话。

    “我跟史景是否哪里得罪了你?”杜仅言开门见山。

    田令月明显一愣,接着跪了下去:“姐姐何出此言?是不是妹妹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姐姐明示,妹妹一定改正,还请姐姐不要生疏了我。”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姐妹之间还讲那些虚礼。田妹妹身子弱,杜仅言你不要为难她。”史景笑嘻嘻地拨弄池里的水。

    “田令月,我知道你不是个傻子,真正的傻子,是史景那样的,你都要害死她了,她还在为你说情。”杜仅言背靠凉亭坐下来,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子上的绣样:“田令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你想谋害我跟史景吧?不然那杯端给皇上的酒,你怎么抢了去呢,你知道那杯毒酒让皇上喝了,查出来便是灭九族的罪。”

    “我”

    “你不必不承认,温酒的壶,我已经让木瓜收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那把壶里,应该还多少留有残酒,只需太医一验,也就真相大白了。”

    “我”

    “那天我跟史景腹泻,也是你下了巴豆粉吧,虽然你已经把信烧毁了,可是剩下的巴豆粉,还在你枕头里藏着未能销毁,而你的腹泻,是装的。”

    多亏了系统的扫描功能。

    杜仅言看了田令月的家信以后,花六积分开通了一次扫描功能,果然在田令月的枕头里,就发现了巴豆粉。

    田令月脖子里有大滴的汗。

    她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想这一切都被杜仅言洞悉。

    其实留有残酒的壶,剩下的巴豆粉,都不能让田令月认罪,毕竟只要她不承认,那些物证上又没写她的名字。

    杜仅言云淡风轻地掏出一张宣纸:“这是你爹从宫外写来的信,又问你要银子了,还有,他在信上问,上次让太监二条给你夹带进来的巴豆粉够不够用,让你弄些玉镯簪子小物件出去变卖你答应了的,不过你只送出去一只簪子不顶什么用,还需你再张罗,田令月你太不小心了,二条是史景御用的,他是我们的人。”

    “不要再说了。”田令月突然变了脸色,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凌厉。

    还记得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群粉衣秀女背着包袱跟着掌事姑姑亦步亦趋来到永福殿。

    一群秀女里,数田令月的话最少,不善言谈,没有存在感,每天午饭过后,她都围着炕桌坐下,专心地抄经,或者做一两样绣品,别人说话她只是听,从来也不顶嘴,偶尔才插一句话,手上的活也没停。

    就连掌事姑姑也夸奖她,说这么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最适宜在宫里生活,宫里的人只需要伺候好皇上,并不需要能言善辩的,话多了反而容易惹事。

    几个秀女互帮互助,那时没有皇上的恩宠,大家都是一样的。

    小厨房里端来了燕窝,田令月只当是粉丝,还引得史景笑了一场,但她虚心好学,过了几天就会做金盏燕窝了,倒让人佩服。

    跟她在永福殿生活了这么久,她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杜仅言竟想不起来了。

    田令月望着池子尽头的那片芦苇,飘荡的芦苇是烟灰色的,远远望去,像一片乌云:“既然我父亲的信都在你手上了,我又有什么说的,你去告发我好了。”

    “如果我去告发你,便不会约你到这里来了。”

    “那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跟史景。”

    “我恨你跟史景吗?我应该恨我自己才是。我有个七品直隶州州判的爹,有个做衣裳做到几乎眼瞎的娘,还有好几位掐着尖争宠的小娘。我娘自从生了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连我这个女儿,也不受我爹的喜欢,对我从来都是呼来喝去。后来恰遇宫中选秀,为了给我谋个好前程,我娘几乎掏空了她所剩的仅存的嫁妆去打点。我不像你们,有个好家世,有个好爹娘,皇宫,对你们而言,是新生,对我而言,是牢笼。”

    池里的红鱼一荡。

    史景的绿衣白裙格外明媚清新:“哈哈哈,这条鱼翻着肚皮游。”

    “如果你嫉妒我侍寝得宠,害我就是了,为何要害史景?她是无辜的。”

    “我会害你们吗?一开始,我从未想过害你们,毕竟宫里你们不得宠,还会有别人,只是有人见不得你们得宠,想通过我的手害你们罢了。”

    “谁?”

    田令月没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田令月不说,杜仅言心里也明白。

    在这深宫里,皇上太后掌握着生杀大权,想杀谁,下一道旨就是了,他们一向不玩阴的,皇后没有远大的志气又大肚能容,贵妃都骑到她头上去了,她也能一笑而过,皇后不会借刀杀人,新进宫的秀女,又没谁能指挥的了田令月,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我知道,皇上宠幸秀女,犯了贵妃的忌讳,可你也是秀女,为何不想着青云直上,而去攀附贵妃,替她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杜仅言能准备说出幕后指使的人,这让田令月意外,她没想到杜仅言如此聪慧:“杜仅言,你果然比史景聪明。我投靠贵妃娘娘,自然是贵妃娘娘会帮我。”

    “她给了你银子还是找人给你娘医病?”

    田令月心里一动。

    没想到杜仅言知道这么多。

    天边的云沉到了山那边去了。

    池里水深,凉亭日晚,秋末风生寒。

    玫红色束腰袍服的田令月打了个哆嗦,眼中的寒光,像凌厉的刀刃:“托贵妃娘娘的人脉,有人按月给我娘送十两银子,并定期找人给她医病,我娘病的很重,如果不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我娘恐怕活不过今年。”

    杜仅言不明白,既然贵妃孟玉珠愿意帮忙田令月以使她归服,那田令月的爹为何几次三番的哭穷?还要让田令月往宫外偷东西?

    “我爹其人,贪财好色,当年为了几个姨娘,逼着我娘拿家底,恨不得把房子卖了,娶了姨娘又逛青楼一掷百金,他那点年俸如何够用,你以为他好心让我进宫吗?不过是他觉得宫中日子宽裕,想让我当他的摇钱树,他问我要银子要东西,自然也不是为了给我娘医病,而是供他吃喝玩乐罢了,可如果我不从,他便发狠要让我娘不好过,他那种下作小人,有的是办法,我只有一个娘了.”

    被田令月暗害,杜仅言本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可听田令月这样说,杜仅言又觉得心中酸涩的很。

    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有多少人,情非得已,被宿命的浪花卷着,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做了那个自己都看不上的自己。

    “我也想平平淡淡过一生,找个如意郎君,哪怕穷一点儿,也没有关系,他为家奔波,我相夫教子,可最终我进了宫,那些只是一个虚幻的梦了,我不依附贵妃娘娘,我娘就会生不如死,为了我娘,只有得罪了,贵妃娘娘看不顺眼的人,便是我田令月的敌人。”

    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田令月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一起刺绣,一起用点心,一起躺在永福殿的炕上傻笑,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终会过去,人是会变的,人跟人的关系也是。

    “既然我爹的信在你手里,你只管去告发我好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田令月整了整衣袖,掏出手帕擦净了眼角的泪滴,大步出了凉亭。

    史景像个青萝卜似的,猫着腰拿着根草棍逗鱼,一大片红鱼像红色的云彩聚拢过来,又钻进水里去了。

    田令月的眼睛还是红的。

    史景站起身问她:“怎么了田妹妹,是不是杜仅言欺负你了,回头我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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