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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12)

    浅尝辄止,却给两个人都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干什么这般。”沈则云坏笑着看着他。

    沈祈雨脸羞得通红,解释不得,几乎要恼羞成怒。他狠狠地推开了抱着他的人,伸出手用力地擦嘴唇,仿佛主动凑上去的不是他,仿佛是他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则云则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轻轻的摩擦着嘴唇,回味无穷。他轻笑:“如此,我便确定了。”

    此时,沈祈雨回想起这一段时,对面的文仲君正展开扇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文仲君听得有些害羞,却又想听得更仔细些。“接下来呢?”

    无常沈祈雨看了一眼那双好奇的眼睛,说:“我便回去了。”

    “我再确认一下,那时你不过十五岁,那位也只是二十一?”见他点了点头,感叹道,“这可真是……年少有为,我这几千年,连一点情欲也没沾到。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不过,世间大多是男女之间的痴妄情事,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知道,但应该没什么不同罢。”

    “有些,离经叛道。我这词用的对吗?”

    沈祈雨想,十五岁时便动了这样的心思,还真是有些。

    文仲君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就是那位无常君来的日子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到了。你要不要去路上先截着他?”

    那人听得极其认真,却在最后一句问中垂下了头。身上那个敢随心亲上敌军统领的人消失地无影无踪,带着许多的隐忍和克制,摇了摇头:“等他决定了再说吧。”

    他毫不犹疑地留在地府只为有机会和那人相遇,但他有没有足够的自信肯定那人和他存的是一样的心思。他曾经把自己的真心交托给他,可他没有藏好,摔了个稀巴烂。

    文仲君是个善解人意的,他说:“那我们去大殿下等着,反正你我也无事可做。”

    果然,当两个人到阎罗殿下时,殿上正有一人站立。两个人站的比较远,也看不到、听不清里面是个怎么状况。

    等的时间不长,可对于沈祈雨来说,比在人间不相见的二十年都要久。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不敢伸手去触碰。

    那人仍是五十岁的苍老模样,沈祈雨心里有些忐忑,想知道结果,他留或是不留?

    那人见了沈祈雨这般年轻的模样,那双有些浑浊的眼里透出了些错愕。倒是他先开了口:“为何是这般样子?”

    “既已留在地府,便是个鬼仙,想化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文仲君解释道。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就换了个样子。一身青色外袍倒是不变,但内里,整个人都变成了新鲜的,正是年轻时的那副精壮的躯干。他笑:“是这样吗?”

    文仲君听沈祈雨回想往事时,也曾想象过这人究竟是怎样的好皮囊,现在看到真人,想象中的竟还要逊色几分。他想:“倒是和我有的一比。”

    站在一旁的沈祈雨还没为他留下高兴完,就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骄傲:“果然,他比我圆滑灵活许多,一学就会。”他想,既然他愿意留下,肯定也不记恨于我了。于是就攒了个笑脸,对他说:“好久不见了。”

    沈则云回他:“的确好久,”下半句却让人凉了心,“见了也不自在,不见倒也省的心烦,不见好过见了。不过,日后是要常见,又是见了好。”

    沈祈雨整个人像被扔进冰窖里,又被捞出来在火上烤,最后到了一处春暖花开。

    而那人还不自知,他只当所有的深情早在人世间就已经耗尽,对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爱恨纠缠,自己也不敢再拿出真心任人糟践。他骗了他,对方还给他的是抛弃,本来是很公平的事情。但沈则云就是想,纵使我是骗你,你也得不离不弃。

    人的自私是毒,可偏偏有人纵容他入骨。

    沈祈雨却是上前一步,也不管身在何处,身旁有人,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仿佛当年最赤诚的无畏。

    两个人约一样高,都是成年人的身形,当着人的面也不顾什么羞不羞耻。倒羞了一旁站着的文仲君,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却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只听见沈祈雨说:“人世间的事有太多无奈,既然你我都已经决定留在地府,前事就全忘了罢,好不好。”像是哄人似的,声音带着缱绻温柔,只对他一个人的。

    “往后的日子千千万,那几十年没什么重要的。”文仲君还有一句话没说:“你们都抱了这么久,还能有什么嫌隙。”

    那夜有勇敢的开头,可后来却更多的是躲避。

    在悸动中煎熬。甚至当沈祈雨待在军营里都有那种两个人能轻而易举相见的错觉。

    是以,当年关将近,还没等赵总兵“体恤下属”问他要不要回黎都,沈祈雨就自请回京探亲。

    探的亲是皇帝一家,还能不应?

    沈祈雨离开军营的时候居然有一种轻松,仿佛是离一个什么极有压迫的人事远了之后的轻松。他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下,毕竟原本就是自己惹出来的。

    而一原之隔的沈则云根本没有回去的打算,大有官军同乐的姿态。

    却不想,自己不愿回去面对的人中,那个九五至尊的人竟亲自来了。江国皇帝正是青年时期,同沈则云离京时容貌变化不大。但就这一两年的时间,帝位已经将他打磨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沈则云虽是边陲总将,但年轻,又不是从小长在军营里的,身上还有些柔和,缺点凌厉狠绝。是以,有人敬他,有人忌他,但很少有人怕他。

    而这帝王,虽和将军是一般的年纪,但一到军营,上空的天都变了颜色,威慑、臣服,骇地人不敢直起腰。沈则云心想:“他做皇帝做的倒是像模像样,只可惜我这臣子做的倒是不称职了。”

    他跪着,头却不像旁人一样低伏在地,甚至还有心思打量起坐着的人。皇帝此次,也算是微服出巡,没有穿那明晃晃的龙袍。外头裹着的狐裘在进门之后就脱了,只着一身玄色,袖口和衣裳下摆用金线绣着龙纹。衬得他愈发脸黑。

    皇上任由他打量自己,脸上表情也不变,也不说一句话,倒是让下面跪着的一片人诚惶诚恐。

    沈则云看到他的脸,一路的策马狂奔,被风刮了一路,被冻的两腮通红。一时间到帐内,还没有缓过来。

    等他收回目光,皇上挥退左右,只留沈将军一人讲话。

    “越北上,风越凌厉。皇上一路奔波辛苦了。”

    “沈将军不肯回宫见朕,朕只好奔波辛苦。两年,你连一次也不回去,真是,意志坚定。”

    “皇上和丞相将我放在军营里历练,如此厚望,我岂能辜负。”

    皇上站起身来,走近,竟是有些高兴:“你怨我?”

    “不敢。”

    “窝囊废,”他像是在骂沈则云,也像是在骂他自己,除了自己,还真是没人敢骂他了,“那你这将军当的怎么样。”

    “十战九出,虽然功绩不大,但也算是尽职尽责。”

    “大将军十战九出?那不如让你做个小兵,主帅,坐镇帐中,指点战局。”他像是十分失望,“废物。”

    “受制于人,皇上想让一个傀儡指点江山有些难度。”

    “叔平,那可不是你情愿当傀儡的?”叔平是沈则云的字,“你自己连挣扎都不愿,谁又能救得了你。你自以为有七窍玲珑心,为何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朕若是真的弃了你,你还有机会做将军。”此时和他说话的好像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昔年共同读书的少年,“你一身武艺才学,来边陲立几个军功还不是易事。现在黎国没钱没粮,你却在这里随意至此,将打仗都视为儿戏,捷报传回去那么多,可看起来却都是笑话一般。”

    “可怕是皇上忘了先前的约定,还要来这里指责我?”

    “放肆,口无遮拦,你究竟是被什么蒙住了眼睛。朝中的形式你看不清吗。你也不看你父亲的势力?我新登基,根基不牢,如何跟他抗衡。”他眼里闪过恨意,“不过迟早是我的。你得助我。”

    沈则云往后退了两步,跪下,郑重地朝他磕了个头:“臣明白。”他心里有些苦涩,是为了什么,父亲忌惮儿子,儿子跟着旁人对付父亲?

    皇上扶起他,开始跟他扯闲话,问他娶妻之事。

    也是,两个人一般大,皇帝后宫已是佳丽如云,沈则云连个暖房的人也没有。将军府里常年不住人,也不知荒了没有。

    他只是摇头:“指不定哪天就死于明枪暗箭,别祸害人了。”

    “给自己留个后,生个女儿儿子玩玩也好。”

    儿女?“我生来不是谁的儿子,也不会是个好父亲。”他眼底的恨意越发汹涌。他也曾想过,先帝崩了以后,就没人再需要人质了,自己也许可以被接回沈家,感受到家的温暖,如果真是这样,那从前就只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了。

    可是在他十七岁那年,曾狠心舍弃他的那个家,再一次将他拒之门外。他父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感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个外人养的狼崽子,生怕他扑过来咬一口。

    沈弈不信,沈则云对他不恨,索性就让他一直恨下去。可他本来有机会,化恨意为亲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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